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张杓扶龙

  李凤梧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程祭酒,太学生中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程大昌苦笑,“有发头陀寺,无官御史台?”叹了口气,“非是我无心,着实是有心无力,官家不开口,户部也不会拨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李凤梧愣了下,先前还以为是程大昌不作为,现在看来是官家不给钱?
  话说回来,赵昚登基之后就忙着隆兴北伐,确实没有时间来管太学,不过他现在应该忙空了吧,否则前些日子也不会巡视太学。
  于是说道:“学生倒是觉得,程祭酒近期些可以写些折子上去,万一官家批了呢。”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程大昌摇摇头走回了签押房。
  若官家真有心光扬太学,那日巡视就会有诸多措施布下,然而并没有,说明官家目前只想让太学保持原样,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隆兴北伐之后,国库空虚,哪有多余的闲钱用在太学上。
  中午时分,李凤梧在太学食堂吃饭。
  说句实在的,太学的条件真心苦到没边……这当然是站在李家小官人何不食肉糜的角度,但若站在普通百姓的角度,其实太学的待遇还算不错。
  吃过饭,李凤梧照例是要饭后走动走动的,只不曾想走了不久,却被一位穷苦太学生喊住,此人略有几分杨迈的风采,二十三四的年纪,没有如其他许多的太学生员一般戴花,衣着朴素,面目也极其普通,是那种放进人堆里你就记不起他是谁的普通。
  能让李凤梧顿足和他交谈,不是因为他对李凤梧恭谨行同辈礼,而是他眼眸里的那抹李凤梧只在魏杞、周必大身上才能看见的刚正。
  “贵姓?何事?”李凤梧回礼后问道。
  此人微微笑笑,“李承事郎贵人多忘事,先前听课,我坐你侧面,免贵张,名观。”
  李凤梧讶然,他就是张观?
  先前听说过,张观因得罪钱象祖,在太学步履维艰,若非程大昌赏识他,恐怕早就黯然离开了太学,而真正让李凤梧对其刮目相看的,还是他另外一件事。
  这件事还没发生,和当今的相公汤思退有关。
  隆兴二年十月,金国再度发兵南侵,宋军毫无准备,节节退败,楚、濠、滁等州相继陷落,朝中主战大臣群情激愤,纷纷谴责汤思退撤兵议和之罪,汤思退被罢官贬至永州。太学生张观等七十二人联名上书,以‘奸邪误国’罪名,去斩汤思退、王之望、尹穑等人。
  隆兴二年十一月,汤思退途径信州,闻此消息忧悸而死。
  这就是那个给汤思退最后一刀的人!
  李凤梧肃然起敬,“不知是张兄,失礼之处还望莫怪。”
  张观笑了笑,不明白李凤梧为何忽然对自己尊敬起来,很是随意洒脱的道:“李兄何须如此,你我算是同窗,自不需拘泥于礼节。”
  李凤梧暗暗叫好,这人很对自己的胃口啊。
  张观又道:“冒昧打扰李兄散步,实则是有事相告,今日闲暇间,偶然听得杜回所言,说要将李兄赶出太学,请多加小心。”
  杜回是依附于钱象祖的太学上舍生。
  李凤梧正欲谢过,却见远处有人匆匆而来,竟是位吏部小吏,走近后递交了一份公文给自己,然后又形色匆匆的离开。
  李凤梧心中明了,估计是赵云兆今日参自己一本的处罚来了。
  张观见状,知晓此时应该避讳,告了声辞后离开。
  李凤梧打开公文一看,笑了,和自己预料的不差。
  一年薪俸么……这才值几个钱,关键是通过这件事让朝堂官员知晓,我李凤梧在官家眼里还是有点分量的,你要是没点分量就别想着来动我了。
  而且通过这事,成功的把别人怀疑自己出使金国期间和赵云兆、卢仲贤抱团的想法打消。
  怎么看都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不过问题还是存在,这种策略只能吓住一般官员,对于赵惇赵愭这两兄弟来说,效果等同于零,所以自己的处境依然危险。
  这临安官场,一旦扯开了那真是步步杀机。
  如果自己意料不差,从今日赵云兆参自己一本开始,赵惇和赵愭两兄弟会对自己下刀了,尤其是赵惇,以这位神经皇帝睚眦必报的性格,绝对不会容忍自己安然无恙的去春闱。
  连自己亲生父亲都能气死的人,你还能指望他大度?
  ……
  ……
  青云街,相公府邸。
  汤思退惬意的躺在摇椅上,两个丫鬟恭谨的为他敲着腿,在他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位年纪轻轻的官员,虽无卑躬屈膝的奴才状,却也无读书人的风骨傲气。
  若是张浚看见这一幕,怕是要被气死。
  这人豁然是刑部左侍郎张杓。
  “张侍郎怎的有空拜访某,莫不是为你父来敲打某?”汤思退也很诧异,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情绪来,对这个年轻人始终怀有警惕。
  张杓笑了笑,“相公权倾天下,我怎敢做那等劣事,今日拜访相公,着实是想提醒相公一二事。”
  汤思退哦了声,“某还需要你提醒?”
  张杓看了一眼为汤思退翘腿的丫鬟,汤思退挥挥手,俩丫鬟便悄然离开。
  张杓这才道:“汤相公宰执朝堂,自然不需要我这区区侍郎提醒,不过……”张杓顿了下,“相公如今权倾天下,难道没想过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汤思退冷笑一声,“笑话,某已是大宋左相,还能如何再进一步。”
  张杓笑而不语,转头望向青云街南边方向。
  汤思退悚然惊心,唰的一下站了起来:“你是说……”
  张杓立即打断汤思退,“我什么都没说,汤相公心知肚明便可。”
  汤思退也惊醒过来,不由得对张杓刮目相看,沉思了片刻才道:“这事某已知晓,会考虑的,不过你回去转告那位,官家初等大宝,且现在局势不稳,提立储只怕会适得其反。”
  张杓苦笑,“我也如此认为,可那位等不下去了。”
  汤思退点头,“论身份、地位,他都是首选之人,何须太过担心。”
  张杓忽然压低声音,“相公或许不知,咱们的大宋雏凤和某位殿下走得很近,现在就担心另外两位联合起来,所以这事必须早定。”
  汤思退愕然,这就难怪了,如今李凤梧虽然只是个从八品官,风头之劲却俨然是中枢宠臣的待遇,若他背后的那位殿下和另外一位殿下联手,纵然是大皇子也觉得不安稳。
  “难怪你当初会参李凤梧。”汤思退这才明白过来张杓为何会站在李凤梧的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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