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骨 第31节

  扶上马桶的同时,沈星择就开始呕吐,红酒的颜色和血差不多,看着触目惊心。等他吐得差不多了,陆离扶他在浴缸边上坐下,开始做简单的睡前清洁。
  毕竟已经入了中伏,在外头活动大半天,沈星择自然出了不少汗。陆离脱掉他的上衣,用打湿的酒店毛巾擦拭身体。
  即便处于醉酒状态,沈星择的身体依旧处于紧绷状态,仿佛在炫耀着那结实却不过分突兀的腹部肌肉。
  陆离仔细擦拭着肉眼看不见的汗水痕迹,好像正在清洁卢浮宫里的大理石雕像。擦拭完上半身之后,他转身去衣橱里取了一件睡袍给沈星择穿上。这才开始着手处理余下的问题。
  脱裤子比脱上衣的难度大了许多,力度需要拿捏得恰到好处。所幸“回报”也是丰厚的——沈星择很少拍摄裸露镜头,平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论寒暑都穿着长裤,能够近距离欣赏这两条大长腿的人屈指可数。
  不得不承认,陆离曾经非常嫉妒这两条腿。以前无聊的时候,他曾经拉着沈星择做过比试,从腿根到绷直了的脚尖,沈星择总是比他要长出那么一两厘米。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知道如今的情况会不会有所改变。
  成功地用这种理由说服了自己,陆离舔了舔嘴唇,准备把手伸向沈星择的浴袍下摆。好在动手之前他还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沈星择居然是醒着的——至少应该说他睁着眼睛。
  那双酒力未褪的眼眸依旧充着血,如野兽一般猩红着。可陆离却从这双猩红的眼眸中读出了人类才拥有的复杂情绪。
  曾经困扰过陆离的那些矛盾和纠结,一丝不差地倒映在了沈星择的眼睛里。也正因为这种太过熟悉的眼神,让陆离立刻就明白了沈星择此时此刻的心情。
  “好了好了……”
  他找来拖鞋给沈星择换上,又趁人还算醒着赶紧漱了漱口,又扶着回到了卧房里。
  担心沈星择可能还会呕吐,陆离明白今晚上不应该放他一个人独处。他重新将人扶到床上侧卧躺好,又仔细拉上被子。
  这间房唯一的大床被沈星择占据了,就意味着陆离需要另外寻找睡觉的地方。他刚刚将目光投向一堵玻璃墙之隔的洗手间浴缸,忽然感觉到手腕上一沉。
  是沈星择拽住了他,虽然眼睛都没睁一下,但是动作精准。
  一个醉鬼能有多大的执着?陆离原本以为甩开这只手根本不用吹灰之力。但他很快就发现,和他作对的不仅有沈星择的这只手,还有自己的那颗心。
  顺水推舟似的,他抬起左腿,单膝跪上柔软的床垫,紧接着又是另一只腿。夜色在屋内刷上了一层深海的黑蓝色,而他则像是一条大鱼,咬着鱼线被一点一点钓出了水面。
  沈星择与床沿之间分明没有太多的空间,此刻却容下了一整个陆离。也正因为这份狭窄,使得陆离在感受到沈星择温热心跳的同时,他的僵硬和忐忑也全都陷入了沈星择的怀抱。
  沈星择的醉与没醉忽然成了一个薛定谔的猜想。他的手在被子的掩护下缓缓潜行。从陆离的胳膊落到腰间,又从腰间滑进了松弛的睡裤。
  陆离的心里发出了一个甜腻又陌生的声音。他久旱的身体因为这突然的抚触而迅速有了反应。潮热一波接着一波,如江南的梅雨季节,美妙、骚情却又憋闷难耐。
  而沈星择的一举一动都在撩拨着陆离的这股骚情,令他本能地想要迎合,甚至不安分地扭动起来。
  可他唯独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就是这忘乎所以的一扭,让他直接从从床沿滚了下去,在地毯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陆离猛地瞪大眼睛,挣扎着想从地毯上爬回床上,然而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等到更清醒了一点,他发现束缚住自己手脚的东西竟然是一床薄被。
  他耐心地展开薄被,抬头朝床上看去——沈星择好端端地躺在大床正中央,盖着棉被,睡得一脸安稳。
  何止于此,陆离之所以能够将床上的沈星择看得清清楚楚,是因为有熹微的晨光从窗帘缝隙中投射进来。而这也说明了他并不是才刚躺下去几分钟,而是整整睡了一夜。
  他又扭头望向房间的其他部分,终于在床边的沙发上看见了一个枕头。
  陆离总算有点明白了:昨晚上沈星择根本就没有抓住他的手,而他更没有鬼使神差地爬上床。事情真相是,他一个人拿着柜子里的备用毯在沙发上凑合了一夜。
  床头柜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早晨六点三十分,陆离赶在闹钟响起之前关闭了设置,然后再次仔细去看沈星择的动静。
  也许是酒力未消或者真的累着了,沈星择陷在柔软的被褥中睡得安稳。他揉乱的头发随意卷翘着,睡袍的带子也早就松了,隐约露出紧实的、小麦色的胸膛。
  梦境里的画面又浮现出来,陆离默默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突然非常、非常怀念两人同居的那段日子。尽管那时有太多的不甘和怨怼,但不可否认,也有许多的欢愉和短暂的幸福。
  如今,恨已经不复存在;而爱却依旧顽强。
  当你来到一片荒原,看见唯一的一株绿苗的时候,又怎么忍心不去呵护它。
  但是陆离知道自己还不可以操之过急,既然已经决定要让沈星择摆脱过去,他自己首先就不能被过去所束缚。
  离早晨的活动还有一段时间,他没有吵醒沈星择,轻手轻脚地走去卫生间里洗漱。上厕所时才发现原来刚才的春梦还有些后遗症。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抵抗住残留在脑海中的碎片,偷偷地褪下裤子坐到了马桶上,一边撩起上衣下摆塞进嘴里,以免不慎走漏出什么声响。
  算起来他也有大半个月没干过这档子事,刚才又算是受了刺激,很快就发泄出来。赶紧又梳洗收拾了一番,这才伸手去打开洗手间反锁着的门。
  毫无防备地,门外站着沈星择。
  陆离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捂着胸口缓了一阵才质问沈星择为何一声不响地吓人。谁知沈星择反过来责备陆离一个人霸占着洗手间,也不知道做什么事这么专心致志。
  陆离心里头有鬼,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任脸颊红了又白,最后硬生生地转移了话题,问他酒醒得怎么样。
  “还好。”沈星择拍拍他的肩膀,“昨晚多亏了你和安娜。”
  陆离不耽搁他洗漱。趁着这段时间,他问沈星择要了套房的房卡,去楼上将要换的衣物和鞋袜都取了下来。
  在帮助沈星择穿戴整齐的过程中,他忍不住又问起为什么要邀请王若秋来观看片花。
  “我当然有我的道理。”
  这是沈星择高高在上的答案。当他不想回答或者懒得回答的时候,这句搪塞总是能够成功地让人知趣地闭嘴。
  然而陆离偏偏就不闭嘴。他决定追问,同时还将自己的私心巧妙地隐藏起来,换上了一个冠冕堂皇到有些过分的理由。
  “若秋是我同学,又是我带着去见你的。虽然她打听团队的消息是很不对,但是人家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我得对人家负责。”
  “负责?”
  沈星择突然扭过头来看着陆离。
  虽然他的神态暂时还算不上严厉,但是陆离相信只要自己再说几句不合他心意的话,沈星择肯定会表演一秒钟翻脸。
  于是陆离开始试着自圆其说:“……同学之间也是互相有责任的。王若秋对我非常信任,就凭这点,我也不能放着她不管。”
  “信任?”
  沈星择又一次抓住了关键词:“在她眼里,你和一座桥能有多大的区别?一座桥还需要对踩着你过河的人负责?说不定人家已经在打算该怎么拆掉你了。”
  过河拆桥——说得好像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陆离扁扁嘴,有一种被踩着了痛脚的无力感。
  “这不还没证明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呢,也许人家只不过是单纯的追星族而已……要不,我明天去找她谈谈,问问她那些消息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到时候再处理了内鬼,你看这样行不行?”
  陆离尽量说得诚恳,但在沈星择的理解中,这反倒像是在暗示王若秋的地位比他沈星择更加重要。
  这简直就是不可容忍。
  于是沈星择紧了紧眉头:“不用你操心。她到底想要干什么,我们很快就能知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离似乎有点明白沈星择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了。正巧化妆组的人打电话给陆离,确认沈星择做造型的时间。两个人就中断了这场不太愉快的对话,出门前往楼上的套房。
  因为这小小的龃龉,一路上两个人彼此都没什么话可说。陆离更是放慢了几步,沉默地跟到沈星择身后。进了电梯他也是贴着角落缩成一团,低头玩着手机。
  沈星择透过光滑如镜的电梯门看见了这一切,眼底闪过一抹无奈。就在电梯门重新开启的同时,他突然扭头,对着差点撞到他背上的陆离说了一句话。
  “知人知面,难知心。”
  第41章 图穷匕首见
  上午十点,在揽秀城影院的观影小厅内,一场特殊的片花试映会正在进行。
  持有邀请函的观影人士大致有三类:一类是资方相关人士;一类是影评人及有关媒体;剩下的一类,则是通过网络海选出的普通观众。
  所有人之中,王若秋显然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对于资方和媒体而言,她无疑是一张崭新的面孔;而相较于普通观众,精心打扮的她又是如此美丽耀眼,以至于不少人甚至将她当成了剧组演员。而所有这些窃窃私语和偷偷举起的手机镜头,很大程度上满足了王若秋的虚荣心,令她觉得自己的星途一片光明。
  按照沈星择的吩咐,王若秋被安排在了还算不错的前排席位上。因为担心她会不安分,陆离决定亲自陪在她身边,同时拒绝了她前往后台参观的要求。
  十分钟后试映会开场,全长四分钟的高帧率片花自然是全场的绝对焦点。也许是科技上的呼应,在场的每个人都佩戴了一个记录心率和血压的特殊手环,能够基于这些数据来分析观影者的情绪变化。“身体永远比嘴和笔要来得诚实”——主持人介绍这项特殊设备的时候如此说道。
  片花之后是一个简短的访谈环节。在场的主创来到台上接受观影者的自由提问。尽管原则上提问都应该针对电影本身,但是在实践中,提出最多的问题永远都围绕着演员的隐私展开。
  不出意外,沈星择被问到了在法国的那场遭遇。向来轻描淡写的他,这次破天荒地提供了不少细节,甚至还当众表示多亏助理“两肋插刀”,才得以避免重大损失。
  媒体的镜头顺着沈星择指引的方向发现了陆离和他身旁的安娜。顿时,两个人以截然不同的表情被闪光灯包围。
  陆离完全没料到沈星择还会来这么一手。说句实在话,他并不希望以“沈星择忠犬助理”的形象来完成自己的媒体首秀。但是说什么都已经迟了,沈星择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身上盖了一个戳,也许以后会变淡,可终究是抹不掉了。
  好个沈星择,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试映会结束之后,主创回到了后台接受专访,观影者也纷纷退场。剩下一些没资格进行专访的自媒体高举着直播中的手机直奔陆离而来。吓得陆离扭头就跑,倒也没把王若秋给落下。
  两个人稀里糊涂地躲进了后台,王若秋倒是高兴的,她说什么也不走了,站在休息室门外探头探脑地看着屋子里的主创接受采访。
  因为昨晚上已经有过一场聚会,群访结束后,剧组没有再组织聚餐。主创们该卸妆的卸妆,轻装简从者则直接离去。
  按照沈星择的日程安排,试映会之后总算可以休假几日;而陆离也要返回老家去看望母亲。两个人准备回到北京城区就和平分手,但在此之前王若秋突然提出,要请他们吃顿饭,作为观影的答谢。
  陆离已经放弃思考了,反正直觉告诉他,沈星择一定会爽快答应下来。结果也不出所料——与安娜和团队打过招呼之后,沈星择就跟着王若秋去了一间还蛮高级的日料店。
  包厢在日料店的一楼,落地窗外是夏季幽静的日式庭院。梅酒清甜,厨师的手艺也算不错,只可惜陆离从一开始就兴趣缺缺。
  从头到尾一直有说有笑的当然是王若秋。她谈自己对沈星择的崇拜;谈她看见沈星择成为影帝时的激动和欣喜;还谈她儿时与沈星择的一面之缘……种种言论,亦真亦假,总之极尽恭维之能事。而沈星择始终都以营业性的笑容温和面对,偶尔还会提几个问题,看上去倒是相处融洽。
  在陆离被“过河拆桥”的糟糕感觉堵得无法喘息之前,这顿食不下咽的午餐终于结束了。与王若秋告别,陆离跟着沈星择重新登上保姆车,刚坐下来他就长长地叹了一口粗气。
  坐在后排座上的安娜姐冷笑:“吃好喝好的,又不用你掏钱,还叹什么气。”
  陆离用拳头敲敲自己的左胸:“你不懂的,心累。”
  安娜嗤了一声,扭头去问沈星择:“有什么收获?”
  沈星择道:“看起来没什么特殊背景。家里是做生意的,稍微有点小钱。口风紧。你那边怎么样?”
  安娜拿出手机,念出一段别人发来的文字:“初步排查,她与咱们团队的人没有亲属关系。十七岁时参与过一部没什么水花的网剧,网上能找得到当时的通稿,和男主捆绑过绯闻。只是时间隔得久了,很难查到当时的发稿人信息。”
  “绯闻?”沈星择沉吟,“又是这种套路。”
  “是啊,男绯闻女艳压嘛。三流的宣传策划最喜欢这两种套路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弄得陆离似懂非懂。他干脆伸手拽拽沈星择的衣袖:“你这些都是什么时候打听出来的?刚才吃饭?”
  “在你发呆翻白眼的时候。”沈星择抽回胳膊。
  陆离扁扁嘴,又努力消化了一阵刚才听到的信息:“所以说,你们怀疑王若秋和咱们团队的内鬼有直接联系。所以现在就要通过王若秋把这个内鬼揪出来。”
  “我的天呐?难道你现在才想明白?!”安娜姐捂嘴假装吃惊。
  “我这不是当局者迷、关心则乱吗?”
  陆离用词不当地辩解了一句,又怕沈星择多心,立刻正色道:“我也不是替王若秋说话。不过也没什么证据证明她和内鬼有直接关系吧?”
  “有没有关系,这个很快就会知道。”
  沈星择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座椅扶手,不紧不慢,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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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离很快就明白了沈星择这句话的真意。
  回到家中的第二天上午,陆离在微信上收到了安娜发来的一条新闻。他点开一看标题,脑袋里顿时轰隆一声,平地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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