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不过米嫂子等人彻底地松了口气,因为这女干部明显不是来找茬儿的嘛,而且瞧那样子跟覃秀芳还有不浅的渊源呢!
乌主任看着母女相拥,知道今天这堂课是没法继续了。她站了起来,没管这对沉浸在喜悦和悲伤,完全忽视了外物的母女,大声对下面几百双带着疑惑的眼睛说:“今天覃秀芳同志的分享就到这儿,大家都散了吧。”
没人行动,就连一直抱怨这种课毫无意义的白诗媛和赖玉珍都没动。
乌主任很无语,这些人真是太闲了,上课的时候不专心,让回去吧,又拖拖拉拉,八卦就那么有意思吗?果然应该向覃秀芳所说的那样,给她们找点事情做,忙起来就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怎么,没事干,很闲,打算留在这里吃午饭呢?”乌主任板着脸,提高音量冷冷地质问道。
听出她生气了,大家心里就是再好奇也只得作罢,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潘沁雯被乌主任这声质问给拉回了思绪,她松开了覃秀芳,但还是抓住覃秀芳的手,然后扭头对乌主任说:“翠云,不用,大家既然有空就请大家在这里给我做个见证。”
女人们看向乌主任。
乌主任不可能不卖潘沁雯这个面子。
她无奈地说:“不想走的都原位坐下吧。”
大家又坐了回去,目光灼灼地盯着潘沁雯,在心里猜测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人啊,敢直呼乌主任的名字,偏偏乌主任还买账改口。
潘沁雯没有理会大家的猜测,她揭下了帽子,塞到覃秀芳的手里,然后人群后面傻眼的周家成说:“你过来!”
看到刚才潘沁雯的举动,周家成已经意识到,自己很可能猜错了,这个女人不是来找覃秀芳茬儿的。而他刚才那番恶意中伤覃秀芳的话只会显得他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对方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话他呢。
他很不想过去,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过去绝对没好事。但他也不能这样跑了,工作还在这儿也跑不了。
犹豫了一下,周家成硬着头皮,拖着沉重的脚步过去,站到了潘沁雯面前:“潘医生,你可能误会我刚才的话……”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周家成的狡辩!
底下的女人们纷纷吓了一跳,打了个哆嗦,再看潘沁雯的眼神都不同了。一个瘦弱的女人敢打一个年轻力壮男子的耳光,这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周家成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一天,连话都没说完,就挨了打。
他心里愤怒怨恨,但又知道,他惹不起潘沁雯,藏在袖子下的手无意识地攥得紧紧的,抬头目光中带着五分委屈,五分无奈:“潘医生,我到底哪里……”
潘沁雯已经见识过这个男人的无耻,她没有任何的心思听他狡辩,快速利落地打断了他:“这一巴掌,是我作为一个母亲给你的!”
什么意思?他没得罪秦渝啊。秦渝的军衔比他高,他还能欺负了秦渝不成?
周家成觉得疑惑不已,他目光无意中落到旁边的覃秀芳冷漠的脸上,脑子像是被雷劈开了一样,忽地灵光起来,发现了这其中的秘密:覃秀芳跟潘沁雯五官长得有点像!
不等他彻底意识过来,潘沁雯已经厌恶地看着他开了口:“周家成,今天我打你这巴掌,不是作为上级领导教训你。而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要给她受尽苦难的可怜女儿要一个公道!”
心里的猜测被当事人证实了,周家成心乱得不成样子,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格外的狰狞和恐慌。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侧目看着覃秀芳,目光中带着一丝希冀:“你……你娘不是死在周家村吗?就埋在后山,每年清明节你都会去给她上坟的,你都忘了吗?”
覃秀芳稍微从见到潘沁雯的激动中回过神来了,她冷漠地看着周家成:“那是我养母。”
也就是说,她的亲生母亲另有其人。
峰回路转,事情竟然发展成这样,是嫂子们万万没想到的。米嫂子打心眼里为覃秀芳高兴:“这么说,这个女干部就是秀芳的亲娘了?我就说嘛,秀芳这孩子一看就不简单。”
其他跟覃秀芳走得近的嫂子们也都替她高兴:“找到了亲人,还是个女干部的娘,那秀芳苦尽甘来了。”
只有先前还在说风凉话的白诗媛和赖玉珍等人脸色青白交加,很是尴尬。她们仗着出身好,见识多,一直瞧不上覃秀芳,结果却没想到,人家的家庭只怕比她们好多了,光看她娘的样子,想必她爹也是个不简单的。
这样搞得她们先前的高傲像个笑话,不过好在现场还有一个人比她们更像笑话,以至于根本没人关心她们,连跟她们不对付的嫂子们都没来冷嘲热讽。
周家成确实是最尴尬,最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把自己藏起来的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这情况,张了张嘴,半天才不清不楚地表示:“潘医生,我不知道你跟秀芳的关系,都是误会,我刚才说那些也没……”
潘沁雯再一次打断了他:“周家成同志,你跟秀芳已经离婚了,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大家都再无干系。请你称呼她为覃秀芳同志,另外我要纠正你,没有误会,在路上,你先是向我暗示,覃秀芳在村里名声不好,然后又说她跟秦渝勾勾搭搭不学好。这里这么多人在,我倒是想问问你们所有人,覃秀芳是怎么勾搭秦渝?作为一个母亲我有权了解这个情况吧?”
周家成被她问得脸色通红,窘得说不出话来,低声说:“是我弄错了,听信了谣言。”
潘沁雯咄咄逼问:“谣言?谁传出的谣言?说清楚!”
底下但凡传过这谣言的都后悔极了,尤其是没结婚的大姑娘们更是如此。早知道覃秀芳跟秦渝是这种关系,她们传什么谣言啊,先讨好她啊,说不定以后就借着她跟秦渝混熟了,当上她嫂子了真是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
没人吭声。
潘沁雯也清楚问不出答案,她大声说:“不信谣不传谣,是一个姑娘家最基本的素质。这事就算了,以后谁敢再乱传我儿女的谣言,我一定一个一个揪出来,让她说清楚。”
“娘,说什么呢!”得到消息的秦渝匆匆赶了过来,无奈地看着她,“你怎么突然来了,爹不是说还要过几天吗?来了,你怎么也不来找我,还在这里胡闹。”
潘沁雯不高兴了:“什么胡闹了?你们找到了秀芳,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
秦渝脑袋都大了:“这不是还没搞清楚吗?”
他娘这样胡来,万一事后证明他妹妹另有其人,他妹妹怎么办?覃秀芳怎么办?两个姑娘如何自处?
他得杜绝这种情况。
秦渝一板一眼地朝大家鞠了一躬:“抱歉,请大家体谅家母的寻女心切。我家小妹从小失散,寻了十几年都没找到。覃秀芳同志跟我小妹年龄相仿,长相也颇相似,很可能是我走失的小妹,我们父子还在寻找当年的证人证物,不过因为时间比较久,加之战乱,线索难寻。所以我们决定先认亲,不过不管最后的真相是什么样的,我父母都决定收覃秀芳同志为干女儿。如果她是我小妹自然最好,我爹娘也不用再苦苦寻找了,哪怕不是,她也永远是咱们秦家的女儿,我秦渝的亲妹妹!”
原来是这样。
不过即便最后证明不是亲生的,人家秦渝也要认覃秀芳做亲妹妹了,有秦渝这个哥哥撑腰,还有个那么护短的娘,覃秀芳的日子差不了,她这运气可真是好。
覃秀芳听到这里才明白,秦渝明明已经怀疑了她的身份,为何却迟迟没跟她相认。原来是他们还没找到证据和证人吗?那当初沈一飞又是如何确定她身份的?
她想起了她前世和沈一飞的相遇。
当时周立恩把她丢到了进城的客车上,到了城里,她无处可去,同乡的小伙子同情她,但对方也是出来打工的,自己都没着落,也不可能摊上她这么个大包袱,最后就把她送到了周家成那里。
周家成听说事情的原委后,直接把她领到了一个店面门口,指着里面说,有人在招保姆,会做饭会带孩子做家务就行,然后就走了。
人生地不熟的,她连路都找不到,只能去店里问小伙子谁家要保姆。小伙子见她都六十多岁了,直接摆手:“走走走,都这把年纪了,你去伺候别人还是别人来伺候你啊?咱们这里多的是小姑娘来应聘保姆的,你赶紧走,别妨碍咱们做生意了。”
覃秀芳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沈一飞。他有些吃力地推着轮椅过来,看到他,刚才还很不耐烦的小伙子立即改变了态度,笑嘻嘻地迎了上去:“沈大爷,又来找保姆呢?上次小姑娘你说不方便,不肯要,这次介绍个四十多岁的大妈,手脚灵活,干活利落,你也不满意是吧?那你想要什么样的,你说,咱们保证明天就给你找到。”
这老头子虽然性格古怪孤僻挑剔,难伺候了一点,但架不住大方啊,每次给他介绍人去,他总会给一笔佣金。
这种阔绰的顾客,谁不喜欢?
但这次沈一飞却拒绝了他们:“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了保姆?”
啊?小伙子纳闷极了,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看到沈一飞将轮椅滑到失魂落魄的覃秀芳身边,淡淡地说:“不是要做保姆吗?还不走?”
就这样,覃秀芳在小伙子惊诧的眼神中跟着沈一飞回了他家,做起了保姆。
三个月后,她已经逐渐适应了城里的生活,已经能自己去菜市场买菜,自己去超市买日用品,不用沈一飞陪着时。沈一飞却突然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然后他将她带到了墓地,告诉她,那才是她的亲生父母,他们找了她一辈子,死都不瞑目。
那天,覃秀芳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到家后,沈一飞拿出了两张旧照片,一张是潘沁雯年轻时候的照片,跟她有几分相似,还有一张是潘沁雯六七十岁时老两口的合照,对着镜子的时候,覃秀芳发现她跟镜子里的那个女人虽然没生活过,但却长得奇异的相似。
她问过沈一飞是如何确认的,沈一飞说拿了一根她的一根头发,然后找了潘沁雯的旧物,发现了一根带着毛囊的头发,他托人拿去做了鉴定,证明了他们的母女关系。
当时覃秀芳没听懂,但到了千禧年后,电视上报纸上广播里经常能听到这个亲子鉴定的信息,她才知道有一门先进的技术,能证实他们的亲缘关系。
只是这门技术得在几十年后才能实现,那他们如何确定彼此的血缘关系?
虽然秦渝已经表态了,无论如何她就是他们家的女儿,但覃秀芳想名正言顺地认他们,以圆满双方这么多年来的遗憾。同时也省了他们苦苦追寻之苦。
简单地说了事情后,秦渝又看向周家成,公事公办地说:“周家成同志,抱歉,我娘脾气不大好,但也请你体谅她的一番爱女之心。我相信若是你的女儿或妹妹遇到这种事,你也会跟我母亲一样愤怒。”
周家成能说什么?他抛弃覃秀芳是个无可辩驳的事实,闹到哪儿这巴掌他都没法申冤。
“我理解,都是我的错,秦营长,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周家成是一刻都不想呆了,他要转业,立刻马上。
“等一下。”潘沁雯叫住了周家成,眼神透着股不屑,“我很庆幸秀芳跟你离婚了,也请你记住这点,你们没有关系了。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别在后面诋毁我女儿了。因为我女儿,你这样人格低劣的家伙配不上,跟你摆在一起是我女儿的耻辱。”
周家成被叫住如此羞辱,脸青紫交加,又不好发作,谁让他不长眼的在人家老娘面前说人坏话呢,只能胡乱点了下头,逃难般跑了。
秦渝无奈地看了他娘一眼,认命地收拾起烂摊子:“抱歉,乌主任,我娘太激动了,打断了你们今天的课。”
“没事,作为一个母亲,我能理解你娘的心情。”乌主任含笑说到,然后又叫大家解散回去了。
嫂子们亲眼目睹了如此戏剧性的一幕,见没好戏看了,迫不及待地想回去跟家里人分享这个惊天大消息,不用乌主任赶都走了。
人群一散,只剩下了覃秀芳三人。
单独面对他们,覃秀芳太激动紧张了,以至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现在都还沉浸在找到母亲的喜悦中,脑子晕晕乎乎的。
倒是秦渝因为早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这会儿格外的淡定。他轻轻摸了一下覃秀芳的头:“抱歉,哥哥考虑太多了,没有早点跟你相认,希望你别介意。”
提起这个,潘沁雯心里就来气:“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们爷俩,我跟秀芳怎么会现在才见面!”
说完,她拉着覃秀芳的手说:“你别听你哥胡说八道,什么没直接证据,你就是我的女儿,我不会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
“没有,秦营长说得也有道理。”覃秀芳赶紧替秦渝辩解了一句。她是真的理解秦渝的顾虑,她有上辈子的经验,她清楚地知道他们就是血脉至亲,但秦渝不知道。要是贸然认了亲,回头找到另外一个姑娘,她怎么自处?那姑娘又怎么办?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这样也就不会有误会和隔阂了。
潘沁雯见覃秀芳如此善解人意好脾气,心里又是怜惜又是怕她被人欺负了。
“哎呀,秀芳,你性子太好了,难怪受人欺负呢!”
秦渝心说,他可没看覃秀芳被人欺负,至少周家人每次都没在她那儿讨到好,反而因为她生了不少隔阂和闲气,不然他也不至于一直袖手旁观,没站出来给周家人一个教训。
依他娘这护犊子的性子,再扯下去,肯定又得批他。
秦渝按住额头说:“娘,你的行李呢?”
这下轮到潘沁雯不吱声了。
秦渝一看这情况就明白了:“你得到消息就走的?也没告诉我爹?”
“谁让你们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潘沁雯恼火地说。
秦渝叹气:“你这突然不见了,爹会多着急,你不知道吗?”
“我给他留了纸条,他回去只要不眼瞎,就一定能看到,急什么急?这就急了,我这十几年多着急,你们不知道啊?”潘沁雯还在气恼父子俩瞒着她的事。
覃秀芳见他们俩要吵起来了,赶紧拦着:“你,你们别吵了。”
“秀芳,我是你娘。”潘沁雯急切地看着覃秀芳。
覃秀芳明白她的意思,心里想喊,嘴巴却怎么都张不开。
看她涨红了脸,很是不自在的样子,秦渝劝道:“你得给秀芳时间。这样吧,娘,你坐火车也累了,先去我那儿休息,让秀芳陪着你,等吃过午饭,咱们去医院给秀芳验个血,看看她的血型跟咱们是不是一样的。”
他们全家都是o型血,覃秀芳若不是o型血就一定不是他妹妹,反之,她是他妹妹的可能性又进一步增大了。
潘沁雯这会儿哪有心思去睡觉,她紧紧抓住覃秀芳的手说:“咱们现在就去医院验血吧。”
她迫不及待地想证明这是自己的女儿。
“好,去医院。”覃秀芳没有意见,凡是能佐证他们身份的事,她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