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课前准备太差。”
  林知夏并未发表任何看法。
  温旗又问:“你几岁读本科?测过智商吗?”
  林知夏含糊其辞:“我十五岁读本科,智商我小时候测过,现在不知道怎么样。”
  温旗的反应不冷不热,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愕然,仿佛他听惯了天才的成长故事。他和林知夏的谈话到此为止。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盒烟,转身就去楼下抽烟了。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林知夏独自去了一趟学院大楼,参加了新生答疑会。在学院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她找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门口贴着“林知夏”三个字的拼音,名在前,姓在后。室内则有一套桌椅、一台电脑、一座书架、还有一张巨大的白色写字板。
  书桌的侧边是一扇落地窗,通过这扇窗户,她能清楚地望见湛蓝的天空、青翠的草地。她忽然觉得,她根本不用去图书馆学习。
  她想做理论计算,在办公室就能完成。
  林知夏在这里拍了一张自拍,通过qq消息发送给江逾白,邀请他一起观赏她的工作空间。她问:“我的办公室是不是超级好看?”
  江逾白正在上《计量经济学》的专业课。过了半个小时,他才回复她:“照片里的人,是超级好看。”
  第107章 随机抽样
  江逾白的回复,让林知夏心花怒放。
  林知夏收好手机,打开台式电脑,专心致志地开展工作。
  她快速浏览arxiv(论文预印本网站)页面,确定自己的研究思路没有和别人撞上。然后,她直接用latex(论文排版系统)写出一篇论文的摘要、背景和框架。
  全新的推算式占据了她的思维。她沉浸于“量子计算”营造的虚拟世界,办公室门外偶尔有人路过,她连头都不转一下。直到下午六点半,组里的同学差不多都回家了,林知夏才收拾了东西,匆匆忙忙踏上归路。
  回家路上,林知夏在超市买了一小袋蔬菜和水果。夜里七点多,她在宿舍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下厨给自己做饭。
  林知夏发挥得不太好。
  水放多了,面条炖烂了,就连鸡蛋都沾到了锅底。这顿饭并不好吃,她感到有些挫败。她拆开一袋从国内带来的涪陵榨菜,拌进碗里,勉强提高了一点口感。
  晚饭过后,她一边怀念着本科母校的食堂,一边回忆着今天的研究进展。
  天早就黑了,还下了一阵雨,那雨丝随风刮过来,浇灌在一扇玻璃窗上,砸出“刺啦刺啦”的轻响。
  林知夏走过去关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整栋宿舍楼仿佛被挪到了池塘边。水雾沿着她的鼻子进入她的气管,她打了个哆嗦,寒意乍起,寝室内仍然悄无人声,恍惚中,她又想起自己的本科室友。
  失落怅然的情绪只维持了不到两秒钟,林知夏就打起精神,整理自己的简历和研究介绍,发给学校的相关负责人。她已经规划好了,她一定要做助教。
  做助教有很多好处。
  首先,林知夏刚满十八岁,是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人,她有资格担任助教、获得学校奖励的报酬。其次,她的目标是做一名大学老师,指导学生、钻研学术、申请基金项目……现在做助教,正是为了将来的职业发展做准备。
  忙完这些琐事,林知夏洗了个澡,裹着一条浴巾,躺在床上给江逾白打电话。听见他的声音,她的心情骤然明朗,软声软调地问他:“江逾白,你在干什么呢?”
  她听见一闪而过的轻微吞咽声,她以为他喝了一口水。他接话道:“我在看书。”
  林知夏指出一个巧合:“我刚看完书。”
  江逾白甩开手头的政治经济学论文,问她:“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好,”林知夏盘点道,“我确定了研究方向,提交了助教申请,第一次亲手做了晚饭……”
  “什么晚饭?”
  “糊掉的西红柿鸡蛋面。”
  真可怜。江逾白心想。
  林知夏绕过了晚饭的问题,直接问他:“对了,明天下午你没课,要不要来办公室和我一起学习?”
  林知夏把办公室当做了一个私人场所。在她看来,那一张办公桌很长、很宽,和图书馆的桌子没有丝毫不同。
  江逾白只问她:“你一般几点去办公室?”
  “早晨八点。”林知夏答道。
  江逾白说:“明早七点半,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你。”
  林知夏后知后觉:“你有事找我吗?”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格外低沉有磁性,她听见他承认道:“想见你。”
  每一个字都如同蛊惑人心的魔音,贴着手机的左耳微微发麻。她勉强镇定地回应道:“明天见。”挂断电话之后,她抱紧枕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他,想他吐露心迹的每一句话。
  在这个清冷湿润的雨夜,异于常人的记忆力帮助她重温与他共处的每一幕场景,此时的情感与彼时的回忆交融,令她无法自拔地深陷其中。
  *
  昨夜的雨一直没停,水雾如烟,清晨晓色朦胧,天气也变得更冷了。
  早上七点二十,江逾白从一辆轿车里走出来,手中拎着两个袋子。林知夏透过窗户看见了他,她穿着拖鞋跑下楼,欢欣雀跃地迎接他。
  他的袋子里装着保温饭盒,还有各种零嘴、点心、冷冻食品。他去了一趟林知夏的公共厨房,问她:“你们几个人合用一个冰箱?”
  林知夏打开冰箱的冷藏柜门,比划道:“这一块地方是我的。”
  江逾白从袋子里拿出几只盒子,把那一部分空间填满了。他还塞了一层冷冻水饺,林知夏忍不住问:“这是中超卖的水饺吗?”
  “虾仁玉米水饺,”江逾白介绍道,“我家厨师做的,你喜欢的口味。”
  江逾白谨记厨师的嘱咐。他用林知夏的小锅烧了半锅开水,倒进去一碗饺子,煮熟之后,再把饺子捞出来,滤干热水,撒上两勺醋。
  今天早上,林知夏只吃了一片面包。她太不争气了,根本抵挡不住虾仁水饺的魅力。她紧紧跟着江逾白,随他一起走进她的寝室。
  江逾白把碗和筷子放在桌子上。
  林知夏绕到他的背后:“你特意来给我送饭,我有点不好意思。”
  江逾白转身看她的双眼:“我来你家做客,给你带点吃的,这很正常。就算我不是你男朋友,是你的普通朋友……”
  林知夏轻声纠正他:“我刚认识你不到一周,就觉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顺手搂住她的腰:“为了我们的友情,你多吃点。”
  林知夏贴在他的怀里,左手碰到他的衬衣扣子。那扣子的材质很特殊,摸上去触感凉凉的,她好奇地把玩了一会儿,江逾白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做别的动作。
  林知夏猜不透他的心路历程。
  江逾白如今的身高是一米八八,比林知夏高了不少。她干脆扶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尖,直接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她满意地看着他木然出神又缄默无言地站在原地——时隔多年,她的《人类观察日记》又找到了新颖有趣的素材。
  既然她摸不清他的心思,那她就要用随机抽样的方法来收集江逾白的反应类型。江逾白的反应具有一定程度的随机性,她可以通过多次实验、统计样本,推测出他的行为规律。
  这,就是蒙特卡洛算法的一种简单运用模型。
  只亲一次,当然不够。
  从完善模型的角度出发,林知夏又在他脸上“叭”地亲了一口。她歪过头,红润的嘴唇贴着他的耳侧,她垫高的脚尖不再稳固,站得摇摇晃晃。江逾白竟然还捉着她双手的手腕,反剪到她的背后,低头轻吻她红润的唇角,蜻蜓点水一般浅尝辄止。
  这一回,轮到她发懵了。
  江逾白松手放开她,不到两秒,他又搂紧她的腰,借助她平复心境,同时避免直视她。他对她的幻想已经脱离了他的自我控制。他绝不会把心里话讲出来,只是温声提醒她:“早餐快凉了,你八点还要去办公室。”
  林知夏含糊地答应道:“是的。”
  她捧起饭碗,连吃两只虾仁水饺,那饺子太好吃了,让她想起家的味道。
  江逾白在她面前摆了一瓶橙汁,她眼里忽地蒙上一层水雾。他动作一顿,她立刻解释:“我觉得你真的太好了。”
  江逾白想起她十岁生日时,他送她一套物理题,也能让她感动得泪流满面。转眼八年过去了,她的本质似乎没有太大的改变。
  *
  有了江逾白的支援,这天中午,林知夏放弃了快餐和西餐,回归了传统中餐的温暖怀抱。她背着书包,带着一只饭盒去了实验楼。忙完一个上午,她就在实验楼的休息厅里和一帮博士生一起吃饭。
  印度学姐从一家名为itsu的快餐店买了一份日式盒饭。她吃一口盒饭,就和林知夏讲一句话,林知夏发现印度学姐开朗又健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个真诚而友善的人,那她为什么会被本科生投诉呢?
  林知夏决定先和印度学姐搞好关系,等到时机成熟,她再直接问学姐。
  学姐告诉她,他们导师的要求特别高,没达到导师的论文标准,几乎不可能毕业。他们导师喜欢微笑,从不吵架,从不讲重话,也很少批评学生。然而,一旦导师认定哪个学生毫无进步,他会直接让学生挂掉,中断学业,退出研究组,并且绝对不会给学生一丝一毫的申诉机会。
  这么狠?
  林知夏听得一愣。
  整个组的博士生基本都在这里吃饭,他们几人一桌,低声交谈。林知夏扫眼一望,组里包括了中国人,德国人,俄罗斯人,韩国人……这些吃苦耐劳的民族。尤其那位俄罗斯小哥,发际线堪忧,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头顶中央一圈金发隐隐可见秃掉的趋势。
  林知夏安慰自己,她家没有秃顶基因,她应该不会秃掉。
  组里还有一位名叫尹秀恩的韩国女生。尹秀恩坐到了林知夏的身边,问起林知夏的论文内容。原来她读过林知夏在本科阶段发表的论文。
  林知夏和尹秀恩聊了一会儿,只见温旗也走了过来。他们的研究组内,这么多学生,却只有林知夏和温旗是中国人,林知夏对温旗的态度相当和善——毕竟大家是老乡,出门在外能帮就帮。
  第108章 定制辅导(上)
  温旗开门见山地问:“哪里买的午饭,中餐馆吗?”
  林知夏的饭盒里装着白米饭、香酥鸭、碧螺虾仁、文思豆腐。那鸭肉皮焦肉嫩,被切成了一沓薄片,香味向外飘散,闻起来开胃又开怀。
  两相对比之下,温旗捧在手中的煲仔饭不香了。
  今天上午,温旗去了一趟圣约翰学院,就在学院旁边的一家名为“港式小厨”的饭店里买了一份煲仔饭,带到办公室来吃。他抓着微微发烫的塑料饭盒,眼睛瞥了一下林知夏的饭菜,林知夏就说:“这个不是饭店里卖的,是自己家里做的。”
  林知夏完全没提江逾白的名字,只给出了一个含糊的解释。
  温旗听完她的话,以为那几道菜都是林知夏自己做的。他坐到另一把椅子上,埋头吃饭,不再和同学聊天。他骨子里有一股清高的傲劲,让林知夏想起金百慧,但他又比金百慧的性格外向些。最起码,韩国学姐和他讲话,他还是愿意回答的。
  韩国学姐名叫尹秀恩,头发稍长,染成了栗色,长相秀气标致,声音也很好听。
  尹秀恩认真读过在场每一位同学的论文,广泛地涉猎了同组所有人的研究方向,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牛人。
  林知夏吃了两口饭,尝试用韩语和她讲话,刚说两句,她就露出诧异的表情。
  她彻底遗忘了温旗,扭过头与林知夏对视,飞快地讲了一大串韩语。
  林知夏全听懂了。她继续用韩语做出回应,语速流利,谈笑风生,周围几位同学都愣了一瞬。
  印度学姐记得,林知夏提过自己来自数学专业。
  印度学姐同样毕业于美国某大学的数学专业。她再三确认道:“did you graduate with a double major in math and korean(你修了数学和韩语的双学位吗?)”
  林知夏思考片刻,回答了一句印地语。她对印地语的了解很少,只会一丁点皮毛,但也足够震惊她的印度学姐。组内的几位博士生纷纷围了过来,林知夏先后使用德语、法语、俄罗斯语和他们交谈,她的德语和法语明显更顺畅,达到了英语的同等水平。
  尹秀恩偷偷用韩语问她,她的天赋是不是体现在数学、物理、语言学三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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