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寻意意抿了抿唇,声音很轻,“再见。”
黑无常朝着寻意意点头,“大人放心,她们祖孙二人善良,下一世肯定会过得很好。”
接着他又唱起了幽幽的调子,一边轻轻甩动着赶魂鞭,“生魂躲,死魂来,走黄泉,过忘川,人生百代,阴阳转寰……”
大胆恋恋不舍地看着林可和林奶奶离去,却看到寻意意怔怔地望着雾茫茫的前方,脸色微微发白,他忍不住关心道:“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寻意意摇了摇头,抱起了大胆,“回去了。”
感觉到她兴致不高,大胆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臂,“姐姐,你别不开心啦,可可和林奶奶可以入轮回去,这是一件好事,不过,我发现刚刚那个赵队好像很不简单,他也可以看到阴差大人,还救了我一命。”
“嗯。”寻意意并没有多么在意。
大胆又道:“对了,他还看出来了当时姐姐走的步子叫禹步!”
寻意意这才停顿了一下,语气有点奇怪,“他知道?”
这不可能。
师父曾说过,禹步是上古巫祝才会跳的,能够沟通神明,需要极高的天赋,而且是真真正正的天授,不能传教。
因为很容易光有形而没有灵。
为了区别禹步,也为了敬畏神明,这种踏北斗的步伐就被称作了罡步,所以,世人认得罡步,而不识禹步。
他竟然认出自己走的是禹步……
寻意意回想着赵队的模样,忽然一怔,他好像,有点像师父,可很快,寻意意又止了这个念头。
只是巧合吧,师父和她已经不在同一个朝代了。
正踏入楼上,躲在墙角里的田叔一把窜了出来,手舞足蹈,像是刚从恐惧中走出来。
大胆吓了一跳,问道:“田叔,你刚刚躲哪里去了?可可已经走了。”
田叔嚅嗫着唇,眼带茫然,语无伦次,“害,害怕,无常大人,可可,她会不会怪我?”
大胆叹了口气,这会又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慰起了田叔,“没事的,可可没有怪你,不过,田叔,你竟然就躲在黑无常大人眼皮底下,都没被他发现啊。”
田叔懵懵懂懂,不好意思地摊开了掌心,“有,铃铛,保护我。”
铃铛上萦绕着一层清灵之气,寻意意眼神落在那里,却发现,这铃铛好像比最开始见到的,更通灵性了。
她抬眼幽幽盯着田叔看,看得田叔发毛,一把攥紧了铃铛,“不,不可以,要先给心心。”
寻意意没再说什么,她还以为田叔没有怨气是因为纯洁的孩童心性,可是可可和他差不多的情况,在林奶奶场中也受到了影响,变成了怨鬼。
他却一点事都没有,还能瞒过黑无常的勾魂。
现在想来,分明是因为他手上的铃铛,一直在净化他的怨气,而且,还有一点很值得细究,开始,田叔差点被白无常勾走,那个时候,铃铛好像没有起到保护他的功能,现在却有了。
这铃铛简直像是刚从沉睡状态中醒来一样。
寻意意觉得,自从她穿入到俑中来,遇到的一系列事都很值得探究。
抱着大胆回了房间,忽然接到陈大山打来的电话。
陈大山语气欣喜,“寻小姐,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刚刚接到了刑侦大队的电话,说是莲子湾的取证已经完成了,接下来警方会撤掉警戒线,您可以不用费心思,光明正大地进去捉鬼了!”
听完,寻意意语气平静,“我知道了。”
陈大山小心翼翼地询问,“那,您什么时候去莲子湾捉鬼啊,我不是催寻小姐,只是,您也知道,昨天遇到鬼婴,我现在都心有余悸。”
“嗯,我知道,就明天戌时吧。”寻意意应了,“麻烦你帮我和骊山派的道友们说一句。”
“好,好。”陈大山不好意思又多嘴问了一句,“不过,寻小姐,为什么是戌时啊?晚上,阴煞不是更危险吗?”
“因为,那个时候,更好超度亡魂。”
陈大山忍不住拍了几句彩虹屁,“有寻小姐,我可以放一万个心了。”
寻意意又问道:“陈总是个生意人,应该认识不少人吧,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件事?”
少女的语气难得不那么冷,陈大山殷勤道:“寻小姐真是客气了,什么事,你说就好,能办得到的,我一定尽力。”
“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
“她叫田心心,是个女孩子,今年应该……”寻意意说到这顿了一下,望向了角落里的田叔,轻声问道:“心心几岁了?”
田叔本来懵懵懂懂的,听到心心这个词,眼里含泪,掰着指头,“十,十岁。”
寻意意继续道:“她今年十岁。”
陈大山记下,“好,我马上让人帮忙去找。”
通话结束,给大胆随便煮了点面条,大胆也不嫌弃寡淡无味了,乖乖吃完就跳上衣柜睡觉去了,到底是个孩子,很快就睡着了。
寻意意进了浴室洗漱,此刻浴室外的天是灰蓝色,朦胧的月色挂在树梢,晕着淡淡的白,她脱掉身上的衣衫时,忽然听到窗外的树影舞动起来。
一种强烈的被窥探的感觉让她莫名觉得厌恶。
她蹙着眉,望着窗外,伸手将窗户关闭。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客厅里的墙壁上,枝蔓的痕迹蛇一样蔓延,带着森冷的恶意,一路颤栗地抖动,好像无数邪恶的触手,在触及浴室的玻璃门,又倏然收了回去。
寻意意从浴室出来后,又用朱砂和符咒画了一叠符,直到夜很深了,才睡去,躺在柔软的床上,寻意意很快陷入梦乡。
她梦到了自己在茅山派的时候。
她盘坐在石阶上,膝盖上搁着一把剑,仰头望着大椿,树叶沙沙响,好像有蛇在爬行,她指尖弹出去一个石子,打在声音来源。
一个少年金蝉一般倒挂在树上,
双目与她相接,他那淡淡的琥珀色流波一样漾动,他露出个惑人的笑来,身后的手变戏法一样,掏出一束花,捧到她眼前。
“意意。”他这样唤她,“送给你。”
她则懵懂地看着他,唇瓣翕动了一下,却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要伸手去接花,花却腐烂一样凋落在她手里,滴落下腥臭的花汁,像粘稠的毒液。
她有些错愕,却看到少年漂亮的眼逐渐变得猩红,他翻身下树,身后的龙尾紧紧缠住了她的手腕,她被裹进他怀里。
龙尾像是藤蔓一样,流窜到脚踝上,攀缘而上,恶意地拨弄她裙底,扫着她腿心,引起她的颤栗。
她好像被人推到了深海里,浮浮沉沉、万劫不复。
少年看着纤弱,力气却极大,紧紧抱住了她的腰肢,他剥洋葱一样,看她露出雪白的肩颈,欣赏瓷器一样端详她的锁骨。
他忽然张开了唇,一口咬在她肩颈处,带着刻骨的恨意,直到咬出了血,他赤着双目说,“意意,我有时候真的恨极了你,恨不得,杀了你。”
寻意意瞬间惊醒,天光大亮,大胆低头盯着她,“姐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没睡好吗?”
她没回答,却下意识抚摸了一下自己肩颈处,好像真的能感觉到那种疼痛。
恰好,床头边手机响了,寻意意却好像没听到一样,兀自盘坐在床上发呆。
大胆迷迷糊糊,“姐姐,不接吗?”
寻意意垂下了眼睛,看到来电显示,立刻挂了电话,是郦珩打来的。
大胆疑惑地歪了歪头。
寻意意清楚记得,昨天晚上,她梦到的少年,正是郦珩。
第23章
寻意意难得觉得烦躁,就带着大胆出了外面吃完饭,之后又去逛了逛超市打发时间。
她手上提着大包小包从超市买的速食,迎面撞上了张翠萍。
连续几日撞煞让她憔悴了不少,说话也有气无力,“意意呐,阿姨能不能在你那里求一个辟邪的东西啊,你上次给的符咒我用过了,我这里邪门,符咒这种一次性的可能不太划算。”
寻意意脸上习惯性地挂着笑,“可以,只是挂件不便宜呢。”
张翠萍忙拿出手机道:“贵点没事,便宜的我还怕没有效果呢,多少钱,我马上给你转。”
寻意意摇头:“阿姨您别急,我现在手上暂时没有挂件,等过几日我做好了,拿给你,你再给钱吧。”
张翠萍面色发白,“那要几日啊,我这心脏可受不了了,上次的录像可给我吓得够呛。”
说着说着,她面露愤恨,咬牙切齿,“那个罗拐子就是个瘟神,早知道当初他就是再可怜,我也不给他租房子。”
“录像?”
张翠萍回神,语气激动,“就是,意意,杨骏跳楼那个晚上,罗拐子就躲在楼道口,等他死了,他就疯疯癫癫走出了小区,这个人肯定有问题!”
寻意意问道:“阿姨,那个录像,可以让我看看吗?”
“可以,意意你神通广大肯定可以看出什么的,我上次播放的时候,就觉得很不对劲,录像里面,有奇怪的声音。”
可是,这次的录像播放无比顺畅,并没有张翠萍口中的奇怪声音。
寻意意看得认真,大胆又害怕又好奇,缩在寻意意怀里,紧紧盯着屏幕。
播到罗拐子背影消失在白雾后面的时候,大胆背上的毛一下子窜了起来,爪子死死勾住寻意意的衣袖,喵叫急促。
“姐姐!这个人脖子上,有个黑影压着他!”
张翠萍听见大胆凄厉的叫声,手一抖,“意意,你这猫是怎么了?”
寻意意没有回答,拖动鼠标,问大胆,“是不是杨骏?”
张翠萍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一人一猫,他们在交谈?
她识相地闭了嘴。
屏幕里,罗文文正拖着沉重步子朝着门外走去,裹着身体的黑色雨衣像是被人踩过无数脚、沤掉的烂菜叶子,下一刻就会滴落腥臭的绿汁。
他背上,模糊的鬼魂四肢没了形状,黑色蛞蝓般,黏糊糊地附在他脖子处,可鬼魂的头颅却在诡异地转动着,竟然有种罗文文长出了两个头的错觉。
另一个头似乎察觉到什么,他突然回头,朝着监控露出惨然的笑。
“啊!”大胆吓哭了,“就是他,杨骏!”
杨骏无声地做出个嘴型来,不知朝谁说。
“我,等,着,你。”
寻意意朝着张翠萍道:“阿姨,我看完了,你可以把录像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