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为什么不能是你？
一顿饭的时间并不长，但对相对而坐的王瑶和柳森来说，却是生命中一次漫长的煎熬。
王瑶不时抬头看向柳森，目光中有太多的留恋与不舍。柳森一个劲地往王秋雅碗里夹着菜，不时地侧过头与她低语几句，哄得小女孩开心大笑，吃得不亦乐乎。可是，每一次，当柳森眼角的余光落到那张精致的脸庞上时，看着她欲言又止黯然神伤的神情，他的心里都像针扎一样的疼。
缘来缘散，终将逝去，只是放手时才知道，自己终不能像想像的那般轻松。那从始至终就若有若无若即若离的感情，在断然挥刀斩下的这一刻，竟然变得如此刻骨铭心。
眼前这是一个多么需要呵护的柔弱女子，身边这是一个多么需要关爱的忧郁女孩，但他却要令他们失望了。
柳森突然觉得，自己原本觉得天经地义、冠冕堂皇的借口，在这对母女面前竟然变得无比苍白。他和王瑶的这段感情，确实曾经给他的家庭带来了许多麻烦，令他年迈的父母担惊受怕。而在他与王瑶之间，也的确横着一道宛如天堑的鸿沟，他们生活在完成不同的两个世界里。
但是，这些真的能阻止他去爱她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真正令他作出决定放手的，是行走在黑暗中，在血与火中化身死神收割生命的岁月。他是这个和平年代里少有的真正战士，从踏上血火战场的那一天起，他早已作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在冷静收割敌人生命的时候，他的生命也随时可能会在黑暗的战场上嘎然而止。“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幸运之神不会一直眷顾他这个平凡小兵。
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他的父母就要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凉。他怎么可以自私地让王瑶和天真可爱的秋雅，再去承受又一次失去至亲的痛苦？这个残缺的家庭，这对柔弱的母女，怎么承受得住这雪上加霜的打击？
“这次回来，准备在家里呆多久？”王瑶终于打破了沉默，轻声问道。心里想说的话很多，可是当着孩子的面，她一句也不敢说，生怕自己突然忍不住会流下眼泪，只能随口拉拉家常。
“假期只有一周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柳森回道，“很快，我就得归队了。”
“下次什么时候回来？”王瑶脱口问道。问完后，她心中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来：什么时候回来，和我还有什么关系呢？
王秋雅听到母亲的问话，急忙侧过头看着柳森，清澈的眸子里尽是期颐的光芒。
“说不准啊！”柳森微笑着，轻轻摸了下秋雅的头。七天的假期突如其来，这很不寻常，他和其他休假的战友一样，都隐约意识到，假期结束后，等待他们的可能将是一个极为艰巨的任务。
“柳叔叔，下次你回来，还会来看我吗？”王秋雅皱着眉头，轻轻拉了拉柳森的衣角。
这个问题，让王瑶的呼吸不由急促了几分。她低着头，手里的勺子在汤碗里轻轻地搅着，紧张地等待着柳森的答案。
“叔叔在部队的工作很忙，以后回来的时间可能会很少，不一定有机会来看你了。你要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你已经长大了，要多关心下妈妈，她一个人带着你挺不容易的……”
柳森艰难地说着，声音干涩而又无力，最后在王秋雅的泪光里，渐渐消失。
王秋雅咬着唇，泪水无声地流淌着。
王瑶起身，手里拿着纸巾想要替她擦干眼泪，却被王秋雅一把推了开去。
“你们大人的事我不懂，我只想和其他孩子一样有个爸爸，为什么不能是你！我喜欢你，妈妈也喜欢你，为什么不能是你！”王秋雅刷地站起身，哭着朝柳森大吼了起来。
柳森愣住了，王瑶也愣住了，他们都没有想到，最后的一层窗户纸，居然被孩子给捅破了。
“小雅，你听我说……”柳森转向了王秋雅，想要解释几句。
“我不听，我什么都不听！”王秋雅捂着耳朵，拔脚朝着餐厅外面跑了去。
“这孩子……”王瑶歉然看了柳森一眼，急忙朝着餐厅外跑去。
柳森苦笑着叹息了一声，紧随着她追了出去。
餐厅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柳叔叔，救我——”紧接着，便是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秋雅！”刚刚追到门口的王瑶，发出一声肝肠寸断的呼唤，身子一软便倒向了地上。
面色铁青的柳森，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目光望向了远去。
一辆黑色的丰田车突然加速，在夜色中飞快地消逝在远处。
柳森一手搂着王瑶，另一手死死握拳，铁拳瞬间捏出了水。
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充盈他的全身。
黑鹰特战大队。
正在接电话的雷豹，面沉阴沉无比。参谋长赵擎天在他身边不远处来回踱步，神情也显得很焦急。
休假一周，这是给即将执行重要任务的几名猎鹰队员的特殊福利，谁也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会横生枝节。而且，横生枝节的队员，竟然是素来以冷血沉稳闻名整个特战大队的头号狙击手柳森。
“你想怎么做？”雷豹沉声问道。
“我要救人。”话筒里，传来了柳森干脆利落的回答。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要清楚，这件事只要有一个环节出现问题，就会毁掉你的整个军旅。”雷豹声音更显低沉。
“我明白！”柳森的回答依旧很干脆，“但如果连自己至亲的人都保护不了，我也不配再作一个军人，更不配做一个特种兵！”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去吧！我已通过相关渠道与西阳警方取得联系，他们答应会全力以赴救回孩子。多用脑子，积极与警方配合，知道吗？”雷豹叮嘱道。
“是！”柳森切断了电话。
“豹头儿，那小子已经开始犯浑了，你这么说，他不得把天给捅个漏子啊？”见雷豹放下电话，赵擎天急步走上前，一脸担忧地说道。
“在这种情况下，你有更好的办法吗？”雷豹斜着眼看着他，冷冷问道。
“应该让他马上归队，把这件事交由警方处理。这只是一起普通的绑架案，并且很可能涉及到孩子的生父，我想孩子的安全不会有太大问题的。而柳森搅进去，事情可能会变得更加复杂……”赵擎天神情激动地说道。
“接着说。”雷豹冷哼。
“说完了。”自己的话说了跟没说没啥区别，赵擎天没好气地回道。
“那我说两句。”雷豹缓缓道，“第一，让他丢下孩子马上归队，这种冷血的混蛋事情我干不出来，你身为黑鹰参谋长，也不能干！连自己至亲的人都保护不了，你让他们有何脸面昂首挺胸上阵杀敌？”
“你这是不讲道理，彻彻底底的护犊子！出了大问题，谁来担责任？”赵擎天气苦地说道。
“我就是不讲道理！”雷豹笑了，“这世界上很多事情讲道理是讲不明白的，最终要靠拳头来决定！柳森这小子若连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我留他有什么用，索性就让他滚蛋好了！但我并不是护犊子，我只是在保护这些年轻官兵们身上难得的血性！军人没有血性，忠诚、勇气、牺牲、荣誉，从何而来？”
赵擎天听得无语。他相信这件事柳森能处理好，但他仍然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对于和平时期的军队来说，平安无事就是天大的事，作为战区尖刀的黑鹰特战大队，同样也怕出事。
“如果出了事情，责任当然由我来担，你这个参谋长最多有点连带责任。我要担不了，上面不是还有张司令吗？”
“豹头儿啊，你这是坑完队友坑领导？”赵擎天苦笑道。
雷豹苦笑。
“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咱们自己身上，那个孩子，你赵擎天会救，我雷豹会救，为什么不让柳森去救？军人，首先是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赵擎天沉默了，雷豹的话显然说服了他。
“我他么还一直担心这木头没人要呢，没想到不声不响的，连女儿都忽悠到了，这事一了啊，老婆估计也跑不了了。”雷豹长叹了声，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是个办大事的人啊！”赵擎天苦笑，“秦岳那小子选的这几个人，都不是啥省油的灯，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我都拿着头疼的人，敌人会更头疼的。等到他们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岁月的打磨和洗礼，会让他们成长为这个国家、这支军队真正的栋梁！”
“料都是好料，就是毛病太多了……”
“去掉杂货，反复锻打，才能炼出好钢，才能铸成真正的国之利剑！我有种预感，柳森的意外才只是个开始，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考验，会更加困难。”雷豹最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