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第382节

  有木刻的玲珑短刀,兽骨做成的哨,各色碎贝壳串成的手串,还有几块儿形状特殊的石头。
  许明意拿起其中一块墨石,石块光滑,其上有白色纹路飘逸流畅,看起来像是祥云一般。
  这些东西都是祖父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她对这块石头很有印象,祖父说这块石头颇有灵性,帮他打了一场出乎意料漂亮的胜仗。
  而祖父想将所有的好运气都给她……
  所以这块石头便一直躺在她这只匣子里。
  许明意握着微凉的墨石,看向窗外的清辉月色。
  今日一早,她收到了秦五叔让人送回的书信。
  信上说一切顺利,初抵东元城,祖父用兵迅猛,一边安营扎寨,一边悄悄派一队精锐兵马先打了丽族一个措手不及,虽只是一次小胜,但上来便给了个下马威,由此大挫了丽族士气。
  而秦五叔也特意同她说起了祖父的身体状况,只道一切皆如常,并详细到练完兵回来一次能干五碗饭,夜间倒头便睡呼噜打得响亮震天。
  信上还说,若接下来进展顺利,最快只需两月便可打得丽族再次求和——祖父无意恋战,更不曾想过就此占下丽族领地,他想要的只是让战事尽快休止,这其中利弊轻重,他权衡得十分清楚。
  若当真两月便可休战,那祖父或只再需三月余即可返京……
  看信上日期,是十日前所写。
  看完这样一封信,按说许明意该心安许多,但是并没有。
  她一直所真正担心的,并非是祖父同丽族之间的对战……
  尤其是燕王殿下离京时遇到的那场凶险之极的刺杀,于她而言更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皇帝对她祖父的忌惮,恐怕不比对燕王少上多少。
  即便没有先前占云竹临死前那番反复无常的话,她也不信在祖父坚持亲自领兵出征之后,狗皇帝当真会心无芥蒂。
  祖父此时远离京城,她倒不怕狗皇帝故技重施,再给祖父冠上什么要命的罪名,罪名再重,却也还需祖父回京之后方能有所处置,而那时——便不是狗皇帝说了算了。
  她如今只担心祖父此时此刻在东元城的安危。
  她梦到祖父身边出了叛徒,趁祖父不备之际下了黑手……
  许明意眼神几经反复,算一算,阿葵他们现如今只在半路上而已,至少还需十日余才能赶到。
  下半夜,心事重重的许明意再未合眼。
  次日一早,洗漱之后,她和往常一样练了半个时辰的箭。
  用罢早食之后,许明意更衣收拾了一番,欲出门去见吴恙,有件事情她需要去问一问他。
  然而她前脚刚出了熹园,便听有下人来传信,道是宫里来了人,此时正在前厅。
  许明意问了这些宫人们的来意,交待了阿珠一句之后,立时往前院而去。
  前厅处,果然有一行宫人在,许缙一早去了礼部,此时应付这些宫人的是崔氏。
  “不知诸位公公此行为何事而来?”
  女孩子平静的问话声传入耳中,为首的太监抬眼看去,少女样貌明媚无双,行走举止间却透着股与众不同的飒爽之气,这般人物,太监只一眼便认了出来,遂抬手行礼道:“咱家今日是奉命前来请许姑娘身边的阿葵姑娘进宫替陛下诊看一二……”
  一旁的崔氏看向女儿,语气里无半点异样:“正要使人去与你说呢,只是我听闻前几日阿葵是病下了?”
  许家人做事,向来讲求里外一心,阿葵不在府中之事崔氏自然清楚,非但清楚,还早已同许明意约定好了应对的说辞。
  虽也不能保万无一失,但好歹不会从一家人嘴里冒出两种说法来。
  “病了?”内监讶然道:“不知是什么病?严重否?”
  许明意略一犹豫后,拿实不相瞒的语气说道:“实则倒不是病,而是前几日试药时,不小心用错了一味药,药性相冲之下,人当场便昏死了过去,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来。”
  内监听得暗暗心惊。
  还有这么要命的事情?
  这若是给陛下用错了什么药,或是再给医出个什么好歹来……
  内监难免生出了退缩之意,而他眼前的小姑娘倒也没说什么废话,只转头吩咐下人:“去叫阿葵过来,且让公公瞧瞧适不适合进宫。”
  下人应声“是”,立即去了。
  不多时,‘阿葵’便被一名婆子扶了过来。
  内监打量着姿态虚弱的丫鬟,只见其覆着面纱,露在外面的额头上有着大小不一的红疹。
  “这是……”
  那丫鬟开口,声音虚弱无力:“回公公,婢子前几日试药后,身上起了怪疹,现下这疹子还说不好传不传人……”
  内监听得脸色一变。
  还有可能传人?
  这岂能去见陛下?
  好么,别到头来陛下本身的病没给医好,反倒再添了新疾!
  内监正要开口时,只见视线里的丫鬟突然咳了起来,丫鬟侧过身去,握着帕子的手探到面纱下掩住了口,如此咳了一阵之后,再将帕子收回时,却是紧紧攥在手里藏进了袖中。
  即便如此,眼尖的内监还是看到了那帕子上沾着的血迹。
  内监的脸都白了。
  这基本上是可以准备后事的程度了……
  “既如此,阿葵姑娘还是好生养着身子吧……咱家自会同陛下说明情况的。”内监说罢,便要告辞。
  然而此时却听一旁的许家姑娘开了口。
  第476章 头顶隐隐发翠
  “倒也不好让公公白跑这一趟。”许明意主动说道:“不知陛下所患何疾?若非是什么疑难杂症,我或可替阿葵前去替陛下试着诊看一番,这数年来,我也跟着习了些医理,同阿葵一起医书亦粗略翻了不少——先前太子殿下溺水,我好歹也帮上了些忙的。”
  主动提及当初相救太子之事,这番话就很有些小姑娘家想趁机出风头的意思了。
  内监的语气略有些犹豫:“倒也非是什么疑难杂症……不过是头痛难消,换了好些方子不见好转,便想着请阿葵姑娘进宫去瞧瞧。”
  “头痛症啊。”女孩子看起来极有把握:“这个我擅长,先前我家中祖父头痛,每每都是我医好的。”
  看着女孩子“小菜一碟”的神态,内监却很难不去怀疑镇国公是因为太宠孙女,才假装被医好了……
  再看一眼那试药就快要把自己给试没了的丫鬟,内监不由愈发觉得这家人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不靠谱的气息。
  他有心想要婉拒,但面对一心想要显摆医术的女孩子,到底是没想出合适的托辞。
  也罢,反正即便开了方子,也有太医再三查验,他若当真空手而归,说不定反倒会触怒皇上。
  近来陛下的脾气是愈发暴躁了……
  “也好,如此便辛苦许姑娘随咱家走一趟了。”
  “公公客气。”
  许明意看向崔氏,以眼神示意她放心:“母亲,我去去便回。”
  崔氏微一点头。
  她一时摸不透闺女因何要进宫,或是为了分散皇帝对阿葵之事的注意力,或是有什么别的打算,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绝不可能真是为了给皇帝治病就是了。
  许明意的想法不止一层。
  有意分散皇帝的视线是真,想进宫查探皇帝如今的身体状况也是真。
  如今这关头,她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呆在家里胡思乱想,而若能有恰当的理由去尽可能多的去打探各路消息,她自是不会放过这等机会。
  皇帝必会防着他们许家,所以她选择尽量演好一个性情张扬爱出风头的小姑娘的角色。
  养心殿内,庆明帝听闻来的是许家姑娘,不禁皱起了眉。
  这是在将他的病情当作胡闹的儿戏吗?
  但人来都来了,亦不好就这么将人赶出去,唯有耐着性子让人把了脉。
  小姑娘隔着一方纱帕,把起脉来倒是极认真专注。
  庆明帝看着,莫名信了两分——当初许启唯这孙女救治太子时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兴许和那丫鬟学的是同一路医术,确实有几分过人之处也说不定。
  许明意细细诊看了一番之后,不由觉得不虚此行。
  首先,依皇帝如今这肺腑之内躁怒郁结的程度来看,长此以往下去,没准儿哪日受了个什么刺激,一个遭不住,那便是现成儿的发疯的好苗子。
  倘若后续调养不当,回头再触发了什么急症,想来直接见阎王也是指日可待的。
  再有便是……
  壮阳类的药怕是没少吃。
  而吃到这般地步,且还是如此不济的状态……
  想到如今宫中的那位小皇子,许明意很难不觉得皇帝的头顶隐约有些发翠。
  莫名觉得面前小姑娘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意味,庆明帝微一皱眉,语气还算和缓地问道:“许姑娘可诊出什么来了?”
  “陛下应是近来过于操劳费神,以致邪风入体,才会头痛不止。”许明意道:“臣女可替陛下开一张方子,陛下且服用几日试一试可有效果。”
  庆明帝一听这话便觉得后背发冷。
  拿他试药呢这是?
  他方才才听内监说起镇国公府里的丫鬟因试药而出了事。
  “但臣女开方子之前,还需先看一看陛下近几日服用的药方,以防药性不合。”
  庆明帝早已没了耐心,只想尽快将人打发了送出宫去,此时闻言立即让人取了方子来给她看。
  不过只是治头痛的方子,且也没什么作用,并没有什么可忌讳的。
  许明意却从中看出了端倪来……
  果然……
  她起先进这养心殿,正值宫人端了药碗出去,彼时她便隐隐嗅出了其中两味药材的气味,只是尚不能确定。
  现下看这方子,果然没错。
  此两味药并不常见,从香气到药性皆十分特殊,又因各有可大致替代之物,故而寻常医者多半不会选用,更不必说是将这两味药放在同一张方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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