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时柿把手机屏幕锁定,“我没查,要查也查不出来头绪,我又不懂。”
  “年纪轻轻能得什么病,好好吃饭万事大吉。”程霁抿了一口茶,脸上的表情细看其实并不轻松。
  “但愿吧。”时柿想有的人总是过的很灾,就像自己,每一个坎都逃不过,所以并不敢在自己身上放太多好运气。
  薛漫令的消息又来了,“国庆节你回来吗?我和李畔吴打算去出去旅游,你跟我们一起呗。”
  这句话后面她补了一句,“我可以帮忙邀请到许航宇一起。”
  时柿眼皮倏地连跳了两下,打字连续打错了好几个,删掉重来,发过去了简短几个字,“我就留在学校。”
  薛漫令:“谷城好像也挺好玩,那我们过来找你玩行不行?”
  时柿觉得喘不上气了一般,这下子怎么推脱,她寻不到任何理由。他们来也可以,可是许航宇……
  “可以。”
  发过去这两个字,时柿心口干涩不已,就像刚吞了个干渣似的饼,堵在了那里。
  他应该也不会想来。
  等菜都上齐时,时柿发现自己连筷子都不想拿了。
  程霁只以为她是因为生病了,心理压力太大,给她夹了好几次菜。
  时柿吃了些青菜,觉得特别苦,却又不好吐出来,皱着眉嚼了好一会。
  程霁给时柿递了一张卫生纸,“挑食肯定也是不好,多多少少吃一点。”
  时柿拼了命给咽下去了,刚咽下去,想说话,一下子就呛着气管了,止不住的咳嗽,最后甚至还滑下来两滴眼泪。
  程霁没起身,把水杯递到了她手边。时柿呛咳得闭了眼,一双手胡乱往桌上摸索。程霁观望了几秒,终是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把水杯塞进了她手里。
  拉手的触感让时柿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瞪着通红的眼像一只受惊的麋鹿。下意识的,她开始挣脱。
  程霁用大拇指刮了一下她手腕内侧的嫩肉,轻巧的放开她了,“喝口水缓缓。”
  时柿借着喝水,顺势移开视线,“好…好啊。”
  半杯水入肚,时柿想再添点,程霁却伸手拦住了,“水喝多了怎么吃饭?”
  程霁的手刚伸过去,时柿握着茶壶的手就缩回去了。这反应速度,程霁尽收眼底。
  他轻咳了一声,“时柿,发现你也挺聪明。”
  “嗯?”时柿听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忐忑不安。
  “医院需要用到我时,就是主动拉小手。完了没什么事了,递个水杯都不乐意了。”程霁脸上没什么表情,望着时柿,不像是开玩笑的态度。
  心里那点心思被他放到台面上来说,时柿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话,“哪有。”
  程霁招来服务员买单,“行,那就没有。”
  下午没事,程霁本打算带时柿出去逛一逛谷城。时柿自是不想去,以很累推脱掉了。反正明天还要见,程霁没说什么,送她回学校,自己开着车走了。
  时柿回宿舍的路上,遇见了谭笛可的男朋友,又是拎着一带水果。
  这次他做了自我介绍,叫高果为。
  不知道是不是两次见面的时机不对,时柿感觉他是一个性子很急的人,这次又是没说几句话,他一袋水果就塞进她手里了。
  “高——”不是一个学校,却又比自己高一个年级,时柿还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高果为。”
  “高师哥,你其实再等一二十分钟就可以见到谭笛可了。我们军训下午一点四十五集合。”一袋水果重的勒手,时柿很想放在地上,却又怕高果为不开心。
  高果为嗫嚅了一句,“她不是很想见我。”舔了舔嘴唇,丢下一句,“我还有课。”
  说完,他就跑了。
  时柿终究还是把水果放在地上了,甩了甩胳膊,重新拎起来走了。甫一进宿舍楼,就瞧见谭笛可和葛酿酿两人正一边戴帽子一边往外面冲。
  谭笛可眼尖先看见时柿,叫了她一声。时柿准备把那一袋水果举到她面前,交代一下,没曾想太重,没举起来。倒是葛酿酿注意力都在水果身上,颇带惋惜说道:“你怎么不早点回来,我还能洗个苹果吃,午觉起来口好渴。”
  “这个——”时柿话没说完,两人跑没影了,“这个它不是我的。”时柿自顾自说完了这句话。
  回宿舍,洗了把脸,时柿躺在床上小憩。枕边的手机震不停,这才发现薛漫令拉了个群,取名为“谷城国庆蹦迪团”。目前只有三个人,时柿特地看了一眼,是薛漫令和她男朋友,再加上她。长舒了一口气的感觉。
  薛漫令已经在为旅游作规划了,时柿点进去回复了她几个问题,两个人聊得渐嗨。突然薛漫令发了一个截图过来,看小图时柿已经隐约看见许航宇的名字了。图片加载的那一会,时柿躺在床上,能听见自己陡然加快的心跳声,心脏的收缩一下比一下激烈快速。
  完全清晰地看到内容,时柿反倒一点点静下来了。
  许航宇说他再想想,再决定来不来。
  床旁的墙上是才贴的壁纸,时柿用脚在上面蹭了蹭,冰冰凉凉的感觉,她用右手摸了摸胸口。
  她希望他还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笑时弯曲的眼角带着夏日的凉风。
  第22章 22
  这一天,尽管“谷城国庆蹦迪团”里聊得火热,始终许航宇没有联系过时柿。
  时柿说不上开心或失落,只是松一口气。但愿,他不要来。
  第二天一早,程霁又来接时柿了。来的很早,他打电话说已经在校门口时,时柿才刚从床上爬起来,还没洗漱。时柿忐忑不安的接起电话,怕程霁怪她。出乎意料,他很温和。
  “刚起来?我在你们学校门口了。早上起来没喝水没吃东西吧?”
  时柿刚拿起水杯,这才反应过来今天要去抽血,“没有没有。”
  “行,去洗脸吧。”
  时柿放下手机时,眼珠微动,猜可能今天心情好吧。
  时柿上了程霁的车叫了一声“程霁哥”后,两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更像是两人都有点紧张。时柿脑袋瓜里一转,陡然想起来了一事,程霁这么带着自己看病,来来回回折腾,自己可是还一分钱没拿出来。
  “程霁哥——”
  “嗯。”
  “医药费和路费,我记了个账,但我暂时没那么多钱,我之后让我爸还给你。”时柿想了想还是没拐弯抹角,直接说了。
  程霁没立刻就回复她,隔半晌,来了顿冷嘲热讽,“你不是挺爱打工的吗?没攒到钱?”
  “那我先给你一部分吧。”时柿算了一下手里的余额,其实也不少。
  “不急,你先拿着用,既然手上还有钱,国庆别打工了。”程霁想起了这茬事。
  时柿点了一下头,“薛漫令和她男朋友国庆节要过来找我玩。”
  “跑这么远?”程霁问。话音落,他又不知道哪里觉出不对劲,“你去当电灯泡?”
  车内静了几秒,时柿把头往车椅背上靠,“就一起玩啊。”
  程霁没有再跟时柿搭话。
  程霁蓦地觉得时柿或许也不是个简单的柿子,但先起码是个健康的柿子,才能慢慢长大成熟。
  检查昨天就开好了,两人拿着就诊卡直奔了检验科。抽血时,程霁本想在旁边安安时柿的心,想着有什么可以帮她。结果时柿像是老手,撸起袖子就把手臂递给了护士,针头扎进皮肤时,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抽完血,时柿一手按着棉签,猛一抬头冲着身旁的程霁笑了一下,“比昨天的喉镜舒服多了。”
  程霁看着时柿的发梢在空气中画了条无形的弧线,最后目光定在她的脸上。白净脸上的笑很自然,不是装出来的,程霁却看得有些心疼了。
  程霁本来一直不认同时柿的玩笑话,什么疑难杂症,这是不可能的。但这几天陪着她在医院往往返返,他能猜到时柿前几年的生活,也并不是过的安逸无忧。
  时柿的检查结果是在上午下班之前才出来的,各项检查项目的旁边都有参考值,其中一两页纸上一溜的下降箭头。程霁大致看懂了一些,却也只是懵懵懂懂。
  耳鼻喉科主任看了时柿这检查结果,一张纸指着给两人答复,“肝肾功能没问题。再看凝血功能,凝血时间略微延长,配合血常规看,血小板低可能是主要原因,平时除了鼻血还有没其他出血状况?”说着他看向时柿。
  时柿猛地一被问发懵,“没……没其他出血吧。”停顿一下,她忆起了,“我刷牙老是出血,我以为是上火了。”
  “有这种说法,但也可能是血小板低。月经呢?量多吗?一般周期几天?”
  时柿的脸刷一下红了,用余光瞟了一下程霁,发现他一点声响也没发出,整个人姿势都没变。
  怎么看鼻子还要问月经周期?
  时柿在肚子里尴尬地小声咕哝。
  她撩了撩脸颊旁的碎发,尽量像回复其他病症一样回复了这个问题,“正常,按月来,来一个星期左右吧。”
  “一个星期是每天量都多吗?”
  问题怎么越来越详细了……
  时柿看着对面医生的表情是很严肃的,自己对着他是能够镇定说出来的,可是程霁这个大活人在旁边,总是别扭的。然又在看病,医生这么问,是不是得什么全身沦陷的大病了?
  时柿这颗心就这么荡来荡去的,几秒钟的时间想了一圈,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保命重要,程霁不重要。
  “前三天量很多,后来就很少了。”
  “行。”医生身子往诊断桌前倾,慢条细理地说了一长段话。“血常规看着是贫血,还是有点严重的贫血,但因为你经常流鼻血,体质又瘦,所以导致了贫血,这不是大事。你各项检查都做过,没其他原发疾病,所以你贫血缓解后,这个血小板也会上来。我这边看着就是这样,鼻子多注意,可能是个娇鼻子,正赶上你这体质,就容易出血了。我们科没什么药给你开,就万一鼻子大出血控制不住了,一定第一时间来医院。”
  时柿竖起耳朵听了这解释,不知该不该松一口气,“那我就回去补血?”
  医生被时柿逗笑了,“可以这么说。多吃点大补的,要是想的话,就去脾胃科找姜主任开中药喝几付,调理好脾胃,更好吸收营养。”
  事情回到了原点,来的时候找的熟人就是脾胃科的姜主任,现在还是得去找他开方子,不过什么都摸清了,安心了。
  程霁也跟着笑了,看来时柿这姑娘要养大是要费气力的,“娇娇病”惹上身了。
  又去脾胃科开药,药房取药,如此一折腾,两人下午三四点才走出医院。
  现在医院也给病人省事,没给开需要熬的中药,直接是中药浓缩颗粒,回家冲泡即饮。时柿本拎着两小盒药脚步轻快地走在程霁后面,却又突然加快了步伐,凑到他旁边,“今天的账单我也都记着的,我会尽快还。”
  程霁扭头瞥了她一眼,“我这两天人工费怎么算?”
  时柿没想到还有这一份钱,“那……”
  程霁像是踩住了时柿的痛脚,气闲神定的不断加价,“再加上误工费。”
  “你…我……我先把算得清的医药费和检查费给你,其他的我想办法。”时柿觉得脚步又不轻快了。
  “你说得对,我这部分确实算不清。”程霁解锁了车子,“上车。”
  时柿慢吞吞地坐上车,“那车费也算进去吧。”
  “当然。”
  车子就停在医院门诊楼旁边的空地上,程霁没急着开走,偶尔从车窗边能看见走过的病患。程霁想着生命无常,无论什么社会身份的人,都有同样的紧张时刻,就是医生坐在对面,拿着自己的检查单,一一宣读,最后得出诊断结果,而自己只能是个无声的雕塑,全盘接受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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