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她视线越过攒动的人群,看见红龙一马当先的冲进视野。
它以微弱的优势领先,并在激烈的斗争中脱颖而出。
当冲过终点线时,穿着红短衫的划船手情不自禁的站起身,高声欢呼着。
宋巧一眼相中的是黄龙,见它输了,哼哼几声,似十分不满,宋惠兰和少年老成的宋谦正你一句我一句的夸着红龙训练有素。
二姐宋秀婉看完了赛龙舟,在桌边坐下,与性格内向的宋佳锦和宋和说着话,问他们中午想吃些什么。
“三妹,我们下午去放风筝可好?”
宋绘回神,看向笑眯眯的宋惠兰,放下思虑,轻声应了“好”。
几人在酒楼吃了午饭,便乘马车去了地势开阔的东街河岸。
匠人手巧,以竹为骨架,以纸为肉糊的风筝模样各异,有寓意吉祥的“福寿双全”“龙凤呈祥”,也有寄托了人情感的花鸟走兽,看得人眼花缭乱。
宋巧先选好一只燕子风筝,迫不及待要去放。
刘明生见她要单独行动有些为难,宋秀婉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开口道:“先等等,待大家都选好了风筝再一起去放。”
宋巧有些怕长她四岁的二姐,有些不情愿,小声嘟囔道:“那你们快些。”
“片刻就好。”
大家都很快选好了风筝,宋绘像是和她作对一样,半天都没拿定主意。
宋惠兰有些看不下去,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你这温吞的性子怎一点也没变,只是一只风筝罢了,何须想了又想。”
宋绘安静听着她数落,一点没有改的意思,“大姐,你们先去放吧,我选好了便去寻你们。”
“也好。”宋惠兰指了指成年男子手臂粗的柳树,“若是走散,便到那处等着。”
宋绘点头,弯眸,“好。”
没人催促,宋绘更不急了,她沿着小摊随意逛着,看上了一只豆绿色的香囊。
香囊上绣着纯白色的兰花,十分合宋绘心意。
她正要问价,身后伸出一只手替她给了银钱,宋绘转头,看见梁顺平,他穿着白衣,头发梳成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中,模样清秀,目光纯净。
他看见宋绘在看他,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我见小姐极为喜欢...喜欢这个香囊,是以想替小姐买下。”
宋绘似乎对春日宴的光景全然不记得了,她笑意克制,言语疏离,“谢公子好意,不过小女买艾叶香囊是为避邪驱瘟,该当自个儿付钱,这才更有诚意。”
宋绘侧眸瞧了一眼春瓷,春瓷从银钱袋里拿出银子还与梁顺平。
梁顺平脸上血色褪.去,露出几分勉强的笑,“说得也是。”
宋绘和梁顺平客套了几句,继续在小摊里逛着。
梁顺平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流露出几分焦躁和不甘,他一言不发的跟着宋绘,有股赌气的执拗。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青袍的男子站到了宋绘边上,他肩膀宽阔,腰背挺拔,光看背影也能感受到他身上带着的天生贵气。
梁顺平脚步停住,目光惊定不疑。
他本以为是父母不顾他想法执意替他另定亲事伤了宋绘的心,现看来并不是这样,宋三小姐似乎心另有所属。
不知为何,他心空落落的,突然失了刚才的气势。
他转身离开时,顾愈回头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宋绘目光落在摊位,把玩着圆润憨壮的风筝线轮,也不看他,开口道:“公子也买风筝?”
顾愈对这种玩意儿完全没有兴趣,但开口却说着,“来这儿不买风筝干什么?”
宋绘笑盈盈道:“我与公子似乎特别有缘,不如我送公子一只。”
顾愈应“好”,目光落到挂摆风筝上。
“宋三小姐不是和梁公子情投意合?”
“人向来善变。”宋绘笑着,“现在不投了。”
宋绘聪慧,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有他从中作梗,但她假装不知,和顾愈想的完全不同。
顾愈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颇为憋屈。
风筝五颜六色,晃得顾愈眼疼,他随意指了一只风筝,没头没脑,“你没什么要问我的?”
宋绘终于选好了风筝,她也抬手指了指,“我倒没什么想问的,如若公子有什么要说的,我听着便是。”
顾愈忍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
风筝高高低低,像是被什么给托举着,悠然自得的定在一望无际的天空里。
她站在晃眼的日光里,眉眼精致,气质懒散里揉着几分空灵。
她依旧没瞧他,浅浅的笑着,开口道:“公子虽乱了我婚事,但是公子也应当知道我若是不愿为妾,公子就算是坏我一百次婚事又能如何,我并非认定谁,是谁其实都可以。”
顾愈喉结动了动,没说话,难得感觉到了棘手。
第七章 一只风筝。
宋绘付了银钱,刚要告辞,宋巧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亲亲热热挽住宋绘的手臂,“三姐,你认识这位公子?”
宋绘不愿节外生枝,垂着眼睑,回道:“只是恰巧都看上了这家风筝,我不会选,所以公子给了几分建议。”
顾愈今个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收腰长摆猎装,裤脚束在牛皮靴内,显得腰线笔直,英姿勃发。
宋巧解开面纱,露出含羞带怯的绯色脸庞,柔柔开口道:“公子,我也是第一次放风筝,不知可否教教我怎么才能让它飞起来,我刚试了好一会儿都不行。”
顾愈的风度似乎全然随着心情,他现在情绪不佳,跟着便没了好脸色,“既不会放风筝哪不放便是,为何要劳烦我?”
宋巧的笑意僵在脸上,脸颊上的嫩肉抖了抖,艰难的应了声,“公子说得也是。”
顾愈装作不认识宋绘,也不打招呼,拿着风筝径直离开。
宋巧向来不愿在宋绘面前示弱,撑着面子,开口道:“这风筝要在风大的地方才能飞得起来,我刚就是地方没选好,三姐你得好好注意着。”
宋绘安静听完,温和的笑着回到:“谢谢妹妹。”
宋绘没急着找地儿放风筝,她还在各个摊位闲逛着,似乎完全搞错了端午节的重点。
春瓷跟着她,小声问道:“姑娘,刚才那个公子是...春日宴...那个时候见过的吧。”
“是。”宋绘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如果你有想问的,在你开口之前,至少得想清楚该不该知道才是。”
宋绘浅笑晏晏的看着春瓷,眸光温软,但话里全然是敲打之意,“你说是吧?”
春瓷把已挂在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姑娘说得对。”
宋绘把手里的风筝给她,“难得出来玩,就别一直跟着我了,去放风筝吧。”
春瓷放下乱七八糟的担忧,有些意动。
宋绘指了指路边摆着的糖人小摊,“我买个糖,不会走远的。”
春瓷这才接了风筝。
小摊货郎分散在河岸边,凭着各自本事招揽着生意。
糖人小摊边上支着一面三角旗,旗上歪歪扭扭写着一个“糖”字,旗边坐着一个麻衣男子,他守着一烧着木炭的黑色炉子,一边高声吆喝。
见宋绘走近,他眯眼露出热情的笑,“小姐可要吃个糖人?”
宋绘点头,要了只兔子。
“好嘞,稍等片刻。”边说着,小贩用袖子擦了擦小木凳,往前递了递。
宋绘整理了一下裙衫,在小凳坐下,她看着小贩往炉底口送了送风,而后舀了一大勺糖进锅里。
糖在小锅内受热融化,便成橙黄色的糖浆。
宋绘盯着咕噜冒着糖色气泡的小锅,突然开口,“最近没什么事吧?”
小贩没被她的语出惊人吓着,用长勺搅着糖免得煮焦,低声应道:“按着小姐的意思,留了线到古掌柜那里。”
小贩抬了些头,露出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他看上去莫约十三四岁,嘴唇上长着浅浅一层绒毛,“老爷翻到他和周家人通信的证据,认定这火是古掌柜和周家里应外合放的了,完全没有查到我们身上。”
“这次没被抓到不意味着下次也平安无事,小心为上。”
小贩一手掂转着锅,另一只手没停地搅着糖膏,满不在乎,“这我当然知道。”
宋绘微蹙了蹙眉心,“来庆。”
“小姐放心,我不会自己乱来的。”
“替我打听一个人。”
“小姐你吩咐。”边应着,来庆斜着锅舀了一瓢糖膏开始画兔子。
宋绘看着慢慢出现轮廓的糖兔子,继续道:“不是绍南人,应当是临安人士,叫顾愈,身份应该不低。他和县尉府公子认识,你从这里下手帮我查查看。”
“县尉府的话,可能没法子马上查到。”
宋绘:“这事儿不急。”
来庆把做好的兔子糖人递给宋绘,宋绘道谢付了钱。
来庆眯着眼,笑得亲切又热情,“小姐下次再来。”
宋绘弯着眼睛笑了笑算是回应。
她离开糖人小铺,身后,来庆吆喝声重新变得高亢起来,“好看又好吃的糖人儿咯——,动物花草都能画,两文钱一只——”
宋绘一行人差不多玩到傍晚,宋巧一见着宋绘便问她有没有把风筝放起来,宋绘当然没有,她一听,脸上藏都藏不住得意,“我放起来了,飞得可高了,线都差些不够用。”
“那真太厉害了。”
宋秀婉替她擦了擦汗,拍拍她红扑扑的脸蛋:“好了,我们该回府了,要不祖母和母亲该等烦了。”
宋巧这才发觉自己饿了,也顾不得炫耀,催促着回府。
*
苏秋容在驿站睡了一下午,直到听见隔壁房间的开门声,才懒着骨头爬起来。
他也不敲门,推门直接进了屋,打着哈欠:“你去哪儿也不说,怎么现在才回来?”
顾愈坐在桌边,闷着不说话,一杯接着一杯替自己倒着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