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有美

  一个娇养宫中的女孩子家,仅凭着满腔的热情和一时的冲动,无论如何到不了边城。更何况,康南强势地提出合亲的要求,内忧外困之下,不由西霞不应。
  往事总是积淀在内心的最深处,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跳出来刺自己一下。从最初锐锐地痛,变为隐隐的伤,再到如今,只留了些许的感怀。
  或许再过些时候,自己便能真正放开,将那个伤过自己的人看做天际的风,从身边吹过便再也无踪。
  慕容薇自嘲地轻笑,轻轻挽着马缰,任由小马托着自己在草地里驰骋。那时苦苦练过的骑马,今日里到是泒上了用场。
  马场上风大,奔跑的疾风扬起乌黑的发丝,带来与平日不一样的感觉。
  那一身碧绿色的骑装如挺拔的苍松,慕容薇踏着纯黑的马靴,腰系阔阔的金色宝相花腰带,虽比不得夏兰馨的英姿,却比平日更加明艳动人。
  小马跑得不慢,慕容薇犹不过意,她轻叱了一声,催动脚下的坐骑,加快速度向着远处一片苍茫的草地奔去。
  身后,一匹乌黑油亮的骏马发出阵阵长嘶,蹄声得得,后发先至。
  马上的人一身墨色亮银缎边的骑服,长发只以黑色丝带系住,任由它不羁地飞扬在风中,是顾晨箫骑了马匹远远追至。
  马背上的顾晨箫,比平日少了儒雅,多了狂放。他灿烂地笑着,眼中的光芒盖过日近正午的娇阳。阳光下,洁白的牙齿闪着莹亮的色泽。他在马背上抱拳行礼,轻轻唤她的名字:“薇公主”。
  似乎一点也不唐突,自己的闺名在这里被他这样唤出。
  慕容薇收了缰绳,回头望去,那一衣黑衣的男子眼中似是闪过几许柔软情,几乎叫她以为,他与她又回到了曾经相识相知的前生。
  她含笑答应,爽朗地举手示意,回了一声:“宁王殿下”。
  顾晨箫轻提着缰绳,缓缓收住座下的黑马,随上慕容薇的步子。
  两人并未说话,只是骑马并行。早春的风盘旋而过,鼻端是刚刚开始泛青的草地特有的芳香,那一刻,马背上的两个人心里竟都有着深深的满足。
  慕容薇侧身凝望,顾晨箫的双眸灿如最美的黑曜石,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那般神采飞扬。他唇角弯弯,一如澄园的初见,幽如竹上清泉,干净得似乎纤尘不染。
  这一世,不会再有那样卑微的和亲,不会再让他为了救自己而忍辱在汨罗福地十年。更或许,这一世里,就不会再让他受制于顾正诺,而是助他成为康南下一任的皇帝。
  想到顾正诺那个让自己咬牙切齿的名字,慕容薇强力压下心中的怒意,只留了对顾晨箫深深的歉疚。她的目光轻盈地随着他的长发飞扬,又不时落在他明媚的脸上。
  顾晨箫亦在悄悄地打量着慕容薇。因为骑马的缘故,她脸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往日晶莹如雪的肤色泛起嫩嫩的粉红,显得极有光泽,却比往日清冷的神色更加动人。
  慕容薇望向自己的目光,顾晨箫始终不能看懂。总觉得那目光里含着太多复杂多变,万千情绪掺杂在一起,汇成他看不穿的前因后果。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顾晨箫捕捉不到慕容薇的目光,却突然捕捉到从自己脑海中闪过的句子,那一瞬间似是能听到自己响如擂鼓的心跳。他忽然红了脸,不敢去正视慕容薇的娇颜,更不敢探究她眸色深沉的目光。
  秦恒婉拒了礼部侍郎朱如海的邀约,独自一人骑着一匹马且走且停,借机观看了一下西北方向西霞圈养马匹的地方。
  不得不说,为了解决战马的问题,西霞付出了极大的人力物力。单看圈起的那片半人高的草地,就知道下了很大功夫。
  只是天时不如地利,就算父皇能一直往西霞输送战马,他们也没有那么多合适的草皮。而圈养的马匹,一旦真正上了战场,真刀真枪之下,仍旧无法与放养的骏马相比。
  更何况,父皇每年输送给西霞的战马有限,其中并没有什么太好的种马,西霞若想繁殖出真正好的马匹,没有三五十年的改良功夫,也根本不可能成事。
  短时间内,西霞没有好的办法解决问题,那也就说明,他们终将正视父皇联姻的打算。
  娶慕容薇,非他所愿。
  那个精致的瓷娃娃一般的美人,每一次见到他都冷若冰霜,依着礼节不肯多说一句话,而且他能从对方的眼睛中捕捉到明显的疏离,还有一丝隐隐的敌意。
  她并不喜欢他,就好象自己也并不喜欢她。只是,一切就像他对顾晨箫所说,他何时纳太子妃,又将纳谁为太子妃,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问题。
  远观未来,秦恒一时无解,想想可以预见的生活,依然这般无趣。他俊朗清秀的眉间,皱成深深的沟壑。
  离午膳的时间尚早,他并不急着驶回主楼的方向,索性松开缰绳,信马由缰。
  温婉则是选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吩咐侍从不必跟随。
  她望望四下无人,悄然翻下了马背,将马拴在树上,然后自己安静地躺在了树下还带着凉意的草地上。
  喜欢这种感觉,仿佛被天与地温柔地包容着,渺小得几乎想不到自己。只有这样,她才是充实和快乐的。
  温婉一直明白,自己心底有着深切和痛楚的哀伤,她从很早之前,就想探究那哀伤究竟来自哪里。
  与母亲在襄远伯府相依为命的日子,受过太多太多苦,可是都伤在身体上,不足以令她的心时时忧伤。
  初入宫门,有过太多彷徨和无助,虽然难过,可也不及她心底潜在的忧伤。
  每一次从楚中醒来,痛到无法入睡,那抹揪心的哀伤就像总像潮水永无止息。
  温婉将头枕在自己的臂弯,难过的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了晶莹的泪滴。她很想痛哭一场,去宣泄那种无言的哀伤,却总是没有机会痛快地放肆一回。
  秦恒从西北方向折回,远远看到那匹拴在树上的棕色老马。走近了,才瞧见躺在草地上的温婉。
  美人如花隔云端,玫瑰紫的衣衫在青黄相间的草地里灿烂而又夺目,令秦恒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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