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燕卉心中激动,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那壶,眼看着最后一失也投中了,她开心的咧起了唇角,骄傲的看着阮菱。
  那意思就好像在说,你输定了。
  阮菱压根没看她,低头去拨弄箭矢。这东西她好久没碰了,一时间还真有些心慌,旁人看不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矢的边缘已经有微微的薄汗。
  不过到底是小时候经常玩的东西,一上手了也就渐渐找回感觉了。她轻舒了一口气,随后摆出动作,刚要投,手臂就猛地被人攥住。
  阮菱惊讶回身,却发现是裴澜。一袭墨色锦袍,肩膀处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头束白玉冠,长身玉立,眉眼清冽。
  他攥着她手里的矢,声音寡淡清越,听着阮菱耳里,却莫名的心安。
  他淡声道:“孤来。”
  阮菱怔了几息后便反应过来了,她当即弯下身行礼:“殿下。”
  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院子里满是娇滴滴,柔怯怯的声音。
  “太子殿下金安。”
  “太子殿下金安。”
  裴澜抬着阮菱的手,将她虚扶起来,阮菱避嫌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朝后挪了一步,鞋底铬了几个小石子,轻崴了下。
  “别动。”男人吐息在她耳边,淡淡的灼热一瞬席卷了阮菱的感观。
  那本就覆了层雪的肌肤,顿时透了一丝淡淡的粉晕。她瞪圆美眸,压低了声音:“你别这样呀。”
  太子微微勾唇,这才收回了手臂。
  两人这细枝末节的互动,四周便顿时炸开了锅。
  “阮菱家世不高,太子殿下怎会帮她?她们是怎么认识的!?”
  “哎呀!你看太子看她的眼神就知,太子心里有她,不然怎么可能英雄救美呢!”
  裴澜挪开视线,十分自然将阮菱拉到自己身后,随后看向燕卉。他黑眸凝了凝,语气漫不经心:“孤若是输了,阮菱喝酒。燕起输了,你喝。这是规矩,望你知。”
  “殿下?”燕卉不可置信的看着太子,喃喃道。
  她面相偏明艳类型,此刻满脸受伤,倒像是娇艳的玫瑰,自己把自己刺到了,有种别样的美。
  燕起更是皱起了眉,这还比什么,太子殿下不用上场,他认输了罢。
  抛去他身为太子的身份,燕起就是玩上十次也赢不过。
  裴澜仿佛生来就是一个完美的人,在何种场上,何种类型的比赛,他从未输过。
  “殿下,这局我认输。是家妹年幼无知,还请您别与他一般见识。”
  燕起当即躬身行礼,语气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丝胁迫。那意思就是在说,你是太子,你若是与一弱女子计较了,才是当真没了风度,失了分寸。
  燕起心里虽然犯起了嘀咕,但他凭对太子的了解,多少会给他几分面子的。
  一旁的燕卉脸色苍白,似是吓坏了。
  三杯酒啊,让她喝下去还不如让她去死!
  太子拧了拧手腕,出人意料的拿起了箭矢,他低垂着眼睑,连鸦羽似的睫毛都泛着嘲讽的弧度,低哑道:“这酒,燕卉非喝不可。”
  这话一出,四座皆倒吸了口凉气!
  一朝太子,未来的储君,竟和一介弱女子斤斤计较到底!
  说他没格局,没风度,是么?不是。
  身居高位多年,太子处理起政务是难得的稳重,生下来便是太子,品性作风皆按照储君的性子养的,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不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如今他仍旧要比,就说明他在意了,在意有人欺负阮菱,想替她出这口气。
  太子殿下的在意,足以让在场贵女的心里都生生酸了一把醋。
  毕竟那是世间最好的儿郎啊!
  不远处堂内的福乐公主唇角挂着一抹笑意。一旁周后家的小侄女周晚掩饰下眼底情绪涌动,语气调侃道:“公主,有人砸你的场子,您不去看看么?”
  福乐心里很清楚,在她的地盘,只要她这个东道主说两句囫囵话就好了。可她握着手炉,不疾不徐的任侍女倒茶,丝毫没有出去的打算。
  当哥哥的替新嫂出气,她还要去搅局?
  福乐嗤笑了声:“那是我哥哥,他把朝华宫掀了又如何,再盖座新殿赔给我就是了,我何苦去扫他的兴。”
  周晚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没再言语。
  燕卉的脸色已经开始用灰白来形容了。太子殿下疯了,他疯了,竟然当着堂堂朝华宫,这么多贵女面前,让她这般难堪。而这一切,仅仅只是为了一人出头。
  他疯了,他定是疯了。
  裴澜唇角噙着讥讽,单手持矢,屈腕稍一用力,只听壶内嗡鸣一声,中了!
  燕卉身形踉跄了一下,唇间血色尽失。
  “嗖嗖嗖!”几乎是一瞬的光景,八矢八中,皆稳稳的落在壶中。
  高下立见。
  燕起眉头皱得死死的,他下意识护住燕卉,声音絮乱:“殿下,您贵为太子,如此为难一女子不合时吧?我燕家好歹也是开国功勋,您为了一女子,就这么寒忠臣的心么?”
  裴澜喉结动了动:“ 若忠臣若是都像你家妹这般嘴脸,孤明日便下旨撤了燕国公的爵位。燕起,你勿要拿开过功勋这四字侮辱了我大楚其余忠烈。”
  燕起瞳眸骤缩,脑门上浮着一层薄汗,掌心哆嗦的厉害。
  确实是卉儿挑唆霸凌在先,这……
  “来人。”太子淡淡道。
  小顾将军带着几个东宫近卫走上前,一人端起了一杯酒,
  太子睨了一眼燕卉,道:“灌下去。”语气稀松平常,好像对面那女子不是燕国公家嫡姑娘,只是个平民一般。
  阮菱轻蹙着眉,语气犹豫:“殿下?”
  裴澜回头看向她,眸光变得柔和,他道:“有孤在,你别怕。”
  阮菱当即垂头,不去看他。
  在场众人这才知晓,太子今日摆明了偏心阮菱一人。
  燕卉惊恐的抓这样燕起的袖摆,不住的摇头:“哥哥,我不要,我不要喝!你去求求太子,让他不要这样羞辱我!”
  燕起心烦意乱,甩开燕卉的袖子,一脸不争气的看着她。太子殿下发话了,他一个区区臣子又能怎的。
  小顾将军摆了摆手,近卫们顿时欺上前,燕卉后退了几步,拔下发髻上的钗环,不依不饶的喊起来:“狗奴才,你们都别碰我!你们疯了么,我是燕国公家的女儿,你们敢羞辱我!”
  有几个贵女看不下去了,腿脚发虚的厉害,拿帕子捂起了脸,喉咙作呕吐之状。
  小顾将军偷瞥了眼太子的神色,眉头皱了下,他拿过近卫手中的酒壶,直接捏着燕卉的脸生生灌了下去。
  “顾忍,你!”燕起气得眼睛都直了。他没想到顾忍真敢动手。顾家和燕家,云泥之分,没有太子授意,这厮能有这个狗胆!
  燕卉被生生灌下去一壶酒,整个人不堪竟直接昏了过去。至于是真昏还是装昏,恐怕只有燕卉心里最清楚。
  燕起满脸怨恨不敢多言,一把将妹妹抱起来,离开了朝华宫。
  两人一走,院子里所有目光都落在阮菱身上。她们不敢调侃闲聊太子,便把所有的恶意都撒在阮菱身上。
  “啧,看不出来啊,这阮家女当真有祸水本事,能把太子迷成这样,屈尊降贵的替她出气。”
  “那可是燕卉啊,京城圈里有名的小公主,如今受了这等窝囊气。就凭沈家,她阮菱下辈子也做不到如此。”
  “哎,别说了,太子殿下今日摆明了护着她,你们再议论那就是跟殿下,跟圣人过不去。你我只是闺阁女儿,莫要连累家人啊。”
  你一言我一语,都一字不漏的落在阮菱耳里。她抿起唇,只觉得眼睛发胀。
  太子随意扫了眼,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都装模作样做别的去了。
  他平静道:“你不用理会她们说什么,万事有孤在。”
  阮菱用一种惶恐的眼神看着他。
  小姑娘的反应就在眼前,裴澜平静的神色骤然被打破。
  阮菱撇开关系道:“太子殿下仁心仁德,看在臣女外祖父的面上出手相救,臣女必将此份恩情转知外祖母,我沈家上下都沐浴殿下恩德。”
  太子的脸色更僵了,他扯了扯唇角,语气已然愠怒:“阮菱?”
  她这见外的样子,分明是想跟他撇清了关系。
  “阮菱再次谢过殿下,愿殿下福泽万年。”阮菱福了福身子,语气恭敬,说完,便转身走了。
  精致的玉坠子随着她的小裙袄一晃一晃的,在日光下泛着漂亮的光芒。
  杵在原地的裴澜气着气着反倒被气笑了。
  被小姑娘这样防着,他就这么见不得人?
  第37章 灼热 太子敛了眉眼,哑声道:“孤来迟……
  裴恒不知从哪提着壶酒, 钻了出来。见阮菱匆匆逃走的背影,眼角戏谑笑了:“哥,你也有今天?”
  裴澜气不顺, 冷冷睨了他一眼,别有深意道:“季大人今早入宫, 话里话外都是要孤提携他家大姑爷的事儿。”
  裴恒脸色一僵。
  裴澜眉梢微挑, 继续道:“太后昨日还说了, 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二十有几了,府里一位王妃都没有, 像是什么话。”
  裴恒脸色彻底垮掉,只觉得手中的酒壶都不香了。
  他埋怨道:“哥, 我刚忘了季佳盈大婚的事儿, 你就非要这么戳人家心窝子啊!我不娶,我娶谁, 谁就倒霉。”
  裴澜掀起唇角, 冷笑了一声。那意思就好像在说,到底是谁先来招惹谁的?
  裴恒“嘿嘿”一笑:“哥, 不提这了,我好不容易进宫, 你陪我喝点去。”
  裴澜不动声色的躲开他大掌, 喉咙微动:“滚。”
  “哎呀哥, 我错了。”裴恒笑嘻嘻,生生勾住了太子的肩膀,不依不饶的黏糊了上去。
  那肩有金龙的蟒袍, 就那么被裴恒勾了来,竟也没推开,两人朝外头走去。
  院里的这场好戏, 到此就算作了落幕。
  福乐公主有些乏了,周晚和另一位贵女便请安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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