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听说这还是一个姑娘家的手笔呢,她是一小儿得了我家教导,那笔字儿,写得比真正飞家的后辈儿都好!我记着,她名字里有个‘金’字,当时这幅字儿要挂前头影壁上时,主人家还讨论是不是要烫金……”
  银河真有些懵怔地回头,“那劳您是否还记得,她叫金什么,”
  “这就真不知道了。”阿姨背对着她还在继续清洗马桶,并未觉察她的异样,还笑着说,“那幅字儿右下角有个‘金’字儿,您可以去细瞧,也是写得极漂亮……”诶,待她再起身一回头,这姑娘已经不见了,阿姨也没介意,还是觉着这姑娘心善性情好。
  也怪不得雪银河这样“无理”,不打招呼就冲出去!——事关,她姐啊!!
  银河跑到这影壁前,仔细在右下角处搜寻——果然,那里有个极隽逸的“金”字!
  你晓得此时雪银河这心震颤的!——说实话,她认不出她姐的字儿。年少的字体她可以一眼就识,但是,姐姐出嫁后,字体好像就变了,愈发刚劲有力。银河问过姐姐,又开始练字儿了?姐姐笑,打发时间罢了。
  无论这个“飛”,还是右下这个小小的“金”,着实有劲道,有飒爽意,像她姐之后的笔力意,
  雪银河激动得啊——她现在一心就想求证一件事!不说首相府还有一幅一对儿的“疑”字吗,她想去看看,如果真是出自她姐之手,会不会那幅“疑”字的下头有个“禾”字……
  银河真想立马见到那幅“疑”字儿!
  她甚至冲动地想,去求助胡育颜吧,或者,直接找祁醉!他们都能逞自己的愿……但是,手摸着这个“金”字,雪银河还是冷静了下来,
  真的,这个“金”字仿若一把火箭,又戳烧开了她寻求亲姐死因的心!
  从前她心有不甘,但是叔父压着,自己也着实势单力薄,拿什么去追究?
  可现在——银河细细摸着这个“金”字的纹理,告诉自己:雪银河你明明手上捏着两杆枪了,为什么不好好用,起码,要搞清楚姐姐怎么死的吧!……
  雪银河离开影壁,走得老远老远,
  愈走远,心中翻滚的澎湃更热烈,
  她站在庭院中央,扬起了头,看那日中天,深深沉了口气——接下来,她确实得过得有目标了!
  ……
  雪银河斜挎着她的布书袋,戴着墨镜,口里嚼着口香糖,两手插在工装裤口袋里斜靠在朱红立柱边,
  胡育颜台阶下,一手撩在额上遮太阳,一手手里拽着一个黑塑料袋包裹着东西,朝她招招手,示意车来了,可以上车走人了。
  雪银河却没下来的意思,一笑,手从工装裤里拿出来,一提裤腿儿,在台阶上坐下,一挑下巴,“你的哈雷呢,”
  胡育颜拿着黑塑料袋的手放下,笑起来,“哟,今天看来心情不错。”
  雪银河俏皮地吹了个泡泡,“是不错。”
  “好,”胡育颜转身就要去换车,又被身后的她喊住,“那袋子里的东西是给我的么,”
  胡育颜一丢过来,上头的雪银河往前一小步接住,喜滋滋打开瞅一眼,全是崭新现钞,安安稳稳放自己布书袋里了。
  胡育颜看她一会儿,背着手还是向她走上来,在她一边坐下来,
  “去换车呀,”她催,
  胡育颜伸手把她的墨镜拿下来,见她确实喜气洋洋的,“到底什么高兴事,你今天兴奋得不正常。”
  雪银河瞄向别处,“我就是高兴了,你管得着么。”
  胡育颜眼镜儿往她怀里一扔,“得儿,我管不着!您自个儿疯去吧,”说着,起身就走,
  听见雪银河在背后笑咯咯,
  胡育颜忽然转身上来抱起她就咬,“告不告诉我告不告诉我,”雪银河直躲,打他,“好了,我攒了有小五十万了,”
  “就这啊,看你那小家子气,”抱着她下楼梯,
  雪银河却回头望着飞家那恢弘的屋宅,“是呀,我们小门小户当然只有这点小知足了,”
  胡育颜够着脸瞧她,又看一眼飞家门户,“羡慕他家这气势呀,”
  雪银河回过头,“羡慕谈不上,就是欣赏,到底是书香门第,家宅都这么有品味。”
  “那你是没见比这更有品位的,”
  “比如……”雪银河稍扬起下巴瞧他,这娇俏的小神色——引的胡育颜唇一下贴在了她唇上,
  两人都没动,
  雪银河垂眸看着,跟猫捉老鼠一样,他若再动,她会比他更快一步撤,
  胡育颜却没有了再下一步的意思,他只是低说“论气质,首相府该是最有品相的,你想去见识见识么,”
  雪银河一笑,反倒像是她的唇更亲近了一步他,“想。”
  女人一旦拿起自己最擅长的武器,能说不心想事成吗。
  第72章 72
  相府当然有气质,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溥仁行宫”,康元大帝除了紫阳宫最爱的居所,当年被划定为相府,还颇有曲折呢。
  这是一所吉宅。当然,它的“吉”紧密和康元联系在一起。
  首先得益于他在“身体”与“精神”上的双强健,须知天朝历史上多的是有气无力病恹恹的皇帝,他们即便再“内秀”,也何以面对如此庞大的帝国。
  由于强健,他有足够的精力处理挺复杂的西蒙事务,解决治理黄河、淮河和疏通漕运等大问题,而且大多很有成效,功泽后世。由于强健,他还愿意勤奋地学习,结果不仅武功一流,“内秀”也十分了得,成为天朝历代皇帝中特别有学问,也特别重视学问的一位。这一点一直很使银河震动,而且她可以肯定,当时也把一大群冷眼旁观的汉族知识分子震动了。
  谁能想得到呢,这位异族帝王竟然比明历朝皇帝更热爱和精通汉族传统文化!大凡经、史、子、集、诗、书、音律,他都下过一番功夫,其中对朱熹哲学钻研最深。他亲自批点《资治通鉴纲目大全》,与一批著名的理学家进行水平不低的学术探讨,并命他们编纂了《朱子大全》、《性理精义》等著作。他下令访求遗散在民间的善本珍籍加以整理,并且大规模地组织人力编辑出版了卷帙浩繁的《古今图书集成》、《康元字典》、《佩文韵府》,文化气魄铺天盖地。直到今天,我们研究天朝古代文化还离不开这些极其重要的工具书……
  想起这些,再面对如此相府,银河自当更心潮澎湃,想一睹为快。
  只是没想——当然也该想得到,胡育颜嘛,魔王中的魔王,自当“剑走偏锋”,来去相府也会这般另类!
  “钻吧,”
  红墙下,他薅开深深的杂草,指着一个狗洞对银河说,
  银河瞧他一眼,“信你的邪。”不过一搂袖子,俯身趴下去也要钻了,
  胡育颜闷声笑着从后头一把抱住才弯下腰的她,凑她耳朵跟前,“等会儿,先跟你说个笑话儿……”
  接着,相当于跟她说了这“狗洞”的来源。
  本朝宪法,首相六年一轮,
  说起这橘家也是超有板眼的一家了,连着两届“溥仁行宫”的主人都是他家的:上任首相橘之周即现任首相橘悦的堂兄!
  橘之周爱养狗,特别喜爱一只名叫“遥远”的德牧,
  听说橘之周为了遥远方便进溥仁,在这高深的宫墙下秘密开凿了好几个狗洞,人都难得找到,这遥远是真聪明,就它熟记位置!
  银河本想嘲他一句,“人都难得找到,只有狗记得,你咋记得了?”后一想,免得惹得他发疯在狗洞外耽误时间,闭嘴了。
  不过你看她有心吧,真牢记了这里的“地理状况”——这个时候,她是得有狗一样的记性!
  钻进来后,她贴着墙根站好,四处看,“这里有监控么?”
  胡育颜进来后一直后面紧缠抱着她,两人跟连体人一样移动,“当然有,所以咱们得小心,我怎样你怎样,”
  “嗯,”
  “我想撒尿了,”
  “滚,”
  “我说了,我想怎样你怎样,”
  “滚,”
  胡育颜抱着她一下弯腰疯笑,一下贴墙边疯闹,雪银河再噘嘴巴也记着“周边形势”了——下儿回她独自闯进来时,就记着“这里他抱着我弯腰了,这里他抱着我贴墙走的”一步一步跟上回一样!
  他们就这么一路闹闹躲躲,欣赏了相府的小半边好景致,
  看来胡育颜对这个地儿也“如数家珍”:
  “500年前,康元帝就是在这儿认真研究了欧几里德几何学,经常演算习题,又学习了法国数学家巴蒂的《实用和理论几何学》,并比较它与欧几里德几何学的差别。他的老师是当时来天朝的一批西方传教士,但后来他的演算比传教士还快。他亲自审校译成汉文和满文的西方数学著作,而且一有机会就向大臣们讲授西方数学……在自然科学问题上,天朝官僚和外国传教士经常发生矛盾,康元不袒护本国官僚,也不主观臆断,而是靠自己发愤学习,真正弄通西方学说,几乎每次都作出了公正的裁断……”
  听得出来他对康元有无与伦比的崇敬心,
  “哟,想不到,你还能这么欣赏个人,”
  “笑话,他们谁不说我是康元转世……”突然又不说了,垂眸瞄她,“你欣赏谁,”
  “我,”雪银河还在到处瞄,别说,这世故又可爱的样子……胡育颜掰过她的下巴,见她眼眸里亮晶晶的都是自己好像才满意说,“我挺喜欢你自恋的样子,不过,以后我非得叫你欣赏我。”
  “呸,你除了非法胡闹揽财,还会啥,欣赏你……”
  胡育颜这才唇蜻蜓点水挨了下她的唇,似笑非笑的模样,“总有一天,你得欣赏我要死。”
  行,别听他胡诌了,欣赏啥,当务之急,谢谢他倒是真的,经此一次,雪银河把“偷入”相府的路径都摸熟了,就待下次再只身前来一定去看看那幅“疑”字呢!
  ……
  “参长,”
  杨检喊了一声他,
  “嗯,”
  祁醉视线从车窗外转向前,神色无异。其实,刚才对面车道,他似乎看到一辆哈雷摩托载着的是,雪银河。呼啸而过。
  “蒋昌徐拿下下任首相看来已有眉目,不过,我想提醒您,”杨检望着他,目光诚忠,“老蒋虽然对您一向俯首,但是一旦角色转换,他有了更大的实权,恐怕……”
  祁醉右手稍一抬,“我明白,”
  杨检轻出了一口气,句句真挚,
  “您莫怪我未雨绸缪,咱们还是得想到今后,蒋昌徐是个很有主见想法的人,一旦他有固执己见……怕到时候不好说啊。我的建议,还是及早干预,最不济,在他身侧,一定要有个可靠的人……”
  参长眼眸又看向了窗外,放在膝上的手指时而敲敲,
  “我知道……”
  第73章 73
  童心语在研究所的在读也安顿好,雪银河放下颗心来,不过听心语说,这几天他大哥和心雾闹得很不愉快,为的就是心雾的感情事。
  雪银河心忖看来六子的眼力劲儿是毒准啊。
  这天,就和心雾开诚布公地谈起了这件事。
  心雾也不瞒她,“我很喜欢他,越来越喜欢,他不仅人好,宽厚,心地善良,见识也不浅薄,”她叹口气,“咱们都是只想过好小日子的人,为什么非要看门第?我自己的幸福难道还不能自己去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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