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节

  赵渊辞一愣:“是,是如此?”
  “嗯。”韶音点点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渊辞登时脸上如被火烧,尴尬,羞愧,无地自容。
  “我,我……”
  “倒也不怪你。”韶音说道,双手交叠在膝上,仰起脸庞看着他,“我原该同你说的。这一两年,我都不想生育。你若是不肯,随你怎样都好,总之我不会改主意。”
  赵渊辞本想说,若是这个原因,他倒没什么意见。但紧接着听她说“随你怎样都好”,登时觉得不舒服起来。
  他能怎样?他会怎样?在她心里,他究竟是多么上不得台面的人?
  “我不会如何。”他站直了身躯,指着她的手也收了回来,负在身后,微微握成拳,神色淡淡地看着她说:“你的顾虑有道理,我亦不想你伤了身子。”
  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他怕再不离开,自己会控制不住,问出那句:“你现在心中可装着我?又有几分?”
  他不敢问出口,唯恐得到不想听的答案。
  但是不问出来,这句话便淤积在心底,像是一团蠕动的活物,四下喷洒着酸蚀的毒液,灼烧着他的内心。
  他总忍不住想,她当真只是为了身子,才喝避子汤吗?就没有一点点是因为那画中的人?倘若有,又有多少分量?
  他越想,心里越酸,渐渐酸得他都承受不住了,很想走到她面前,同她问个明白!
  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只是,走到她面前,即将问出口时,他忽然打了个激灵!他这是做什么?他为何如此在意?究竟因为她是他的妻,还是因为……
  心念电转,他很快明白了自己失态的原因。心中有慌张,有欢喜,也有忐忑。
  他似乎从泥沼中走出来了。头顶的阴霾散去了大半,凝望前路,竟是一片光明与坦畅。
  韶音发觉,赵渊辞愈来愈反常。
  他常常话里有话,比如会在亲密过后拥着她,脸贴着她心口,听上半天。
  她问他:“在听什么?”
  他便答道:“我听听里面有没有人。”
  韶音:“……”
  灰灰简直拍腿大笑:“告诉他,里面有人!但不是他!”
  但韶音是个善良的人,她没有回答他。
  赵渊辞还有更多的试探,比如会忽然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做出着急翻找的样子:“画呢?我的画呢?”
  韶音便问他:“敬之在找什么画?”
  他便答道:“我有一幅很珍贵的画,但是忽然间找不到了。”然后请教她,“音音,倘若你有一幅珍贵的画,你会将它收在何处?”
  韶音:“……”
  灰灰更是乐不可支,在她脑中说道:“告诉他,收在心里!只有收在心里,才永远不会丢!”
  但韶音也没回答。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搞小动作,直到他试探了几次,什么也试探不出来,渐渐愈发掩不住时,才终于不再装傻,问他道:“敬之,如今在你心里,那人还占几分?”
  赵渊辞只思考了一瞬,立刻便答道:“一分也没有了!”
  上次他对她说,她在他心里占八分,那次是骗她的。
  但这次,他可以毫不犹豫的,不假思索的,坦然地回答她,他心里全是她!
  属于表妹的身影,已经褪去色彩,连形象都淡薄了,只余下寥寥几笔,风一吹就要散了。
  看着他坦然澄澈的眸光,韶音犹豫了一下,继而满含歉然地道:“我曾经对你说,愿意跟你试一试。但是,我没答应你一定做到。”
  她回答得委婉。
  但脸上的歉意是那么清晰。
  赵渊辞愣住了。意识到她说了什么后,失望顿时铺天盖地涌上来。
  他只觉手冷、脚也冷,浑身如冻僵一般,嘴唇都张不开,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哇哦。”灰灰发出吃瓜的声音,“真令人同情呢。”
  它再一次对男配生出同情的心情。当初他不付出真心,就想得到韶音的心,令它大大鄙视了一把。但是他现在拥有了真心,却还是得不到韶音的心,就有点叫人同情了。
  “你会喜欢他吗?”灰灰问道,“如果他一心一意喜欢你,心里眼里都是你,你会喜欢他吗?”
  它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觉得男配很可怜。甚至,觉得他比原剧本的情况还可怜。
  剧本上,他喜欢李雁回,但是求而不得,娶了不喜欢的女子。现在,他不仅对李雁回求而不得,他甚至得不到妻子的心!
  真的太惨了!
  韶音便安慰道:“你往好的方面想一想。他虽然没有得到我的心,但他起码得到了我的人,不是吗?”
  “???”
  灰灰愣了一下,险些爆出一句脏话。
  真他x的感人逻辑!
  “呵呵。”它发出无懈可击的营业微笑,随即匿了。
  惹不起,它还想要及格呢。
  第263章 男配的妻子14 三年。
  赵渊辞看着家里的花不顺眼。
  并非是因为冬季寒冷, 它们光秃秃的只剩下枝干。而是他看到它们,便忍不住会想,他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要跟她一起种花呢?这不是日日提醒她, 她曾经跟画中那人青梅竹马吗?
  他看到花圃, 就忍不住看妻子, 想从她的神态中捉到蛛丝马迹。但他一连观察多日,也没有丝毫发现。
  她是不是天天想起画中人, 他不知道,但他每次看到花圃,便忍不住想起不愉快的事。他愈发看花圃不顺眼, 冲动得想全都拔掉。
  一日,韶音应侍郎夫人的邀请, 到她郊外的园子里赏梅。赵渊辞休沐在家, 待她一出门, 立刻叫来花匠:“全都拔除了!”
  花匠惊讶地道:“这样好的花, 大人为何要拔除?”
  “让你拔就拔,啰嗦什么!”赵渊辞沉声道。
  花匠立刻噤声, 不敢再多说什么, 小心翼翼地将花株移出土壤。
  “都送你了。”赵渊辞不想再看到这些花,也不想烦心它们的去向, 索性全都送给花匠。
  花匠闻言,顿时高兴坏了:“多谢大人!”
  平白得了这些珍贵的花, 花匠高兴坏了, 愈发小心仔细起来,移除完所有的花,又将花圃里的坑填平, 修复得平平整整的,方才告辞离去。
  赵渊辞看到空荡荡的花圃,心里终于舒坦几分。
  与此同时,灰灰将这件事汇报给了韶音。
  “他要拔就拔喽。”与一众夫人、太太们赏梅的韶音,除了一开始挑了下眉头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反应了。
  花是他自己种的。他不心疼,那就拔吧。
  “闻听这梅园,当初乃是林大人亲手挑选,一株一株栽进来的。”那边,几位太太围着梅园主人王太太,嘴上恭维着。
  王太太笑得从容,眼底都绽着光:“哪里就这样夸张了?他一年也栽不了几棵,还不都是下人们忙活的?”
  “哎哟,老天爷,林大人到现在还每年栽花呢?”几位太太惊得掩住了口,眼睛都睁圆了,羡慕得不得了。
  王太太愈发笑得开怀,掩口笑道:“他啊,就是闲得。”视线一转,落在韶音身上,继而笑道:“要说谁才是掉进福窝里的,没谁比得上敬之媳妇了。”
  王太太的丈夫是工部的大佬,也是当初因为赵渊辞跑腿利索,对他另眼相看的那位。赵渊辞不傻,当然知道抱大佬的大腿,韶音并不拖他的后腿,也和王太太的关系不错。
  闻言,有些羞涩地低下头,说道:“是外头误传了。”
  她羞答答的,并不张扬得意,因此羡慕她的人不少,嫉妒她的却不多,纷纷说道:“难道赵主事离不得你,每日午休时回家,还跑遍了全京城的酒楼,也是误传么?”
  “就是。还有赵主事为你作的那些诗,我们可都听闻了,难道也是假的么?”
  “我们还听说,赵主事每逢休沐,便带你去戏园、茶楼,莫非也是假的?”
  原本只是打趣,可是说着说着,口吻不觉酸了起来。
  这位小赵大人的妻子,倒真是有福分,嫁了一位百里难挑其一的如意郎君。
  韶音不好多说什么,便只是低下头,羞答答地笑。
  人群里头,李雁回眼神复杂。
  她也受到了邀请,前来赏梅。
  自从赵渊辞成婚后,她有三四次在宴会上见到韶音。从前不觉什么,但是近来,尤其是听到赵渊辞为她作的几首诗,她心中不由生出难以名状的酸意。
  表哥待她可真好啊!
  这些日子,李雁回已经同丈夫说开了。丈夫也不是不理解她,他们仔细解释清楚了,互相体谅,丈夫还为她买了一只翠绿的玉镯赔罪。
  李雁回抚了抚挂在腕上的玉镯。她戴上之后,曾细细凝视了一会儿,翠绿配皓腕,当真是说不出的雍容华美。然而,想到表哥待表嫂的温柔体贴,为她作诗,那些包容与宠溺,她心里不禁感到酸涩。
  她很羡慕,羡慕表嫂能嫁给表哥,两人过着简单幸福的生活。
  但她羡慕归羡慕,却克制住了脸上的表情,没有让自己表现出来半分。
  甚至在赏梅宴散时,大方得体地对她道:“我整日闷在家中,也怪闷的,表嫂有闲暇了可到肃阳侯府来,咱们姐妹说说话。”
  韶音并不想找她说话。
  她又不缺人说话。
  于是,很是为难地说道:“我倒也不是不想。只是,你表哥实在缠人,我今日能出来,还多亏了他忽然有公事要忙。其他时候……”
  她一脸为难的样子,让李雁回哽了哽,一瞬间面色微变。但随即,她面上恢复得体笑容:“表嫂与表哥的感情这样好,真是让人羡慕。既如此,我也不好强求。”
  微微颔首,而后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驾!”车夫挥动鞭子,很快马车轱辘辘驶远。
  站在边上的小丫鬟眨巴着眼睛,一脸的好奇与不解:“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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