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2)
那一瞬间,宣兆感觉到了坠楼般的失重感,岑柏言淡漠的神情像一把刀子,割得他几乎要落荒而逃。
宣兆抬眼看着岑柏言,笑着说:好久不见,我
没必要搞这套,岑柏言不耐烦地打断他,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赶公交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宣兆将手里的白色盒子递上去,二十岁快乐,柏言。
岑柏言才发现,那个盒子顶盖是透明的,里面装着一个小巧的蛋糕,褐色奶油画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制作蛋糕的人也许还不太熟练,小狗画的歪歪扭扭。
宣兆下了飞机没来得及倒时差,立即去了一家甜品店,亲手制作了这个生日蛋糕。
他抱着盒子等了太久,指尖都冻得发青,奶油边缘也微微化开。
这个是我做的,宣兆心头不安焦躁的仿佛烧起了一团火,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不过不必了,岑柏言的眼神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在那个小狗身上淡淡掠过,而后礼貌地笑了笑,受不起。
岑柏言抬脚要走,宣兆脸色苍白,连拐棍都不要了,左手立即抓住岑柏言的手腕。
熟悉的冰凉触感从手腕皮肤上传来,有一把小锤子在岑柏言心上哐哐砸了两下,他插在夹克口袋里的双手紧攥成拳。
我答应过你的,宣兆有些急促地说,给你的二十岁礼物。
沉默片刻后,岑柏言突然垂眸轻轻一笑,偏头看着宣兆,嘲弄地说:你答应过我的事儿多了。
宣兆愣住了。
岑柏言淡淡道:可以松手吗?
宣兆五指紧紧攥着岑柏言手腕:我答应过你的,这是承诺要给你的二十岁礼物。
岑柏言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阴沉,他嘴角一勾,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宣兆:宣老师,你现在这副优柔寡断、婆婆妈妈的样子,也是演出来的吗?
明天(周六)二更
第82章 第一只小狗
宣老师,你现在这副优柔寡断、婆婆妈妈的样子,也是演出来的吗?
宣兆脸色微僵,而后说: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是吗?
岑柏言看着他,眼神中满是讽刺。
宣兆的话如同一颗投入深海的炮弹,轰一声在岑柏言身体里炸开,海面上依旧风平浪静、波澜不惊,然而海底深处早已经被掀翻成一片狼藉,岑柏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搅弄的生疼。
他说相信?他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相信?
宣兆,岑柏言表情比深秋的风更加冷硬,你别糟蹋这两个字了。
宣兆呼吸一滞,脚底几不可察的踉跄一下。
插在夹克口袋里的双手紧攥成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岑柏言借着手掌传来的疼痛让自己维持住最后的理智。
你可以.宣兆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说,再信任我一次吗?
岑柏言定定看着宣兆,片刻后,忽然嘲弄地轻笑出声。
从他们相遇的第一天起,宣兆在酒吧被欺辱是假,对岑柏言一见钟情是假,那间承载了岑柏言对于家的一切幻想的小屋子是假,一起坐过的摩天轮是假,许愿说要永远在一起是假。
宣兆对他的每一分钟、一秒钟都是假的。
坠入深海的那颗炮弹依旧在兴风作浪,岑柏言心口涌起一阵接一阵的钝痛,他想要狠狠按住宣兆,大声质问宣兆你他妈凭什么在欺骗了我之后又来示弱?你这次又有什么筹谋?你又想报复谁?
岑柏言想咆哮、想嘶吼,想要砸烂宣兆手里那个滑稽的小狗蛋糕,想要一脚踹翻路边那个可笑的铁皮垃圾桶,然而他的眼神始终是一片淡漠,仿佛宣兆的任何言语都无法再在他这里引起一丝波澜。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连捧出去的一颗心都被戳的鲜血淋漓,但他还有自尊,他要体面。
不可以。岑柏言腰背挺得笔直,垂眼看着宣兆,还有事吗?
宣兆本就毫无血色的脸颊愈加苍白了几分。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岑柏言,从前的岑柏言是一轮太阳,很爱笑,也爱撒娇,他卖乖的时候喊宣兆哥哥,亲昵的时候喊宣兆兆兆,他抱着宣兆的时候,宣兆会觉得再没有更暖和的时候了。而现在的岑柏言决绝的像一把无比锋利的尖刀,刀锋把宣兆刮得很疼,但这不是最疼的。
最疼的是,宣兆清醒地知道,是他自己先把这把刀插入岑柏言胸膛的。
左膝传来剧烈的刺痛,宣兆把身体重心不动声色地挪到右脚上,他抿了抿嘴唇,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岑柏言的抗拒和冷漠,笑着说:那你至少收下我的礼物,可以吗?
岑柏言淡淡瞥了眼那个滑稽的哈巴狗,他伸出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双手,先是掰开了宣兆攥着他手腕的左手,继而接过那个白色蛋糕盒。
宣兆双眼一亮:这是我
砰!
铁皮垃圾桶发出一声闷响,小狗被丢进了垃圾桶,化成一滩无人问津的奶油,等待着凌晨的清洁车把它送往垃圾处理厂,或者被焚烧,或者被填埋。
宣兆漆黑的瞳孔才刚燃起一点光,又立即倏的熄灭了。
他的右手还维持着那个抱着蛋糕盒的姿势,冻得发青的指尖微微蜷缩。
谢谢礼物,岑柏言说,我真的要赶不上公交了。
宣兆收回手,点点头说:那你路上小心。
岑柏言颔首,越过宣兆就走。
宣兆撑着左膝盖,缓缓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的拐棍,起身看着岑柏言的背影,叫道:柏言。
岑柏言脚步一顿。
这次我会在这里待八天,我明天还会来的。宣兆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明天我也会给你做蛋糕,后天也做,大后天也做。
宣兆看不见岑柏言的表情,也看不见他额角根根突起的青筋。
不要转身,不要再被骗了,不要相信他。
岑柏言强忍着身体里翻滚的痛楚,反反复复告诫自己,不要对他说重话,不要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情绪。
岑柏言,你已经不在乎他了,无视他、无视他、无视他。
我答应要给你过二十岁生日,宣兆的声音被风吹淡了一些,他执拗地重复了一遍,我答应你的。
岑柏言痛的连气都喘不过来,他不想质问宣兆又要玩什么把戏,他不会再踏进这滩泥沼里。
宣兆要报复谁都随便,岑柏言真的真的不想知道宣兆今天又从万千山那里抢了什么资源、撬了哪个大单,他就一颗心,已经被踩成了一滩血肉模糊,他没有第二颗心再去让宣兆践踏了。
岑柏言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在他身后,宣兆沉默地注视着岑柏言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了,他才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宣兆偏头看了看那个铁皮垃圾桶,然后他支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走到路边,极其缓慢地坐了下去。
他用拳头捶了捶几乎就要没有知觉的膝盖,然后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药丸,一仰头干咽了下去。
明天还来吗?
药丸似乎卡在了喉咙,硌的宣兆嗓子眼又涩又疼。
来的,明天来,后天也要来。
宣兆边揉捏着膝盖,边在心里给出了答案。
他和岑柏言之间系着一个死结,宣兆一直自诩聪明,但这个死结他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解。
妈妈问他是不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宣兆却说没有。
他只是不敢对自己承认罢了,他不敢承认是他一手把岑柏言逼成今天这个样子,他就连承认喜欢岑柏言的勇气都没有。
宣兆在路边安静地坐了会儿,路过的白人女生问他需不需要帮助,宣兆笑着回绝。
他没什么可怜的,他自作自受罢了。
刚吃下去的药正在起效,生理疼痛得到了些缓解,宣兆撑着拐棍,费劲地站了起来。
明天做一只草莓味的小狗吧,宣兆在心里想,红色的小狗,应该会很好看。
这样他会不会就舍不得丢掉了呢?
书桌前,岑柏言对着书上的一长串力学公式发呆,笔尖顿在了书页一角,氲出了一个指甲大的墨点。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徐明洋在阳台念完诗回来,探头瞄了一眼,286页。
他去念诗前岑柏言就在看286页,这都四十分钟了,还是这一页。
徐明洋眉梢一挑,能让岑柏言心思飘忽,还挺稀奇嘿!
岑柏言手腕一抖,回神说:没什么,上了一天课,累了。
累了?徐明洋眼神玩味,累了就赶紧睡吧,看什么书,要不和我一起念个诗,解解乏。
.得了吧,岑柏言笑道,就你那鸟语诗,我还是离远点儿。
他起身去冲了个澡,洗漱后觉得头脑清醒些了,再回到书桌前,手机一震。
岑柏言垂眼一看
那个沉寂已久的星空头像跳了出来,只有短短的五个字,二十岁快乐。
岑柏言神情平静,眼睛里丝毫看不出喜怒,半响,他指尖长按着那个头像,选择了清空聊天记录。
今晚二更不拖到明天了,凌晨三点左右
第83章 生日愿望(二更)
宣兆在美国的每一天都是掐着秒过的。
公司才走上正轨,需要他决策的事情不少,各种催促他签字的文件就和雪花一样往他邮箱里塞。
宣兆长租了一间公寓,中介知道他有在家做烘培的需求,十分周到的把一切材料都预先准备好。满满一冰箱的食材,再做十只二十只小狗也够了。
他晚上处理积压一天的文件,睡三四个小时,清晨五点半醒来,接着处理公司里的一些事情,九点半线上参加会议;下午的时间是他自己的,他会上网看一下美食博主的视频,看看人家做的蛋糕是怎么装饰的;傍晚他去校门外等岑柏言,宣兆想要知道岑柏言的课表太容易了,但他没有这么做,他怕岑柏言不开心,所以就执拗地采取了一个最笨的方式,站在校门口干等着。
第二天的小狗是草莓味的,第三天是猕猴桃,然而无一例外,都被岑柏言丢进了那个铁皮垃圾桶。
岑柏言甚至连话都不和他多说一句,宣兆告诉自己说没关系。
妈妈教过我的,我要对他好,很好很好。
第四天的蛋糕是用蓝莓酱做成的宣兆照着视频教程里的样子,在小狗的耳朵上画了一个尤为夸张的蝴蝶结,他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抱着蛋糕盒,安安静静地等在校门外的花坛边。
学校里开始有学生好奇这个英俊的亚洲男人到底在等谁,六点左右天色就完全变暗了,有个好奇的男生上来问他是不是等人,宣兆没有回答,只是礼貌但疏离地笑了笑。
他在花坛边一直等到了入夜,周遭一片静寂,而岑柏言还没有出现。
也许他今天没有课,也许他和朋友出去玩了,也许他换了一条路回家。
宣兆脸颊被风吹得冰凉,他垂头打了个喷嚏,拄着拐棍,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
这样看来,其实他左腿跛的很厉害,只是宣兆太要强了,有旁人在的场合,他总是习惯把肩背绷得死紧,行走时也努力维持着平衡,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缺陷暴露的太明显。
而此刻夜深人静,了无人烟,他才终于肯让自己轻松一点,让自己的脆弱稍稍流露出一些。
街角不起眼的小书店里,岑柏言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宣兆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当中。
他今天去另一个校区旁听一位老教授的建筑力学课,下课后直接回了寝室,晚上徐明洋打扮的花枝招展,问他要不要去gay吧开开荤,岑柏言拒绝了。
你好b啊,徐明洋在穿衣镜前打领结,听说了吗,这几天有个中国帅哥在校门口等人。
岑柏言翻了一页书:没有。
kyle偷拍了他的照片发给我,是我喜欢的那款,细腰长腿,很斯文,徐明洋挑了挑眉,完全是我的style,我打算明天去搭个讪。
岑柏言指尖一顿,接着说:随你。
什么随你不随你的,我又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徐明洋朝他抛了个媚眼,弟弟,我出发了,今天晚上不用给我留门,春宵一刻值千金哦。
岑柏言懒得搭理徐明洋这只花蝴蝶,继续看书。
桌上的钟表发出嘀嗒声,吵得岑柏言温始终定不下心,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一次大降温,预计气温会降到十度左右。
十度.
岑柏言心烦意乱,他啪一声合上书本,仰靠在椅背上,抬手捏了捏眉心。
他告诉自己他不是关心宣兆,他只是在屋里待久了闷,所以出来走一走。
然后他就走到了这间不起眼的小书店,在靠窗的位置开着宣兆被冻得瑟瑟发抖,终于拄着拐杖离开。
八点四十二分,岑柏言看了一眼时间。
昨天他在实验室待到了九点过半才出来,宣兆还在那里等着。
看来是今天太冷了,所以他等不住了。
走了也好,他走了我就能心无旁骛了。
手边的咖啡早就放凉了,岑柏言一饮而尽,苦味从舌根一点点泛起,他呼出一口气,找来服务员结了账,刚走出书店,抬眼时却是一愣
宣兆又回来了,依旧站在花坛边的那个位置,风衣下摆被风吹起弧度。
天气冷,宣兆站久了,膝盖实在受不住,前面的小公园里有长凳,他想着过去那边坐一会儿,然而还没坐下他就又掉头回来。
小公园离学校毕竟有段距离,在那里他不能第一眼看见岑柏言,万一他们错过了怎么办?
他答应过岑柏言的,要给岑柏言的二十岁生日礼物,他一定要送到,不可以失约。
岑柏言怔愣片刻,旋即又在桌边坐了下来。
第四天,岑柏言最终还是没有出现,宣兆一直等到了深夜才离开,他左腿僵的很厉害,拄拐的手也使不上力气,背影相较刚才更显得蹒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