折腰 第28节

  月光从窗前浸入,帐幔里也变得朦朦胧胧。
  魏劭呼吸均匀。睡着了。
  小乔再次睁开了眼睛,目光越过枕畔的男子,望着帐外窗前的那片白色月光。
  今夜月光很好。
  ……
  相同的一片月光,此刻也照在了千里之外,淮南灵璧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里。
  深夜了,月光下的这个不过散居了十来户以樵猎为生的人家的山村静悄悄的,村民早已如梦。远处偶尔传来的一两声夜枭鸣叫,更添了这春夜的静谧。
  村尾,一条淙淙流动的山涧旁的空地上,大乔和比彘在这里的新家,就快要完成了。
  他们是在半个月前,经过这里的。说起来也是缘分。那天原本要继续南下,道上恰好遇到几个盗贼正在劫夺王老汉祖孙俩用皮毛从县里集市上换来的粮和盐,比彘将几个盗贼揍趴在了地上,盗贼四下逃窜而去。王老汉受了些伤,孙子才十几岁,儿子早几年被徐州刺史薛泰强征去当兵,没几个月就死了,如今家里没别人,只祖孙俩相依为命,比彘和大乔便送他二人回家,王老汉感激,闲谈间听说他二人是小夫妻,因老家闹了兵灾,日子过不下去了,无奈想逃往南方落脚。老汉深感兵荒马乱之苦,邀他二人在在自家边上落脚住下。
  这小山村隐在深山,周围山清水秀,平日少有外人进来,倒是隐居的好地方。大乔心动,比彘随她,于是落脚了下来,在这里选了地址,开始搭建茅庐。比彘砍伐树木,大乔学来搓麻结绳,两人齐心协力,大半个月后,终于造出了这座能为二人遮风挡雨的庐舍。
  比彘从早上天不亮起,一直干活到了现在。他已经铺好了房顶,就剩边上最后一块儿了。
  大乔坐在用篱笆围出来的简陋小院里的一块石头上,望着月光下那个还在房顶上忙忙碌碌的男人,虽然自己也有些腰酸背痛,心里却十分欢喜。
  他们的房子就快造好了。虽然只是两间茅舍,但能为他们遮风挡雨,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有了房子,他们就能落脚下来,再也不用四处飘零。等以后,日子安稳下来后,她还想再让比彘搭个鸡窝,养上几只小鸡,自己种上一片菜地……
  “你累了吗?剩下的明天再做吧!”
  大乔有些心疼他,朝他喊了一声。
  比彘让她先去睡觉,说自己很快就好。
  大乔不肯,继续等他。
  比彘加快了动作,终于铺好最后一块茅棚顶,确定牢固不会漏雨了,从房顶上一跃而下,身姿矫健而利落。
  他干了一天的活,身上都是汗。放下手里的砍刀,在门前的山涧旁涉水而下。
  水面没过了他的腰线。月光照在他肌肉虬结的后背之上,*的,带了反光,愈发衬的他猿背蜂腰,背影看起来,就像山峰一样的坚实,充满了稳重的力量。
  比彘真的非常能干。什么都会。打架、开路、砍树、造房子,甚至还会做饭洗衣服。
  他做的饭,比她做的要好吃的多。
  这让大乔感到有些羞愧。她决心自己一定也要尽快学好这些事情,免得又像今天,再让干了一天活的他他吃煮的半生不熟的夹生粟饭。
  亏的他还吃的狼吞虎咽,称赞她做的很好吃。
  隔着篱笆墙,大乔望着溪涧里他的背影,脸忽然有些热了。
  比彘冲完了凉回来,已经是下半夜了。两人进屋休息睡觉。
  他们直到现在,还是分开睡的。大乔睡里屋那张比彘前几天给她打的床上,自己睡在外屋的草铺上。
  大乔有些睡不着觉。
  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茅草清香气味。今晚的月光,好像也真的不对劲。
  她总是忍不住想着刚才看到的他赤着身体站在涧溪里的一幕。
  她觉得自己脸还是很热,不但脸,身上好像也有点热了。
  她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外间的声音。
  他好像也没睡着。听到他在草铺上翻身时,带出的轻微窸窸窣窣的声音。
  最后她终于下了床,摸黑慢慢走到还没有门的那扇门口,轻声说道:“我有些冷。”
  ……
  比彘没有睡着觉。
  其实许多个晚上,他都没法好好地合眼睡觉。
  他带走了她,原本娇贵的如同神女的乔家女儿。刚开始,为了躲过乔家追捕,他们一直行在路上,居无定所,运气不好的时候,晚上甚至连个破庙也没有,只能在荒野里过夜。野兽、盗贼、兵乱……周围有太多的危险。他带走了她,就算现在不能给她安定的生活,至少,他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全。那些个日夜里,他化身成最凶悍的猎手。他曾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杀死了路上偶遇的对大乔不怀好意的别有用心者,他也是最警惕的守护者。每当入夜,他就不敢有片刻的松懈,周围稍有风吹草动,立刻就睁开眼睛,直到看到他的女人还蜷在他的身边睡着觉,他才能松下一口气。
  现在,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能遮挡风雨的小窝了。
  大乔看着他时的崇拜目光,让他感到很幸福,又有些愧疚。
  这段时间的逃亡遭遇,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兵荒马乱的世代里,没有正义,没有天理,只有弱肉强食。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他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的女人。
  现在的这些,也远远不是他想给大乔的。
  她配拥有更多,更好的一切。
  ……
  比彘在黑夜里闭着眼睛,脑海中翻腾着一些他从没告诉过大乔的只属于他自己的心事时,忽然听到她的脚步声轻巧下地,接着,她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他一怔,立刻从草铺上坐了起来。
  她说她冷。
  虽然已是仲春了,但在山中深夜里,她身子娇弱,感到冷也是正常。
  他的手边,连一床像样的棉被也没有。只有一张旧的已经开始脱毛的鹿皮和几件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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