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花微雨宫

  “你这这老朽思想龌蹉,真如那池中污泥,又臭又黑。”这兔子虽然一身白毛,但思想却污黑得很。
  兔子倒也不恼,略有所思地端详了一会,有几分迟疑看向知忆,试探性地问道:“老夫瞧你眼熟得很,不会是与殿下断袖那厮?”无论身形相貌,那眼神确露无遗啊。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兔子确定眼前女子为知忆不假,一把钳住知忆的手,欲诉欲泣,泪眼汪汪,“我刚想掘地三尺救你呢,你可还欠着我五十根萝卜呢,什么时候还?”
  原来心心念念的是他的萝卜,但为了出去知忆将自己的万分怒意化为一缕微笑,如山间清流淌过卵石,很是惬意,“兔儿爷,不是我不想还,您看我整日被困在玄修宫,外面还被设了结界,我如何逃出生天以报您大恩呀?”
  忽然,原本晴朗的天空黑云聚集,伴有清风徐徐,宫墙内的桃花瓣翻墙而去,落到他们的脚边和白皑的街道上。俄顷,风停歇,乌云终化作朦胧细雨,街道上花草初现,吮吸雨露,嫩绿的枝条伸展、蔓延,开出朵朵奇异之花,如蝉之薄翼,又如豆蔻之面,着实好看。
  就在他们出神凝望之时,又一人泠泠般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两位仙者目光未免忒浅短了些,这些花草不敌我花微雨宫一角,不若可去花微雨宫一赏。”雨神到处,处处生花草,这是雨神的职责所在,亦是雨神的傲娇所在。
  花微雨宫,听闻那儿的萝卜不错,兔子吸了吸鼻子,似乎有一股香甜的胡萝卜味在吸引着他。
  一见是那日将自己撇下山崖之人,虽心有千千结,但终究抵不过他后面那句,“我花微雨宫不仅有良辰美景,更有奇珍异宝如山,还有脆甜的大萝卜哦。”
  既然顺不走玄修宫的宝贝,若能牵几件花微雨宫的也不错。
  四目相对,一拍即合,心花怒放,二人便任由玉雨萧带出了结界,直奔花微雨宫。
  千山鸟飞来,万径人踪灭,云雾深处,层林尽染。空山新雨后,缤纷开万树,悬外一株梅,寒花五出开,影随朝日远,香逐便风来。芳意何能早,更传千里外。一年四季轮回之景,皆在花微雨宫。
  脚尖触及花微雨宫的土地,芳香便扑鼻而来,草地中便响起丝竹悦耳,花丛中的蜂蝶飞来迎客,场面甚是唯美壮观。兔儿爷虽然年纪颇老,但也是首次见到这花微雨宫的万千花灵,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惊奇赞叹。
  再往里走,便是十里果林,各种奇珍异果悬挂在那碧绿的枝叶之下,害羞地露出一半真容,风一吹就将那叶子掀起来,果子一下子无物可挡,大方赤裸裸地给人瞧了去。一进入园内,几只青鸟衔了一串紫红的浆果过来,停靠在他们的肩上。
  这不愧是天上人间少有的好去处。
  “大仙,我和兔子可否住以些时日?这世外桃源甚是惬意,沿山依水,悠然得紧。”此情景仿佛有万千魔力一般,叫人生生移不开眼。
  玉雨萧颔首,神思却不在美景之中。
  突然,一阵嚼东西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寻声看去,那胖兔子已拔了一根大萝卜抱在胸前有滋有味地吃起来,嘴里还不忘夸赞一番,“这萝卜果然与别处的不同,先说这质色上乘……甚得我心,甚得我心哪。”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嘛,兔子这么吹捧真是让人起鸡皮疙瘩。
  玉雨萧噗嗤一笑,那兔子就鼻血成河流个不停,难不成这萝卜有毒?啊,如今真真要死在一根萝卜手里,这传出去岂不是兔阙仙人的名声要毁了?反正都要死了,何不做一个饱死鬼?于是兔子和着鼻血再啃了一口萝卜,竟不再挣扎,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仿佛真要殒命了一般,只有不停嚼动的嘴巴显示他还活着。
  知忆上前查看,见兔子虽流鼻血却无甚痛苦,哪里有中毒的模样?只见玉雨萧弯腰扯了两把不知名的草往兔子鼻孔里一塞,“无非是滋补过头了,我这园中的萝卜有大补之功效,服其益气通血,乃妇人绝补之品。”
  如此说法,倒还不如真的毒死了呢,兔儿爷被萝卜块噎住在喉,呛得直接坐了起来。
  时间若白驹过隙,稍纵易逝。又五日,这花微雨宫已逛得七七八八,兔子又开始心心念念别家的胡萝卜了,而知忆却搬出了大酒坛,折了好些桃花和桂花,晾干后置于酒坛之中酿酒。玉雨萧这几天也寸步不离,紧随其旁。知忆虽不知其意,却也不反对。
  “阿知,你当真不认得我是谁?”玉雨萧抔土的手一下子抓住了知忆的玉臂。
  桃花树下雨纷纷,落红入泥更护花。掌中花瓣尽散落,染上尘世埃。知忆将手抽离,后退了几步方站定,“大仙,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差点害自己丧命的人她怎么会忘记,一想起当日坠崖的情景还有几分心有余悸。
  倏地,玉雨萧的眼里闪过斑斓星辉,起身折下一朵桃花别在知忆的左耳,轻声说道:“我就知道你还记得我。”
  知忆刚欲开口,兔子忍不出插了一句:“不光她记得你,老夫也记挂得很呢,你说你上次把我俩往那么高的陡峭一放就溜了,你叫老夫如何忘记你啊。”兔子翻了个白眼,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之上,尽情享受花宫之美好。
  这话她都不敢说,兔子简直不要命了,知忆担忧地瞥了一眼玉雨萧,生怕他雷霆大怒把他俩都灭了当花肥,还好他的神色并无不悦。
  像是一陨石跌入无尽的深渊无声无息,紧接着传来失落的叹气声,“唉,不记得也罢,三年前人间晋城那场大旱灾,大火连烧七日七夜,上百幢房屋化为乌烬,千万人流离失所,惊动天界,雨神受命布雨,却逢饕餮横行,得悬圃山弟子所救,幸免于难……”回想起当年凶险的场景,玉雨萧历历在目。
  什么,法术远在自己之上的玉雨萧竟还需她这只小妖救?知忆努力回想起当年,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慢慢拼凑,似乎还真有那么一回事。三年前,她和君言被师父打发到满目疮痍的蛮荒之地晋城,美其名曰是救死扶伤,兼济天下,实则是让他们去对付饕餮食兽。那时,饕餮被收服后从口中吐出大量的人和畜,甚至还有泥土石块,难不成玉雨萧是土是石抑或人、兽?
  呔,管他是什么呢,既然是救命恩人,什么都好说,知忆兴奋地拽住玉雨萧的胳膊,兴奋和激动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浩浩荡荡,哗哗啦啦地从她的心里倾泻而出,语速亦比平时快了许多,“大仙儿,知恩图报,方为仙上仙嘛,我一看您印堂高亮,双目炯炯有神,必是大福之仙。”
  话毕,桃花树抖落了一阵花瓣,旁边的兔子翻了个鱼肚白,听着她的奉承之言玉雨萧只觉头皮发麻,无处安放的双手别在身后,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阿知,要我如何报答?以身相许如何?”
  “咳咳……”知忆惊讶地连咽口水都被呛到,而兔子依旧斜躺着,小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桃花树下的二人,一个窈窕小妖,一个仙上好逑,若是珠联璧合未尝不可。
  恍若天上掉下价值连城的宝贝儿砸中一般,满脑子星光,细看他的眉目,虽不算玉树临风,但绝对是风流倜傥,如此不光是捡了个美男,还能拥有他的万贯家财,此等买卖,再多来几桩亦是极好的。
  “大仙,倘若您能将花微雨宫的奇珍异宝悉数相赠,小妖自然是愿意的。”知忆扭捏地扯了下玉雨萧的衣袖,故作羞怯状。第一次装作小女子说辞,着实心颤得很。
  忽而,天空之中火光乍现,划出了一条火线,硬将二人分开,知忆手中还攥着玉雨萧的袖口撕布,几根耷拉下来的丝线垂吊在空中。眨眼间,长苏就已横亘在二人中间。
  “玉雨萧,竟敢来玄修宫劫人?”双眉紧锁,像两道化不开的乌云,眼中一丝凌厉之气一闪而过,一把火剑已抵至玉雨萧的胸前,水遇火,注定湮灭为烟。
  这又是唱哪出?在长苏身后的知忆与兔子对视了一眼,不知所以然,不会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吧?知忆心里咯噔一下,轻手轻脚地往后退。
  玉雨萧冷笑一声,对长苏没有一丝畏惧,指尖轻点那火剑之尾,滋滋生出几缕烟来,“想必殿下已听得一清二楚,阿知允诺嫁与我,如今殿下横刀夺爱是哪般?殿下的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些。”
  长苏回望了一眼知忆,惊得知忆连忙收回后退的脚,那眼中的火苗扑闪扑闪,像是一阵风吹进眼中,小火苗落地燃烧成熊熊火海,随即将火剑刺进玉雨萧的左肩,“你若再有诓她之谬言,我定会让你神魂俱灭;你若再对她存半分念想,我定会将花微雨宫夷为平地。”
  目光,交织,剑指处,灼桃树。
  兔子识相地躲进了萝卜坑中,用那小小的眼睛窥探着外界。看到如此美景被破坏,知忆心里暗叫苦迭,再看看那受了伤的玉雨萧,她略有愧疚,再想起不能拿走花微雨宫的宝贝,知忆似乎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在沸腾气愤,冲动很快战胜了理智,顾不得其他,知忆从后面狠狠踹了长苏一脚,白衣上鞋印清晰可见。
  知忆欲还踢几脚,却被长苏定在了原地,虽身体动弹不得,但嘴巴还可以动啊,“不要以为你是三皇子我就不敢踹你,你此番不知害我失去多少银子……”话说了一半,长苏就已将知忆扛在肩上,跃上了墙头,“若我将玄修宫全部物件赠与你,你可愿回去?”
  这这这算是因祸得福吗?知忆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千万座金山银山,还看到自己穿金戴银,盖金枕玉,挥钱如土,万人拥护的模样,走在人群中就像夜幕中最闪耀的星似的,想想都如此美好。
  玄修宫的宝贝她可是见过的,简直无所不有,琳琅满目,想必花微雨宫无法企及,知忆痛快地应道:“好,一言为定。”反正又没有限期,先去卷点宝贝再说。
  “从今往后,若没有本神的命令,你万不可穿回女装。”
  “小妖不同意!”
  “本神这是告知你,不是叫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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