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帮朱文林做这些事时，朱绯彤很快乐。她想，他们三个再也不会分开了。
  但大人的世界，很难懂。
  朱绯彤发现，不知为什么，朱文林与蔡颖吵架的频率越来越高，而吵架时，总有个名字经常出现。
  叶云静。
  朱绯彤不懂发生了什么，但她不喜欢这个名字。
  到最后，朱文林与蔡颖甚至开始分房睡。
  朱文林对朱绯彤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他仍旧给她带满后备箱的礼物，带她去动物园，去游乐场，让她骑在他脖子上。
  只是偶尔，他会在陪她玩时，接到一个电话。每当这时，他会低声对着电话那头哄着：“乖，我过几天就回家。”
  回家？
  朱绯彤觉得很奇怪，这里不就是他的家吗？
  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家呢？
  她想，爸爸一定是糊涂了。
  朱绯彤没有想到，朱文林确实还有一个家，也在海城。那个家里的女人叫叶云静，是他的秘书。
  在朱绯彤七岁那年，叶云静怀孕了。
  朱文林跟蔡颖摊牌，要求跟她离婚，蔡颖坚决不同意。
  最后是叶云静来了家里，她挺着显怀的肚子，径直在蔡颖面前跪下。
  她虽然是跪着，但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愧疚，非常平静。
  她平静地对蔡颖道：“我没有关系，可以继续等，我从小就生活在泥潭里，再脏的环境我都可以忍。我可以，但是你忍受得了吗？”
  蔡颖苍白着脸，浑身颤抖，重重扇了叶云静两巴掌。
  蔡颖忍受不了，最终同意了离婚。
  开始时，朱文林想要争取朱绯彤的抚养权，但蔡颖坚决不同意，甚至拒绝让朱文林来看朱绯彤。
  朱文林只能偷偷去学校看朱绯彤，在课间时，隔着校门口的铁栅栏，给她芭比娃娃，给她糖果巧克力，给她各种玩具。
  可是朱绯彤想要的不是这些，她只想要爸爸回家。
  她求朱文林回家，和她，和妈妈在一起，
  她向来要什么，他便会给什么，但这次，朱文林却没有答应他。
  他只是给她买了更多的糖果。
  朱绯彤很失望，但她还是接受了，因为那是爸爸送的糖果。
  至少她还有爸爸。
  朱绯彤八岁生日那天，蔡颖在姐姐蔡敏的劝说下，总算是同意朱文林带朱绯彤出去玩一天。
  朱绯彤非常兴奋，她一大早就起床，穿好最漂亮的裙子，等待着朱文林。
  朱文林如约而至，开车带着她去游乐园，他送她的生日礼物是小熊玩|偶。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每一年生日，她要的礼物，都是一只小熊玩|偶。而这一年的小熊玩|偶，是粉色的。
  朱绯彤将小熊玩|偶抱在怀里，牢牢抱着，开心地笑着，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然而车开到中途时，朱文林接到了来自保姆的电话，说叶云静忽然发作，送去了医院，马上就要生产。
  朱文林立即掉转车头，将朱绯彤送回了家，他将她放在了小区门口，把粉色小熊塞给她，嘱咐她乖乖上楼回家。
  朱绯彤不懂这些，她只知道爸爸要走，在她生日这天离开自己。
  她焦急地抱着他的手，求他别走。
  一道道催促的电话声里，朱文林急得满额是汗，最终，他狠下心，推开了朱绯彤。
  朱文林迅速上车，关闭车门，踩下油门。
  朱绯彤抱着粉红色的小熊玩|偶，拼命地追着那辆黑色的车，用力地哭喊着。
  “爸爸！”
  “爸爸！”
  “爸爸！”
  她会听话，她会乖。
  所以，回来好不好？
  别丢下她，好不好？
  忽然，朱绯彤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地，膝盖上爆发出尖锐的疼。她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那辆总是带给她礼物的黑色轿车转过了拐角，消失不见。
  朱绯彤的膝盖摔破了，伤口有脏灰，有鲜血。她的粉色小熊也在摔倒时从怀中跌出，落在了路旁。
  没有人理会它。
  它是只没有人要的小熊。
  她努力站起，一瘸一拐地走去，捡起了小熊。
  她拍抚小熊脸颊上的污迹，将它抱在怀里，将脸贴着它的脸，无声地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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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绯彤与朱文林的关系，是无声无息变得淡薄的。
  叶云静的孩子出生后，朱文林似乎非常忙碌，来看望朱绯彤的次数逐渐减少。
  刚开始时，他每周都会来。
  再后来，改为了每个月一次。
  而再后来，他们则是间隔了半年才见面。
  那是在朱绯彤的爷爷70大寿那天，她被朱家人接去酒店宴会现场。
  那天来了很多人，大家都非常忙碌，没人照顾她。
  朱绯彤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朱文林。
  她有很多话想告诉他，她想说她考了年级第一名，她想说她又长高了十厘米，她想说她下次的生日礼物想要白色的小熊。
  她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朱文林，他身边站着叶云静。
  而他怀里则抱着一个婴孩，粉红的裙子，粉红的发带，像是个粉红的小公主。
  所有人都围了上去，逗弄着那个孩子，
  他们说，那个孩子叫朱唯一，是朱绯彤的妹妹。
  朱绯彤想，如果那个孩子叫唯一，那她算什么呢？
  朱绯彤最终还是走到朱文林面前，轻声叫了他。
  爸爸。
  朱文林看见了朱绯彤，他似乎想抱抱朱绯彤，便将朱唯一交给叶云静。
  但怀里熟睡的婴儿也许是感受到了摆动，哇哇地高声哭叫起来，白皙的脸瞬间哭到通红。
  朱文林脸上显出了心疼的神情，他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将小女儿抱在怀里。
  他始终抱着他的唯一。
  他放弃拥抱朱绯彤。
  之后，又不断有客人前来和他说话，朱绯彤便乖乖退到了角落。
  她在角落里，看着朱文林，朱唯一以及叶云静。
  他们站在那里，已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
  在那一刻，朱绯彤终于懂了。
  原来，他已经有了新家了。
  原来，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晚上，朱绯彤被朱家人送回了家。
  她回到自己房间，坐在书桌前，“啪”一声打开台灯。
  屋内太黑，台灯的光亮只能照亮一小圈。那只粉红小熊隔得太远，潜在黑暗里。
  朱绯彤没有伸手去拿，她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它。
  她隐约记得，那年在手术室外，她因为惊惧而嚎啕大哭。
  那时的她以为自己无法在没有爸爸的世界里生活。
  原来，没有了爸爸，她也能活的。
  朱绯彤没有怨恨朱文林。
  她只是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再爱你的人，也是会离开你的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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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绯彤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她只记得，自己只是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天花板是白色的，无边的白，柔软模糊。
  让她安静地说完了自己的故事。
  而蓝青定，始终坐在地板上，安静地完成着拼图。
  安静地倾听着她的故事。
  朱绯彤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卧室床上。
  窗帘被风吹起，晨曦初露，曙色熹微，整个房间内有种时空混沌感。
  朱绯彤忽然有片刻的疑惑，分不清昨晚的事，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