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4章:往事打补丁

  张柬之诚恳道:“《诗经》三百篇,用一句话可以概括,那就是“思无邪”。如果真有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神仙,那么秦始皇和汉武帝早就长生不老了;如果佛祖真为人谋利造福,那梁武帝也早就成为千古一帝了。尧舜之所以能够成为历代帝王的典范,不过是因为他们努力修治世事罢了。陛下对郑普思和叶静这等人尊宠有加,甚至让他们担任文教领袖之职,让天下读书人怎么看?微臣以为殊为不智。”
  这几句话绝对是正理。
  说实话,李显的资质在中人以上,也不是不明白郑普思叶静能这等人不靠谱,但是奈何韦后信啊,他也无可奈何。
  李显深吸了一口气,道:“张爱卿所言甚是,朕这就把郑普思叶静能免去当前职司,发往东京供奉,你以为如何?”
  东京就是洛阳,比长安更为繁华。郑普思叶静能虽然权力小了,但更容易享受,想必无论他们还是韦后都能接受。
  但是,张柬之不接受啊!
  他跪倒在地,接连磕了几个响头,道:“微臣这次进谏,并非仅仅是为了郑普思和叶静能,主要还是希望陛下改弦更张,将不称职之人,尽皆斥退。”
  “比如呢?”
  “比如梁王武三思!”张柬之道:“则天大圣皇帝改唐为周时,将李唐宗室诛杀殆尽;现在多亏上苍庇佑,陛下又重登帝位,但武氏之人却没有受到任何惩处和追究,朝野有识之士无不扼腕叹息。还请陛下削其官爵,减其俸禄,以慰天下人心。”
  “姓张的,你少特么的来这这套!”武三思怒道:“神龙政变时,我也有份儿参加,现在更从单字王降为了双字王,你还想怎么样?”
  黄门侍郎宋义插话道:“怎么样?现在江山已经姓李,武三思你就应当以侯爵的身份回到自己家里去,怎么还可以担任相职,干预朝政呢?你难道不知道吕产吕禄这二人的结局吗?”
  袁恕己跪倒道:“陛下登基以来,颇有所任非人者,还请改弦更张,斥退诸武及其他幸进之徒!待才德俱全者身居其位,自有人为则天大圣皇后书写碑文!”
  “还请陛下斥退诸武及其他幸进之徒,待才德俱全者身居其位,自有人为则天大圣皇帝书写碑文!”
  ……
  清流一派纷纷跪倒。
  他们这些话还是有道理的,韦后和各公主最近闹得太不像话。
  她们可以用四个字来形荣——既蠢又贪。这些贵妇敛财的唯一方式,就是卖官鬻爵。
  不论是屠夫酒肆之徒,还是奴婢之流,只要向这些人送上三百贯钱,就能直接得到由皇帝亲笔敕书任命的官位。当然了,多是没有定额的御史拾遗之流。
  因为这些人是非经正式程序任命的,所以其任命状是斜封的,要从侧门交付中书省办理,而且它上面所书“敕”字是用墨笔,与中书省黄纸朱笔正封的敕命不一样,所以被称为“斜封官”。
  不到一年,斜封官已经接近万人。
  这么多人,办公的地方都挤不下,再加上当时破天荒的有十一位宰相,人们称御史拾遗宰相,为“三无坐处”。
  就这样,两百万贯钱左右的贿赂,就把朝廷搞的乌烟整齐,有识之士无不愤恨。
  清流派将这些事和清退诸武合在一起提出,先在道德上占了优势。
  另外,清流派趁着今日提出,也是想和李显做个交易——你听我们的话,我们就找人给武则天写碑文。要不然,你找郑普思叶静能写啊,你找武三思写啊!
  李显当然不能这么干。
  碑文是对一个人的盖棺论定的评价,非常重要。可武则天这辈子该怎么评价呢?子不言父过,言母过也不行啊,坏话是不能写了。那光歌功颂德呢?那就毫无公信力了,还是不妥。所以,这是一项很有难度的技术活儿,一般人根本就干不了。
  最关键的是,写碑文这种事,你得找名气大声望好的人来写才行。要不然,为人子者就不是不孝。李显身为皇帝,还真丢不起这个人。
  但是,除了清流派,哪找名气大声望好的人?从理论上来讲,李显必须向清流派妥协。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今日群臣之举跟逼宫也差不了多少,李显还真咽不下这口气。
  怎么办?
  李显往四下里望去,突然眼前一亮,既不属于清流派,又名气大声望好的人,还真有一个,那就是崔耕崔二郎!
  他高兴地道:“扶阳王,则天大圣皇后的碑文,不如就以你来写?”
  张柬之当然也早就考虑到了这点儿,道:“扶阳王乃是则天大圣皇后的孙女婿,由他来写,有失公允,于理不合!”
  韦后却对崔耕怀着强大的信心,道:“二郎,你说呢。”
  说心里话,崔耕是真不想管这破事儿。但是,很显然,双方的角力点儿又落在自己的身上了。
  表面上看,他是可以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借机和清流表面关系。
  但是,那样的话,清流的目的,就一定能达到?非也!
  崔耕可不信,这么多人真能铁板一块,团结一致。只要李显和韦后徐徐图之,未尝就没有变节者,比如说现在名望甚好的御史大夫萧至忠,日后就晚节不保,投靠了韦后嘛。今日平白无故恶了李显,这真是何苦来哉?再者,历史上,人家李显是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啊!
  还有最重要的,保护武家血脉的事不能提,崔耕就必须为武则天弥留之际,非得取得自己承诺的事找个借口。而武则天的碑文,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崔耕心思电转,道:“启禀陛下,其实这碑文么……不用微臣写,则天大圣皇后,已经安排好了。”
  “那怎么可能?啊,不,朕的意思是,我怎么不知道?”
  “陛下还记不记得,则天大圣皇后禅让的当日,曾经要微臣单独进入长生殿?您又记不记得,则天大圣皇后将要大行之时,非要微臣出现?”
  “朕当然记得。”
  崔耕微微一笑,道:“那就妥了。实不相瞒,在长生殿,则天大圣皇后曾经顺嘴提了一句她大行之后的碑文问题。至于在大安宫么,微臣猜想,则天大圣皇后当时已经不能说话了,却还没来得及交代清楚碑文,才把微臣找来,加以托付。”
  非常合情合理!
  李显道:“那则天大圣皇后,到底对自己的碑文是怎么安排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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