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就是颜色不是很好看,不像后世店里卖的那么白,不过现在的鸡爪子都是土鸡,鸡爪子没经过漂白,本来也不可能雪白雪白的,也就无所谓颜色了。
  这道菜好吃又简单,关键是除了鸡爪子葱姜蒜八角等调料外,什么都不用买,省钱又省事,一次能做一大盆。
  吴峰笑得合不拢嘴:“喜欢,这个味道闻着就开胃。”
  “喜欢就好,不早了,我们就不留你了,你路上小心。”送别了吴峰,覃秀芳转身回去收拾桌子。
  进门老板娘就掂了个小信封起来,递给她。
  覃秀芳接过,狐疑地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老板娘指了指吴峰先前做的位置:“放在他凳子上的,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覃秀芳拆开信封,里面是八十块钱,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跟蚂蚁怕差不多的字“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老板娘也看见了,啧了两声:“小伙子挺有原则的嘛,不错不错!”
  覃秀芳却苦恼了:“我请他吃饭本来是想谢谢他的。”
  哪知道他留了钱,这人情又欠着了。
  老板娘宽慰她:“这是他们的纪律要求,不然白吃白喝你的,被人看到了,告到部队会他会挨批的。”
  覃秀芳完全不知道还有这回事:“这么严重?”
  她赶紧把钱收了起来:“我以后再也不送他东西和请他的客了,大不了他们来买东西的时候,我给他们多盛点,少收点他们的钱。”
  “也行。”老板娘没多说这个,等把碗筷收拾好,她问覃秀芳,“你真要去部队的扫盲班,不怕遇到你那个前夫?”
  她已经大致了解周家成的情况了。虽然知道覃秀芳有主见,但架不住对方人多,而且无耻。
  覃秀芳倒不是很在乎:“这是迟早的事,避不开的,早晚都要遇到,为什么要因为他们影响了我追求进步?而且在部队里碰上也挺好的,我估计周家成更不想认我。”
  不过刘彩云和周小兰就说不定了。
  听懂了她的意思,老板娘莞尔一笑:“也是,周家成肯定比你更怕丢脸。对了,你买了纸和笔吗?”
  “都准备好了。”覃秀芳说。
  老板娘点点头:“那你回去吧,这几个碗我洗,你明天还要早起呢,今天已经超过你往常睡觉的时间了。”
  覃秀芳没有勉强:“行,虞姐,那我先回去了。”
  想着明天就要去上课了,摆脱掉文盲的身份,覃秀芳说不出的兴奋,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睡着。
  闭上眼没多久,她就梦到她走进教室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沈一飞坐在讲台上,神采飞扬,旁征博引,令台下求知若渴的同志们不停地鼓掌,手都拍红了也不停。
  一节课上完,眼看沈一飞就要出教室了,她马上跑了过去,兴奋地喊他:“沈一飞……”
  沈一飞回过头,眼神冷漠地看着她:“你是谁?”
  覃秀芳猛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她有些惆怅,第一次梦到沈一飞,竟然是梦到他问她,你是谁?
  曾经她听说过,梦是人思想的延伸,也许这话也没错。如果她现在跟沈一飞相遇,沈一飞也认不出她,问一句“你是谁”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想到前世相伴了十几年的人突然变成了陌生人,相逢不相识,覃秀芳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低落情绪,感觉有些苦涩,又有些怅然。
  她闷闷地想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嘲笑自己:想什么呢?人都还没碰上呢,就想着认不认识的事了,未免太早了一点。
  不过她今晚竟然梦到了沈一飞,那是不是说,也许要不了多久她就能见到他了呢?
  都进城两个月了,眼看要不了多久就要过年了,她最亲近的人一个都还没出现,可能她要孤零零地过重生以来的第一个年,覃秀芳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但这种事急不得,也急不来。她只能劝自己耐心点,不要焦虑,这辈子他们不会再错过了。
  因为晚上这个梦,覃秀芳白天都有些无精打采的,到了傍晚,拿着本子和笔跟着吴峰进部队,才又来了精神。
  ***
  周家人守株待兔了整整三天,都没找到覃秀芳,周大全的脾气越来越焦躁,像只喷火龙,谁惹他都炸。刘彩云也不高兴,周家成实在是烦了家里这种紧绷的气氛,加之姚玉洁回娘家后就一直没回来,他又拉不下脸去请她,索性回了部队眼不见为净。
  不过他的腿伤还没完全好,也不能参加什么训练,孙连长就建议周大全趁着这个功夫提高提高文化水平。
  周家成参军后参加过一期扫盲班,不过后来遇到出任务,字是认识了几个,没通过考试拿到结业证书,也就没文凭,不能写进履历里,如今也还只是个文盲。
  虽然建国初,有文化的人实在太少了,不少干部都大字不识一个,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周家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如今战争结束了,没法攒军功,想晋升很难,所以学习文化知识就非常有必要了。
  他一口答应了孙连长的提议,报名参加了江市部队第二期扫盲班。这次报名的人不少,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一百多人,大部分是士兵,少部分是家属和文职后勤人员,所以这次开的这个班为了省电,就在一个大礼堂里上。
  吃过晚饭,周家成就夹着一个本子和一支派克钢笔出门了。
  刘彩云见了,立即问他:“家成,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呢?”
  周家成说:“部队那边开了个扫盲班,我去学学。”
  “这样啊,那成,几点回来,我给你留门!”刘彩云忙贴心地说,“回来那么晚饿了吧,要不要再吃点饺子,我给你包一些。”
  周家成哪有这个心思啊,摆了摆手:“不吃了,你们早点睡吧,要是太晚了,我就不回来了,在那边跟战友挤一晚上。”
  “这样啊,成,那你明天早点回来吧,我早上给你做。你腿上还有伤呢,部队里的大锅饭,不好吃。”刘彩云关切地说。
  面对她的温言细语,周家成没法拒绝,只能道:“知道了。覃秀芳那里你让爹别找了,既然都在江市,迟早会碰上的,没必要天天去找她,浪费功夫。”
  这几天,不光周小兰,周大全也活儿都不干了,就在医院附近溜达,找覃秀芳。
  刘彩云点头:“我知道了,可你知道你爸那个脾气,咱们家的房子可是你爷爷那一辈就传下来的,就这么烧了,你爹心里不舒服,不把她找出来问清楚,你爹心里这根刺一直梗着。”
  “我知道了,回头我也托熟人帮忙找找。”周家成见时间不早了,没再说什么,赶紧去了上课的大礼堂,路上还在想着覃秀芳到底躲哪里去了。完全没想到自己要找的人就一直在自己眼皮子下,而且马上就要以一种他绝对想象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第30章
  吴峰直接把覃秀芳领到了前排, 笑嘻嘻地跟坐在前面的妇女们打招呼:“嫂子们,帮我照顾一下大妹子啊!”
  “放心吧,人放咱们这儿了。”嫂子们非常热情, 很好说话。
  吴峰笑咧咧地跑到后面去了。
  覃秀芳坐下, 微笑着跟各位嫂子打招呼。
  他们来得比较早,课程还没开始,这些嫂子简直是学习干活两不误, 一边手里拿着毛线球织毛衣,一边热情地跟覃秀芳做自我介绍。
  算是认识彼此过后,嫂子们难掩八卦之心,开始打听覃秀芳的来历。剪了齐耳短发的米嫂子直接问覃秀芳:“你是小吴的对象吗?怎么没见过你?”
  “咳咳咳……”覃秀芳被吓得呛住了, 赶紧否认,“没有, 嫂子们误会了。吴峰同志是因为看我可怜, 又想认字念书, 所以才帮我一把的, 他是个好同志!”
  这话并未打消嫂子们的怀疑, 她们这些人最乐忠于做媒, 把年轻男女凑成一对了。另一个穿着靛蓝袄裙的白嫂子抬头看了覃秀芳一眼:“这有什么, 你别不好意思, 男未婚女未嫁的。”
  “就是, 小吴这同志机灵,见谁都笑, 性子好,谁嫁给他日子肯定不差的。”
  见她们越说越离谱, 再说下去, 她下次都不好意思见吴峰了, 覃秀芳赶紧打住了她们的议论:“嫂子们,你们真的误会了。吴峰同志确实是个好同志,但我配不上吴峰同志。你们别说了,不然吴峰同志好心帮我,最后反而帮出了麻烦,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几个嫂子见她说得郑重,便住了嘴:“好,是我们的不是,我们不提了。”
  覃秀芳苦笑了一下,主动说起了自己的情况:“嫂子们人都这么好,我也不瞒你们了,我离了婚。”
  几个嫂子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部队里就出了不少离婚的事,按理来说并不稀奇,但那些被离婚的原配大多都是三四十岁看起来很老气粗俗的妇女。像覃秀芳这种正值妙龄,年轻秀气,又好学上进,性子看起来也还好的女子也被离婚太少见了。
  毕竟嘛,男人为什么要离婚,还不是贪花好色图新鲜,在这些嫂子们看来,覃秀芳长得也不差,又年轻,实在没离婚的理由。
  “那你前面那个是念了书还是从了……军啊?”嫂子们面面相觑后,小心翼翼地问覃秀芳。
  覃秀芳之所以在她们面前说出来,就是因为她知道,这几个来扫盲的嫂子应该都是男人未发迹之前娶的糟糠。她们虽然比较幸运,遇到的男人有良心,没抛妻弃儿,但她们男人身边的战友不少娶了新妻,这些人心里应该是很有危机感的。
  因为立场的不同,她们先天就会很憎恶那种抛弃老家妻子的男人,天然地站在被抛弃的原配这边。所以只会对她抱以同情和怜悯,而如今她们的态度也无疑证明了这点。
  覃秀芳垂下眉眼,轻声说:“从军,我是童养媳。我父母在战乱中去世了,在我10岁那年没办法把我送给了人做童养媳。14岁那年本来说成亲的,但成亲当天他就被白鬼子抓走了。今年才回来,说是在城里娶了个文化人,有钱人家的女儿,所以就跟我离了婚。”
  这段经历跟其他被抛弃的原配大同小异,唯一的差别就是她还很年轻,膝下也没有一儿半女。
  年纪轻轻就被离婚了,嫂子们纷纷感叹:“作孽啊,这些没良心的。”
  米嫂子问覃秀芳:“那你现在靠什么为生?”
  其他几个嫂子也纷纷看过来。
  覃秀芳抿了抿唇:“就做点吃的卖,我还有点小手艺,在城里租了个房子,以此谋生。”
  “也好,你还年轻,又会做吃的,还这么上进,回头咱们给你介绍一个更好的。”嫂子们纷纷热情地安慰她。
  覃秀芳暂时可没这个打算,她腼腆地苦笑了一下说:“多谢嫂子们的好意,我不想找了。我现在一个人也挺好的,自己挣钱养活自己,每顿都能吃饱饭。以前当童养媳,插秧打谷什么事都得干,回去还得做饭洗一家子的衣服,饭也吃不饱,比现在差多了。我寻思着可能不嫁人还好些,至少吃得饱饭,还能来跟嫂子们一起学认字。”
  这些嫂子一般都比覃秀芳大个一二十岁,她们结婚生孩子早的,家里最大的孩子比覃秀芳也小不了多少。听她这么说,不由想起自家的孩子,同样这么大,命运却差了这么多,一个个都觉得有些心酸,更心疼她了。
  “哎,苦命的孩子,怎么遇上这么没良心的东西了!”
  覃秀芳低垂着头,叹息了一声:“可能是我命不好吧。”
  今天过后,大家都知道她有个没良心的前婆家,她倒要看看,周家成还敢不敢站出来认领。
  嫂子们听了这话颇有些感同身受,这年月最女人最不容易了,尤其是没有娘家依仗的女人,那就更惨了,被婆家肆意欺凌打骂也没人站出来给她撑腰,说一句公道话。
  她们这些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当然肯定不如覃秀芳艰难。想到她小小年纪就已经尝尽了人间的苦楚,嫂子们更心疼她了:“好孩子,以后有需要帮忙的来找嫂子。”
  “对,出门在外,你一个年轻姑娘不容易,千万别逞强。”
  覃秀芳连忙感激地说:“谢谢嫂子们,你们对我真是太好了,简直像我的亲人一样。自从我爹娘去世后,就没人这么关心过我了。”
  说到动情处,她眼眶都红了。
  嫂子们看她这么乖巧,更心疼了:“哎,好孩子,我家那混世魔王要有你一半懂事我就要笑醒了。多好的孩子啊,他们不心疼你,以后咱们心疼你。”
  “对,有空来嫂子家做客,嫂子给你做好吃的。”这些嫂子一个个七嘴八舌地安慰覃秀芳。
  周家成夹着本子和笔走进礼堂就看到了这一幕,他惊得一抬胳膊,本子掉到了地上。
  为了省电,礼堂里只亮了一个五十瓦的灯泡,就在讲台斜上方,因而覃秀芳她们这些坐在最前面的女人也是最显眼的。更何况,一屋子一百多个人,总共也就十来个女人,而她还是其中最年轻的,自然引人注目。
  “周排长,看啥呢?这么入神,本子都不要了?”旁边一个小伙子捡起本子递给了周家成。
  周家成赶紧收起脸上的惊骇,心神不宁地道了一声谢谢,赶紧接过本子,也没再往前走,就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眼神不受控制地朝前方望去。
  真的是覃秀芳!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到两个月而已,她跟他在村里见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整个人的精神和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要不是那张脸没变,他完全没法将她跟覃秀芳联系在一块儿。
  看着覃秀芳游刃有余地跟几个嫂子打成一团,有说有笑,周家成的心情更不好了。
  他自诩聪明,看不起覃秀芳这样一个没文化没见识的村姑,谁料今天竟跟他最看不起的村姑坐在了一起!
  更可怕的是,万一其他人知道了他跟覃秀芳的关系,怎么办?别人会怎么说他?可不是人人都赞同他这种为了追求爱情抛弃老家妻子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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