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江逾白站在城堡楼梯的下方,朝着上面喊道:“不!那不是泡泡球,是我们心中要守护的正义!”
  “对!是正义!”董孙奇振臂高呼。
  林知夏也在摇旗呐喊:“是正义!我们为了正义而战,为了a组的荣耀与尊严!为了a组的长盛不衰,为了a组永远不被b组侵略!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我们面对b组的偷袭,绝不退缩,绝不胆怯!绝不放弃每一寸领土,绝不甘愿做软弱的奴隶!我们并非独自战斗!我们的背后,还有正义化身的泡泡球!向前冲啊,我的同伴们!胜利的号角会为勇士吹响,黎明的阳光终将照耀四方!”
  这几声呼喊,让董孙奇的眼中泛起泪光。
  聂天清心中一惊,试图挽回董孙奇:“你们别太入戏了,我们又不是在拍战争电影。”
  “啊!”林知夏感叹道,“b组的聂天清!他对我们使用了离间计!”
  “好卑鄙!”董孙奇大声指责道。他简直忘了今天是谁把聂天清带过来做客的。
  林知夏作出指挥:“董班长,你快去保护泡泡球,我来解决b组的聂天清!”
  董孙奇却说:“我是班长!班长只能最后走!”
  吊灯落下白光,洒在他的头上。他身形单薄,背影高大。
  这一刻,江逾白甚至想起了英法联军的敦克尔克大撤退。凶猛的德军来回轰炸,步步紧迫,而盟军求生的希望残留在西面的英吉利海峡。
  江逾白三步并作两步,跃向城堡顶层:“聂天清!你冲我来!别伤害我的同伴!”
  聂天清也入戏道:“迟了,a组的江逾白!你来迟了!”
  江逾白身形一颤,后退一步:“不可能!”
  不止江逾白,聂天清其实也很惊讶。就在江逾白上楼的时候,聂天清和林知夏玩了一次剪刀石头布,林知夏竟然输了。
  林知夏竟然输了!
  林知夏怎么会输?
  管道滑梯的左侧,软垫铺成的城堡地板上,林知夏静立不动。她说:“各位,不要为我而难过。我的精神与你们同在。面对强大的敌人,我们绝不退缩。”
  董孙奇喊道:“绝不退缩!”
  他朝着聂天清,伸出右手:“石头剪刀布!”
  董孙奇握手成拳,聂天清张开五指。
  董孙奇输了!他僵立在原地,悲伤地朝天怒吼:“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不给我们a组一条生路!”
  他的呼声,甚至传向了b组的基地。
  丁岩和甘姝丽都趴到了露台栏杆上。他们看着聂天清战胜林知夏,又战胜了董孙奇,纷纷感到不可思议。
  太阳和月亮的吊灯隔在中间,聂天清的目光越过了吊灯。他远远望着丁岩,对丁岩大声喊:“我打败了a组!”
  “你错了,”江逾白应声说,“a组还有我。”
  他走向聂天清。
  他今年9岁,聂天清13岁。
  聂天清的身高比江逾白高了几厘米,江逾白不得不抬头望着聂天清。这般滋味,可不好受。江逾白下定决心,要越长越高,长得像父亲那么高。
  “出招吧。”聂天清说。
  江逾白挥手,聂天清应战。这一轮,江逾白是剪刀,聂天清是布。
  “赢了!”林知夏原地鼓掌,“正义是最终的嘉奖,团结是我们的勋章!”
  聂天清看了她一眼:“你……平常都看什么书?”
  林知夏反问:“哪个学科?”
  聂天清犹疑不定:“语文?”
  林知夏继续探究道:“文学还是语言学?”
  “你才9岁,”聂天清皱眉说,“像9岁,又不像9岁。”
  林知夏懒洋洋地回答:“你13岁,每天都是13岁的样子吗?13岁应该什么样,又是谁定义的?你一定要遵守吗?”
  聂天清默不作声。
  游乐园的正门忽然被人敲响,响起一阵门铃声。江逾白立刻回应:“请进。”
  正门大开。
  管家带着两名穿着制服的人员走进来了。他们三人推着一辆不锈钢的餐车,车上放着点心、水果、面包、还有热饮料。
  江逾白整理了一下着装,领着同学走向门口。他说:“平时我在这儿玩累了,我妈妈会给我送吃的。”
  林知夏开心道:“草莓!”
  她喝了一口热牛奶,又吃了一颗草莓。
  众人围着餐车,席地而坐,才发现时间过得多快。
  这一下午的a组与b组大战,耗光了同学们的精力。丁岩狼吞虎咽完一块火腿面包,饮下一杯果汁,心满意足地躺到了地上。
  “太阳快下山了,”聂天清看向窗外,“该回家了。”
  江逾白原本还想弹钢琴给林知夏听,带她参观他家里的花园和私人博物馆,现在看来,时间显然不够了。
  不过,他们不去也好。江逾白偶尔会在自己家的花园里迷路。他要是带着林知夏迷路了,岂不是很没面子?想通了这一点,江逾白走到门后,有礼有节地说:“我会让司机送你们回家。你们到家以后,给我打个电话,发短信也行。”
  丁岩指着江逾白:“江逾白,你现在和刚才很不一样。”
  林知夏问他:“江逾白怎么不一样了?”
  丁岩双手抱住后脑勺,枕在柔软的地毯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说:“一种感觉吧。在大人面前,江逾白不一样。”
  众位同学临走之前,江逾白还给每个人发了一只手提袋。
  “里面有礼物。”江逾白说。
  董孙奇当场拆开袋子,看到了一套圆规和一只钢笔。他马上搂过江逾白:“谢谢哥们!搞这么客气!正好我圆规坏了。”
  其他几人都是相同的礼物。
  但是林知夏的礼物不一样。林知夏觉得自己的袋子很重,绝不只是一支钢笔和一套圆规。她在大理石台阶前站定,与江逾白对视了片刻。
  夕阳沉落,余光染红了草坪。
  江逾白朝她挥手:“明天见。”
  林知夏点头,也说:“明天见。”
  *
  临近傍晚,林知夏回家了。
  她从一辆黑色保时捷上走下来,一溜烟跑进了安城小区。她能闻到饭菜的香味,听见锅铲在锅里翻呛的声音,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她抱紧江逾白赠送的手提袋,猜测他究竟送了什么。
  送了什么?
  她一边思考,一边推测。
  “林知夏!”爸爸的声音忽然传进耳边。
  林知夏站在自家超市的门口,喊道:“爸爸。”
  超市里还有客人。爸爸不能在外人的面前发火,就把林知夏喊进了里屋。林知夏瞥眼看见妈妈坐在收银台旁边,沉着一张脸,也很生气的样子。
  林家的客厅里——如果这种狭小的区域也能被称作客厅的话,林知夏的爸爸坐在一把塑料椅上。哥哥双手抱臂,站在一旁。
  长约一米的一盏白炽灯挂在墙壁上,亮光明晃晃地照耀在爸爸的头顶。爸爸质问道:“你今天去了哪里?”
  林知夏乖巧地回答:“我去了同学家。我跟你打过招呼了。”
  “林知夏,你别跟我撒谎,”哥哥教训道,“今天下午,有人来我们家,跟爸爸说,你在小区门口上了别人家的轿车?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你有脑子吗,林知夏!”
  林知夏立刻辩解道:“那是我同学家里的车,我再三确认过了。林泽秋你不要骂我没有脑子,我会生气的!”
  林泽秋一拍桌子,怒火中烧:“你还有理了?你是我妹妹,我讲你两句怎么了!你才9岁,你以为你29岁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就是没有脑子!”
  “你都可以去别人家里玩,为什么我不可以?”林知夏愤怒地质问道,“我没上过幼儿园,也没有朋友。好不容易上了小学,没有人愿意跟我做同桌。现在我有同桌也有朋友了,我去朋友家里做客不行吗?”
  林知夏确实没上过幼儿园。
  她是被爸爸、妈妈、哥哥看着长大的。
  离家最近的幼儿园收费高昂。此外,幼教老师或许不能照顾到每一个孩子。所以,林知夏年满六岁之前,从未去过学校。她一直待在家里。她学东西很快。
  林家的超市有个书柜,回收二手书,再转卖给别的顾客。林知夏的启蒙书本都是从书柜上找来的。她还没有柜子高,就学会了自己搬板凳,站到板凳上,再从柜子里挑东西。
  她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她像一块坚硬的海绵,外界的知识全是雨露。她拼命汲取,仍不解渴。高考学生留下的辅导资料,早已被她反复通读。到了今天,连大学本科的数理教材,都不能让她产生疑问了。
  她热衷于待在图书馆。她还用父亲的借书卡,定期从省图书馆里借书,每次都达到了借书数量的上限。
  父母早就发现了林知夏的与众不同,却也不懂要如何引导她。
  林知夏的爸爸甚至专门去翻查了族谱——他们林家祖上十八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别说天才了,连个秀才都没出现过。
  林知夏的降世,是意外之喜,更是祖坟的青烟。
  爸爸温声对女儿说:“夏夏,你不晓得你的爸爸妈妈和哥哥今天下午有多着急。我和你妈妈都以为你去了甘姝丽的家里。我们给甘姝丽的妈妈打了电话,才知道你去了江……”
  “江逾白。”林泽秋提醒道。
  爸爸继续说:“对,去了江逾白的家里。爸爸不是说,不让你和男孩子玩,你要知道,这个世界是很危险的,很残酷的,很不安全的,尤其你这种从小就特别漂亮的小女孩……”
  “我知道。”林知夏冷冷地打断了父亲的话。
  她说:“我明白你的意思,生物我也懂,犯罪心理学我也研究过。你让我朝着一个方向发展,也得给我一点自由空间,这叫贪心算法的策略。”
  爸爸叹了一口气:“你懂的这么多,那你懂不懂,可怜天下父母心呢?”
  林泽秋还在一旁骂道:“她懂个鬼!她觉得自己很聪明,天不怕地不怕!我昨天才看的报纸,有个女孩子被人用麻袋一套,扔进车里,倒卖去深山老林给老头子做童养媳,十年后才被救出来!”
  说完,林泽秋深吸一口气:“今天下午,就因为林知夏这事,我吓得够呛。”
  林知夏反问:“那为什么,你可以去别人家里玩,我不可以?”
  林泽秋气得快要爆炸:“我是男生,你是女生,你说你为什么不可以?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坏人!你为什么就是不懂我的意思?”
  林知夏一手扶墙,踮起脚尖,妄图达到哥哥的高度。她抬头看着林泽秋,告诉他:“哥哥,你好天真,男生就不会遇到坏人吗?你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她拎着手提袋,跑进自己的卧室,“砰咚”一声关紧了房门。
  手提袋被她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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