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蛇口生莲

  “不行!”
  不等青平答应,康玄阳断然阻止,“青平是敬神殿的侍女,怎能随意离开敬神殿?况且,阿离,你才刚刚弄丢了红平和代昱,已是悠悠众口难堵,如果再没了青平,你如何交待?再说,敬神殿也需要人打理。”
  “可是,交给别人,我总归不放心,连月伤的那么重,又没有身份。”
  “她只是一介下人,怎值得你如此竭尽心力?”康玄阳盯着我,桃眼微眯,闪烁着几丝不悦,意味莫名的看了一眼床上奄奄一息的连月。
  我唯恐他对连月不利,赶紧挺身挡在连月前面,心生怒意,呛言回道:“在我眼里,没有什么上人下人之分,我只知道,连月她是个好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康玄阳不自然的晃晃脑袋,眼里闪着深远的光芒,“我只是觉得,你对她好的有点过。”
  “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我万分歉意,知道康玄阳是关心我。
  如果他真的在乎身份地位,当初我从青楼里出来,他就不会那么坦然真诚的对我笑,虽然打趣我和康玄枫,却无半分轻视之意,即使是后来在宁安王府,他对我,也是诸多照顾,待我如友。
  “五皇子可还记得,我曾被关入后园?”
  “自是记得。”他眨眨桃花眼,放出几丝不解,“你因为西瑟那琳而被罚在后园反省,我想也是那时认识的连月吧,得连月的照应,现在你反过来照顾她,我很能理解,可是……”
  “我并不是因为犯错而被罚反省。我是受了伤,王妃怕声张……”
  “受伤?你怎么会受伤?”康玄阳失控惊叫,眸光阴郁而冷森。
  “宝西王妃以我欺负西瑟那琳为由,对我施以酷刑……” 我望了他一眼,手掌缓缓抚上肩背,到现在仍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些纤细绵长的针刺进肉里的尖锐疼痛,撩开额前发,侧脸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仿佛趴着一条浅粉色的长虫子。
  “这是怎么回事?”
  康玄阳看到我的脸,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眼里眸光幽深暗涌,疼惜之色尽显,既而变冷意森然,迸出慑人的杀意。
  “是宝西王妃。当时的我已是奄奄一息,被扔在后园自生自灭,除了有一间破旧阴冷的小屋外,无任何人问津,我一度以为我就要那样死去了,那种看见死亡、等待死亡的恐惧和无力,求生无能的苦苦挣扎,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可能体会的。我想,王妃把我送入后园,只是想磨磨我的性子,只是她不知道……所幸,连月清扫房间的时候发现了我的存在,无微不至的照管我,并请来大夫给我用药,我才能重新得见天日……你知道,像她这样的婢女是没有资格请大夫的……如今她躺在床上,重复着我当时的痛苦,你让我怎能安心……”
  我沧然凄诉,忍不住泪流两颊,胸口的不适感也越来越强烈,仿佛在提醒着我,当时的无望。
  安静的听我说完,康玄阳抬眸,脸色阴沉,“那么,你有心口痛的毛病,便是那时留下的?”
  他的眼眸过于深沉平静,以至于我看不到平静下面会有怎样的波涛汹涌,只是双手紧握成拳,骨节高凸泛白,周身宛如冰窖般发寒。
  我楚然一笑,“那不是病,是毒,跟枫儿一样,中了所谓的毒……”
  “中毒?”他忽尔紧结双眉,“是什么毒?”
  我轻摇头,“不知,但似乎是跟蛇有关。”
  提到蛇,康玄阳立刻变了脸色,那种从小就溶入骨髓的恐惧,这一生他都没办法摆脱了吧?
  “我只是以为,你当真是在后园反省,也深知你的脾气性子,唯恐这样下去害了你的性命,才想磨磨你的性子,任你在后园不曾过问,早知如此,我为何不多一份心思,哪怕是谴个人来看看也好……”
  “这不关你的事!”我泣然摇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责的康玄阳。
  “你可怨?”康玄阳紧紧看着我,故作镇静,声音却在颤抖,“我,康玄枫,或者……”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里精光一闪,“不,就算我们所有人都大意忽略了,他也不会,他向来是掌控一切的,他还……”
  我知他说的是太子,轻轻点头,想来我能好的那么快,也少不了太子在后面的推波助澜。
  “说不曾有怨是假的,只是,我很清楚,这一切不过是宝西王妃使的手段。”我语音淡淡,对已经过去的一切都不甚在意,只除了想至我于死地的宝西王妃。
  思及此,我脸色一暗。
  “宝西王妃……”康玄阳喃喃念叨,吐字僵硬,犹如一个个石块坠地。
  “鄙臣曾给神女把过脉,神女脉相异常,鄙臣一直不敢妄断。”一直静立的萧元平忽然恭礼如是说,他的脸上也有几分不自然,“可否容鄙臣再给神女瞧瞧?”
  我点头,坐于他面前,伸手右手。他手搭上我的手腕,闭目凝神,眉头越锁越深,忽而睁眼,仔细察看我的眼睑,口舌,以用手臂。
  “舅舅,怎样?”康玄阳迫切问道。
  先不答话,拿开手,起身躬礼,才缓缓开口:“恕臣逾越了。神女体息异常,似有中毒,只是微臣才疏学浅,不能断出是何毒。”
  “是蛇口生莲。”我淡然出口,见几人面有疑惑,又道:“西瑟那琳告诉我的。”
  萧元平一时脸色骤变。
  “是何毒?”康玄阳看着萧元平急急开口。
  “那是流传于西瑟宫廷的秘毒。”萧元平万分惊骇。
  胸口隐隐有些闷痛,什么样的毒能让人提及便心生忌惮,万分惊骇?我不由惨白了脸色。
  萧元平也发觉自己似乎反应过激了,缓了缓,才道:“只是流传,并未有人真正见过,据说中了此毒的人先是五脏六腑俱损,肠穿肚烂,最后在胸口长出一块碗口大的犹如莲花的血肉……”
  我捂着胸口的手颤了颤,又捂上口鼻,几欲干呕,心里又是惊骇又是担忧。
  “没有人真正见过?”康玄阳鄙夷出声,眼里俱是冷意,“怕是见过的人都死绝了吧。”
  萧元平看了我们一眼,似乎在衡量我们承受能力,“这毒的恐怖之处就在于中毒的人身体从内到外全部溃烂,然而中毒人独独留有一口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呕——”
  苏兰再也忍不住,扶着铜盆呕吐起来。青平紧紧揪着胸口,捂着嘴巴似在极力隐忍。我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股恶心惊悚堵在喉间几欲脱口冲出。
  康玄阳毕竟是男子,只是眉头紧皱,桃花眼染上血色,手掌握紧成拳,浑身散发现着恐怖的气息,那是一种毁天灭地,怒火燎原的地狱阿修罗气息。
  我一时愣怔,蛇口生莲的毒带给我的恐惧也消弥不少,这会让我害怕担忧的倒是眼前被怒火焚身的康玄阳了。
  康玄阳见了,收拢外泄的情绪,恼恨又担忧道:“此毒真无解吗?阿离会怎样,真的……”
  说到后面,康玄阳声音发颤,竟然不敢再说下去。
  萧元平摇头,幽幽叹息,“蛇口生莲是天下至阴至毒,没有之一。就连制出此毒的西瑟郡主本人也深受其害,故而此毒极为稀有,几近失传,也鲜有人知。微臣也是在西瑟秘史杂记中见过,曾还一度以为只是传说……”
  我紧紧攀着桌沿,说不出心里的惊恐凄凉,惹只是一死,大不了头一伸,眼一闭,就什么都过去了。可是要一点一点感受着五脏六腑的腐化,看着身体一点点的溃烂,那种求生无望,求死不能的痛苦,我真的能忍受吗?
  床上的趴着的莲月也是一脸的灰败之气,似乎随时都能咽气,不觉心又揪的紧紧的。
  似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萧元平道:“神女放心,微臣刚才说过了,此毒极为稀有,连月姑娘只是皮外伤。”
  闻此,我不禁松了一口气。连月眼里的泪瞬间滑落,无声哽咽,想到了什么,又转头看我,眼里尽是担忧,想说些什么又无力,着急的不断咳嗽。苏兰忙去抚她。
  “神女。”
  青平半蹲在我身边,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我这时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
  萧元平又安慰道:“此毒的发作时间与用量关系甚大,但最迟不过一个月,神女现在都能安然无恙,可见福慧无双。这世间万物皆无绝对,有生有灭,有灭就有生,也许这就是转机。”
  我忽然眼前一亮,似乎绝望中看到了一线生机,连忙从怀中掏出东商给我的药瓶。
  “会是这瓶药的缘故吗?近来我时常觉得身体里似乎有两种气流相抵相冲,特别是心口痛的时候,这种感觉最强烈。不过心口痛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萧元平恭敬的接过,拧开盖子闻了闻,又小心翼翼的合上,恭礼双手奉上,“此药怪异,并不是正规药方所配,当属于江湖秘方。”
  我点头,算是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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