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咚咚咚,夹杂着说话声,似是有人正朝着这间屋子走来。
  难道刺客去而复返,竟是想到了这里?柳凝与景溯对视一眼,随后很快达成默契,两人一道躲进了一旁的竹床底下。这是这间陋室唯一能躲的地方。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听说话声是一男一女,话里夹着方言俚语,柳凝听不大懂,不过还是隐约明白过来,他们并不是追杀而来的敌人。
  这她便暂且放了心,但眼下却也出不去,只能与景溯一同窝在竹榻下,空间逼仄,两人挤在一起。
  柳凝在竹榻下只能看到两人的下身,也不知他们在干什么,不过很快她听到男女的喘息声,心里一惊,暗暗觉得不妙。
  男女的粗布衣和襦裙被甩落在地上,竹榻上“咯吱”一声,似是两人上了床。
  喘息声加重了些,透过竹榻缝隙可以看见女人垂落的青丝,还有白花花的肌肤,她愣愣地瞧着头顶,忽然眼前一黑,双眼被一只手挡住。
  “不许乱看。”景溯的声音就在耳边,压得极低极低,带着一丝炙热喷洒在她的耳边。
  柳凝忍不住颤了一下。
  她被他搂在怀里,眼前一片黑,听觉和触觉却也因此倍加灵敏起来。头顶上令人羞涩的声音穿进耳中,而身边人的温度也不知不觉高了起来,贴着她的身体,僵硬而滚烫。
  顶上的动静越来越剧烈,柳凝脸颊有些烫,与景溯的侧脸紧贴着,不禁有些窘迫,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去。
  “殿下……”
  她小声开口,却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声音竟软成这样,隐隐像是有撒娇的意味在里头。
  “你……别说话,也别乱动。”他隐忍地叹了口气,语气压抑,“不然,我会忍不住对你——”
  柳凝心头怦怦直跳,好在他没继续说下去,只是似发泄一般,不轻不重地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
  她唇齿间逸出一丝□□,只觉得又酥又麻的感觉沿着被他咬过的地方迅速传开……整个人好似脱了力一般,跌进令人迷醉的梦里。
  迷迷糊糊间不知过了多久,头上云消雨歇,那一男一女似乎也并不是什么正经关系,完事后也不在此久待,匆匆理好衣衫,便一起离开了。
  空气中还残留着暧昧的气息。
  柳凝慢吞吞地从竹榻底下爬出来,站起来时腿软了一下,被景溯一把搀住。
  “你平日里也倒是冷静自持,先前不过听个声,怎么羞成这个样子。”他调侃道,“若日后……”
  “殿下。”柳凝打断他,“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赶紧离开这儿吧。”
  她知道他那句“日后”要说什么,不甘心就此被调戏;况且不知道之后会再进来什么人,还是应该早些回到安全的地方才是。
  景溯笑着拧了拧她微烫的脸,依了她的话,不再多说。
  第100章 美人局
  他们原路返回, 之前发生骚动的地方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贫民散去,只剩下七零八落的粥棚倒在地上, 证实着之前那场动乱曾经存在过。
  景溯的人捉住了几名刺客, 命人带回私宅审讯。柳凝则没跟他一道,而是领着顾府的仆从将现场收拾好, 然后回了顾府。
  她坐在正厅的桌前,给自己沏了一盏茶。
  清澈的茶汤里映着她的倒影, 柳凝用杯盖刮了刮茶沫, 思绪微沉。
  先前被那对男女一打岔, 最后忘了问景溯他与南陈皇帝之间的事……不过除此之外, 还有不少尚未解开的疑虑,等着她去探清谜底。
  门口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珠帘撩开,顾曦走了进来。
  “阿凝,有没有受伤?”他快步上前, 将她上下打量,脸虽被面具遮住, 却难掩关怀之情。
  显然他是听说了今日施粥的变故。
  “没有, 哥哥不用担心。”柳凝轻声说, “是殿下保护了我。”
  顾曦原本要伸出手, 听到这话却是一顿, 手慢慢收了回去。
  “你……还是跟他混在一处。”他冷声, 却又带着一丝叹息的意味, “阿凝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自打他来了北梁,跟他在一起, 你哪次是没有受伤的?!”
  “原来哥哥也知道,我跟他在一起,就会受伤。”柳凝将茶盏搁到一边,缓缓站起身。
  顾曦面具上泛着冷冷的光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先前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狩山之行,明明赵承和晕倒在前,没能按计划到达地点,可行刺还是照常进行了,一丝差错没出;还有今日,景溯与我去施粥只是一时兴起,除了顾府下人,没有其他人看见,可是刺客却还是出现了。”
  “你想说什么?”
  柳凝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睛却直直盯着顾曦:“哥哥,在这些事里,你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你在怀疑我?”
  “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柳凝说,“你也可以拿出证据,来反驳我的猜测。”
  她是希望他能反驳的,最好将这些事撇清得一干二净。
  可是顾曦却笑了起来:“阿凝,为什么非要看得这么透……偶尔装一回糊涂不好么?”
  柳凝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她的猜想,终究还是不幸地印证了。
  刺杀之事,是赵承和与谢家主谋,但顾曦也同样掺和了进来。
  “你明知道赵承和对我做过什么,还要与他合谋么?”她静默片刻,开口,“只要能除掉景溯?”
  “景溯虽只是太子,在南陈却势力不小,连皇帝也颇为忌惮……若能除掉此人,我的计划里便会少了最大的威胁。”顾曦冷冷道,“为此,我在所不惜。”
  “阿凝,我知道你厌恶赵承和,不过眼下的合作只是暂时。”他说,“待得除掉景溯,我自会反过来对付他……届时我会扶持新君上位,待得赵承和成了阶下囚,我就把他交给你,任凭你处置。”
  “哥哥一定要除掉景溯么?”
  “当然。”顾曦说,“先是他,再之后率北梁之兵攻破南陈汴京,取那昏君的命。”
  柳凝静默不语,然后听到顾曦问:“阿凝,你会跟我作对么?”
  她摇摇头:“哥哥也是为了报仇……在家仇面前,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
  “说得好,这才当得起萧氏一族的血脉。”顾曦似是松了一口气,“你能想开就好,景溯……他本也不是什么好人,在这北梁,有我护着你,总能遇见更好的郎君,只要不是那人,你看上谁都可以。”
  顾曦也不愿意让柳凝为难,只盼着她能回心转意,与他同仇敌忾,免得兄妹之间生了罅隙。
  毕竟她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是实打实珍视她的。
  “其实,我与景溯的关系,也并非哥哥想的那样。”柳凝淡淡地说,“这些时日与他在一起,也有试探的意思在,既是试探他,也是试探于你——哥哥,你要做这些事,本不该瞒我。”
  “报仇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为何非要将我排挤在外?”她说,“景溯身边护卫重重,寻常刺杀根本起不了用处。但他对我有情,我们为什么不能利用这一点,设局将他除去?”
  顾曦有些愣,设美人局他不是没想过,但……
  “你舍得?你能狠下心来这么做?”
  柳凝抿唇笑了笑:“当初除去卫家也是这么做,如今换成景溯,也只是故技重施而已……至于我狠不狠得下心,哥哥你不清楚么?”
  顾曦怔怔地看着她,她说得倒也没错。
  他把她当作需要保护的妹妹看待,只怜惜她体弱多病,却险些忘了从前还没认亲的时候,她同样也是个冷酷而心狠的女人。
  或许他真的想错了,柳凝对景溯并非有情,只是为了接近他而伪装的手段而已。
  毕竟她从前对卫临修,也是那样的体贴温柔,好像深深爱着他一样。
  若是有她相助,计划便能顺利很多……顾曦虽然不喜景溯,却也并不否认,他对待柳凝,确实是一片真心。
  最终顾曦点了头,同意将柳凝考虑在计划之内。
  不过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景溯终究是南陈太子,岂是说除去便能除去?这派人行刺的担子最终还要安排在赵承和身上——由赵承和除掉景溯,届时他再将这罪行抖露出来,反将赵承和与谢家一军,也算是报了他之前轻薄于柳凝的仇。
  这便是顾曦眼下的计划,一箭双雕。
  而柳凝不再顾念旧情,愿意与他一同复仇,也令他倍感欣慰。
  是夜,顾曦书房灯火通明,约摸夜半,门才被推开。
  赵承和从里面走出来,柳凝正提着灯笼靠在廊边,他见到她,挥退了下人,走到她面前:“柳小姐,别来无恙啊。”
  他说着便伸手,要来握她的胳膊,柳凝冷冷避开,却还是被他用力地攥住手腕。
  “柳小姐,我劝你还是乖顺些。”赵承和也不再装那端方君子的模样,狞笑一声,“你那兄长在打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也不怕告诉你,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脱身,叫你们兄妹二人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趁着我还对你有几分兴趣,你最好把你这拒人千里的态度收起来。”他像条毒蛇般,在她耳边嘶嘶道,“虽然正妃之位已经许了郑家,但也不是不能赏个侧妃之位给你……届时只有好好侍奉我,才有你兄妹二人的平安在,懂么?”
  柳凝体质偏寒,夜里天气又冷,手腕触上去就像是一块上好的寒玉。
  赵承和有些爱不释手,却偏偏她像是根本没听进去他的威胁,用力收手,便毫不留情地将他甩开。
  “六皇子仰仗的,可是与南陈皇帝的一纸契约?”柳凝看着赵承和面色一变,笑得温柔,“倒也不必就已因此张狂起来,汴京千里之远,远水救不了近火……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她说罢,也不于赵承和多废话,提着灯笼施施然离开。
  计划敲定得很快,第二日一早,顾曦就将大致的情形与柳凝讲了,并要求她写一张花笺,将景溯一个人邀约出来。
  她将花笺写罢,顾曦特意拿出来通读一边,见一字一句都是按照他的指示所写,并没有任何向景溯泄密的意思,也就暂且放下心来。
  看来她还是向着他的。
  顾曦拿着花笺,正准备着人送到景溯府上,柳凝却忽然说了一句“且慢”,又将信笺取了回来。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枚素色信封,上面工笔勾勒着浅浅杏花纹,模样甚是精美:“他喜欢杏花……用这个装起来,更显诚意。”
  “你倒是挺了解他。”
  顾曦将那信封也来回检查一遍,确保没有任何异常,这才将那花笺装进杏花封里。
  信里约了九月十三,邀景溯往相思庙一游。
  第101章 半截签
  南陈人好佛学, 北梁却偏重道教,尤其是当今梁帝,尤痴迷于炼丹长生之法, 道学在燕京城大肆风靡, 是以佛寺少见,道观庙宇却随处可见。
  相思庙却又与寻常宫观不同, 为情而设,常有情投意合的男女来此求姻缘、测算八字, 到庙里拜会月老, 未有意中人的许愿能觅得良人, 有意中人的许愿能百年好合。
  庙里风水不错, 来客常络绎不绝。
  只是今日却没什么人,许是因为天气不佳。
  柳凝等在相思庙门庭前时, 撑着一把油纸伞,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伞面,似落珠碎玉。
  她比起约定时间, 提早了很多在这儿等着,而景溯也是提前来此, 并没有让她登上太久。
  他一身暗青色轻袍, 上缀银丝葫芦纹, 隐在烟雨里, 看上去清隽而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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