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老早就想揍你了!

  季善回房不一会儿,沈恒也回来了。
  季善忙笑着问他,“你不是在堂屋跟爹娘说话儿呢,这么怎么快就回来了?”
  沈恒笑道:“话已经说完了,爹娘来回一趟舅舅家,还应酬了那么多客人,也早累了,我当然就回来了啊。”
  季善点点头,“这倒是,舅舅家真的不近,天儿又这么热,偏偏还只能靠走的,愿意花钱雇车都不行,也不怪爹娘累。那你们都说什么了,路家村和孙家村的人如今可都知道孙家母子当年是如何忘恩负义,如何恶心的了不?”
  沈恒就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尖,“我就知道你真正关心的是这个。舅舅舅母前几日回家后,就已经给姓孙的大肆宣扬过一回了,今儿更是当众又说了一回,把与孙家沾亲带故的和孙家村的人都臊得不行。”
  “他们这么多年来,可都以姓孙的为荣的,虽然他们从来没沾到过姓孙的任何光,却几乎都是张口就是‘我们家可与县里的孙秀才老爷家是亲戚’、‘我们村儿的孙秀才老爷怎么样怎么样’,不过打今儿起,他们应该都不会再提姓孙的,但凡提及,也肯定不会有一句好话了,别看那些人八卦起来都是一把好手,拜高踩低也是骨子里的天性,但一般对自家的脸面名声,都比那些所谓的“体面人”更看得重,更顾惜。”
  季善拍手笑道:“那就好,虽说普通百姓知道了姓孙的干的那些恶心事儿,除了议论鄙视两句,其实什么都做不了,但只要知道的人多了,一传十十传百的,总有一日会对他造成实质性损害的。以后看他们母子还怎么有脸回孙家村,怎么有脸在人前摆秀才老爷,秀才老爷家老太太的款儿!”
  沈恒道:“他们本来回孙家村的时候也不多,就怕被穷亲戚给沾上了。但到底孙家村才是他们的根,将来他们死了,也总不能埋进丈人家的祖坟里,总归还是要回孙家村的,到时候我应该已又到了另一个高度,不用我说什么做什么,孙家宗族的人自会有好果子给他们母子吃的!”
  季善冷哼道:“也好叫他们知道,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顿了顿,“那今儿娘岂不是风光无限,人人都争着奉承巴结?”
  沈恒笑道:“咱们村儿的人当初我中童生时是如何奉承娘的,今日路家村的人据说就是怎么奉承娘的,且大大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当初那些嘲笑讽刺过娘和舅舅舅母的,用娘的话说,就叫‘今儿都只差冲我摇尾巴了’。虽说拜高踩低本来也是人之常情,但娘难得高兴,且由得他们去吧。”
  季善连连点头,“别说娘了,上次舅舅家摆酒时那些个八婆就只当着我面儿胡说八道了一次,我今儿都想去狠狠扇一回她们的脸呢,偏今儿又没去。”
  沈恒笑道:“那看来只能等下次我中举人时,你再去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于行动了。”
  “那我就可等着了。”季善笑道,见自己说话间,沈恒已在定定的盯着自己看了,下意识遮掩般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我好像听见三嫂在叫我,我瞧瞧去啊。”
  说完就要起身往外走,却让沈恒给拉住了,低笑道:“我怎么没听见三嫂叫你?你脸上也没什么东西,只是我想好生看看你而已。善善,你没什么事儿要做了吧?”
  季善听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脸越发烫了,磕磕巴巴道:“是没什么事儿了,可……”
  话没说完,已被沈恒笑着打断:“既然没什么事儿了,那我们来做点儿别的吧。”
  一面说,一边已不由分说打横抱起了季善,季善的惊呼与抱怨:“呀……这么早睡什么睡,我下午睡多了,现在根本睡不着……”
  也很快变成了“唔唔唔”,还夹杂着沈恒的低笑声:“睡不着正好啊……”
  窗外月色正好。
  翌日季善懒洋洋的醒来时,不出所料又已是日上三竿,沈恒也已不在屋里了。
  她穿好衣裳,收拾好自己出了房门,就见路氏带着姚氏温氏正杀鸡宰鱼洗菜,一见到她,路氏先就笑道:“善善起来了,早饭给你煨在锅里的,你自己去吃吧。”
  季善见大家都一副已忙了半天的景象,自己却刚刚才起来,大是不好意思,忙道:“好的娘,我马上去吃了就来帮您和大嫂三嫂的忙啊。不过今儿怎么准备这么多肉啊菜的,除了舅舅舅母和大姐二姐,还有其他客人吗?”
  路氏笑道:“这不是你和恒儿明儿就要去府城了吗,你爹说你们这一去,不到过年肯定回不来,就想把你大伯和三叔两家人也都叫过来,一起吃顿饭,热闹一下,也省得大家牵挂,所以中午我们至少得三桌人开饭,可不得肉菜都多准备些吗?”
  季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马上去吃饭,吃了来帮忙啊。”
  说完便去了厨房,心里明白沈九林何以这一顿要请沈大伯和沈三叔两家,此番沈恒中秀才的免徭役二人和免税四十亩两家都什么光没沾上,心里又怎么可能不酸不怨?
  毕竟在他们看来,沈恒姓沈,是沈家人,万事都该先想着自家人,等实在有余力了,再让自己的舅家岳家之类的再沾光也不迟的。
  偏偏沈恒与沈九林却都将路家一家子“外人”摆在他们之前,愣是自家和路家吃肉,连点儿汤都没让他们喝上,总得找个机会,让沈恒当众给他们一颗定心丸,让他们别再抱怨,仍照常过日子的好。
  季善很快吃完了早饭,到院子里帮起路氏和姚氏温氏来,因见装鱼的桶里不少二指大的小鱼,便与路氏道:“娘,这么多小鱼,不如中午我炸个面鱼儿给孩子们吃吧?”
  路氏道:“行啊,你看着安排便是。本来我还发愁这么多小鱼,懒得处理,吃吧没吃头,丢吧又有些舍不得,偏你们富春嫂非要送给我,我却不过,只好都提了回来,能给孩子们吃当然最好了。”
  温氏跟着笑道:“四弟妹总是这么多奇思妙想,我听你一说,都想吃了呢。”
  “其实很简单,待会儿我一做大家就明白了……”
  娘儿们几个说说笑笑着,沈青和章炎带着攸哥儿先回来了,只是沈青的脸色很不好看,一进门便立马捂住了嘴,一副想吐的样子。
  路氏唬了一跳,“青儿你这是怎么了,中暑了不成……”
  话没说完,见沈青直摆手,抱了攸哥儿的章炎在一旁虽紧张,却眼角眉梢都是喜意,攸哥儿更是奶声奶气的叫着:“姥姥,娘要生弟弟了。”
  路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在盆子里洗了手,再在围腰上擦了两把,便上前扶住了沈青,“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也不说带个信儿回来,早些让我们知道呢?”
  沈青有气无力的道:“就那日给四弟道过喜回家后,晚间便觉得身上懒懒的,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吐了,还当是累着了,没想到……,真是个磨人的小东西,这几天来让我都是吃什么吐什么,什么味道都闻不得,一点儿不像当初怀攸哥儿时那么乖,多半是个小丫头。”
  路氏呵呵笑道:“小丫头好啊,你已经有攸哥儿了,再生个小丫头,就能凑成个‘好’字儿了,我也能有外孙女儿了。快别站着了,到堂屋里坐着凉快凉快,姑爷也被抱着攸哥儿了,让他跟哥哥姐姐们玩儿去,小松,小松——”
  章炎待沈松应声过来,带走攸哥儿后,便上前扶住了沈青另一边,“娘,让我来扶青儿吧。我也巴不得这胎是个女儿呢,我爹娘也想孙女儿得慌……”
  季善与姚氏温氏见三人一路进了堂屋,才都笑道:“咱们家这可真是天天都有喜事!”
  “四弟妹,什么时候到你和四弟为爹娘再添个小孙子啊?你可得抓紧时间才是。”
  季善笑道:“我们可不急,倒是大嫂和三嫂可以加把劲儿,指不定过年等我回来时,就能有好消息了呢?”
  心里也是真不急,她和沈恒都还年轻,她身体也没养好,沈恒也正是拼事业的时候,要是忽然来了个孩子,可不符合优生优育,且也要打乱他们的节奏,所以这两晚她都让沈恒……在外面的,虽不能百分百避免,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应当还是有九成把握的。
  不过想到三丫和攸哥儿的玉雪可爱,想到几个月后,沈青又要生下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家伙儿了,季善心里也不是丝毫向往都没有,沈恒长得好,她也不差,他们的孩子,别的不说,颜值肯定是有保障的吧?
  少时,沈桂玉一家也回来了。
  听得沈青有了身孕,脸上的笑一下子勉强了许多,看向柳志的目光更是霎时饱含怨恨。
  直看得柳志满脸讪讪的,忙小声认错儿,“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不会了,真的,再不会了……,咱们也肯定会有女儿的……”
  哄了半日,见沈桂玉脸色渐渐好转起来,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如今这祖奶奶可惹不得了,将来只怕更惹不得,他爹娘如今也都捧着她顺着她,反而动不动就骂自己,这日子可真是没法儿跟以前比啊,可有什么办法,人家有那么争气的弟弟,他又理亏在先,如今夹着尾巴做人,还能怎么着?
  等沈大伯沈三叔两家人也都过来,只剩路舅舅路舅母没到后,季善开始炸起面鱼儿来,霎时满院子的香气。
  可惜她才炸到一半,路氏便进来附耳道:“善善,你娘来了,你要不要去见一见她?”
  她娘?周氏?
  季善怔了一下,才道:“她现在在哪里,一个人来的,还是……”
  跟季大山和季婆子那两个不要脸的一起来的呢?
  路氏道:“她带了两个半大孩子来的,应该是你的弟弟妹妹吧?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如今就在我们家外那排木槿花旁等着,你要不见见他们去,不然带他们到家来,吃顿饭也是可以的。”
  虽然基本猜得到周氏今儿来的用意,可季善对周氏的感情路氏是知道的,周氏也的确待季善不差,路氏自然不能像对季大山和季婆子那样秋风扫落叶一般毫不客气,甚至连沈家村都不肯让他们踏进一步。
  大不了,就给周氏几两银子吧,为了季善,路氏愿意出这个钱。
  季善想了想,却是道:“吃饭就不必了,不过我还是得见见我娘去。——三嫂,你来炸吧,每条小鱼都已经裹好了面粉鸡蛋糊,你只要夹在放到锅里,炸至两面金黄就可以出锅了。”
  温氏点头应了,“四弟妹放心吧,我已经看会了,你只安心忙你的去就是了。”
  季善便出了厨房,径自去了大门外,走到一半,又折回自家房里,取了二两银子,才再次出了门。
  果然才下了自家的台阶,季善便一眼看到了站在木槿花旁,满脸拘束的周氏与满脸不耐烦的季莲花和虎头姐弟俩。
  季善不由加快了脚步,待走得更近后,才叫了周氏一声:“娘……”
  话音未落,已是眉头紧皱,周氏瞧着竟比去年她最后一次见她时,又瘦了些,老了些,身上也穿的还是当初她在季家时的衣裳,可见这大半年来她的日子不但没有改善,反倒显然更糟了!
  季善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又叫了周氏一声,“娘,你今儿怎么来了?这么大的太阳,跟我到家里去喝点儿水,歇一会儿,吃了饭再走吧。”
  本来没打算留母子三个吃饭的,可见周氏瘦成这样,她便忍不住想给她补补,该死的季大山母子,平日怕是连饱饭都没让周氏吃过一顿,还要让她做牛做马吧?!
  周氏却是忙忙摆手,“不、不了,我们就不给你添麻烦了,亲眼看你气色这么好,确定你果然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
  本来还担心季善的日子过得并没自己想象的好,并没季大山和季婆子骂骂咧咧时说的好,更担心沈恒成了案首老爷后,会嫌弃她,如今亲眼见到她面色红润,人也长高长胖,漂亮了不少,穿着打扮更是体体面面,周氏当娘的心才总算是落了回去。
  可惜她话还没说完,已被一旁的虎头不耐烦的打断了,“怎么这么多废话?这么热,还不让我和姐姐进去吃饭喝水,你想热死我们,累死我们啊?我脚早就酸死了!”
  又冲季善喝道:“死丫头,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我们进去,等着我请你呢?”
  季善本就生气,这下更是气极反笑,冷冷看着虎头道:“你刚说谁废话多,又叫谁死丫头呢?你有胆再说一遍!”
  相较周氏瘦了一圈儿,虎头比季善最后一次见他时,则明显胖了一圈儿,一激动满脸的肉便凑到了一起,衬得眼睛越发的小,恶声恶气道:“我说我娘废话多关你什么事儿,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就是我们家捡来养了十六年的野种而已,竟然还敢骂我爹和我奶,不让他们进门,你这个该死的臭丫头……啊,你竟敢打我?”
  季善甩了甩因为扇他耳光太用力,以致自己也跟着发麻发痛的手,冷冷道:“是啊,我的确敢打你,老早就想揍你了,且你再敢满嘴喷粪,我还敢继续打你,直打到你满地找牙为止,你要不要试一试?”
  或许是季善的表情实在太凶狠,眼神也实在太冷厉,虎头又素来是个只会窝里横的,竟被她说得一时不敢再骂了,想还手更是不敢,毕竟他再蠢也知道这是沈家的地盘儿,轮不到他一个姓季的撒野。
  可他不敢对着季善发狠,却敢对着周氏发狠,捂着脸便冲周氏哭骂起来:“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儿子挨打是不是?果然是个蠢婆娘,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娘!”
  季善一听虎头这语气,便知道他肯定是跟季婆子学的,见他都已快到周氏的耳根,搁如今这时代,都算大半个成人了,却对自己的亲娘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畜生不如!
  气得又想打人了,“你说什么,有胆给我再说一遍!”
  季大山当爹的既然不肯好好教自己的儿子,那便只能她来替他教了!
  周氏也忙满脸心痛的安抚他:“你别急,等我和你大姐说完了话,你要喝水吃饭也不迟,再说现在吃饭不是还早吗?”
  季莲花亦在怨恨的瞪了季善一眼后,小声劝他,“弟弟你先别急,我们是来办正事的,等办完了正事,你再跟她算账也不迟,她不怕我们,爹和奶奶总怕吧?回头让爹和奶奶收拾她!”
  虎头才暂时安静了下来,只是看向季善的目光能喷出火来一样。
  季善多看他一眼都觉得辣眼睛,见他不再闹腾,这才看向周氏,道:“娘,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直说吧,我能做到的,可以考虑答应你,但若做不到的,就实在没办法了。”
  周氏因她才打了虎头,对她多少有些不满,毕竟不止季大山和季婆子溺爱虎头,她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也不遑多让,眼睁睁看着他挨打,岂有不心疼的?
  可见季善一副她其实早就猜到了她今日来意,早就洞悉一切,只是懒得自己说出来,想要听她说的架势,又忍不住心虚。
  片刻才小声道:“善善,那个、那个是这样的。你爹听说姑爷他中了案首老爷后,能免两个徭役,还能免四十亩田地的税,对吗?他就想着、想着能不能让姑爷给我们家免一个徭役,再把我们家的田地都免了税……你爹他已经四十岁了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家里只他一个顶梁柱,什么苦活儿累活儿都得他自己一个人上,连个能搭把手的人都没有,你也是知道的。这眼看他年纪一年一年大了,你弟弟又还小,那个徭役实在累人,税也实在太高了,辛辛苦苦一年下来,却剩不了几个银子,可你弟弟妹妹很快都该说亲了,这才、这才……”
  一开始说得还算顺畅,后来便在季善清冷冷的目光下,再说不下去了。
  季大山与季婆子听说沈恒中了秀才,还是案首后,先是欢喜得要疯了。
  这么体面的一个女婿,可着满清溪也再找不到第二个了,却偏是他们家的,多么体面,多么荣光啊,简直是他们家祖坟冒青烟儿了!
  可很快母子两个便欢喜不起来了,死丫头根本不认他们了,沈家亦根本不拿他们家当亲家,女婿再体面再荣光,说到底又与他们什么相干?
  然明晃晃一座金山摆在眼前,让他们因为登山有难度,就只能眼巴巴的看得见摸不着,也是万万不可能,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们也不能放弃!
  于是到了沈家摆酒当日,季大山与季婆子才会一早便起来,穿戴一新后,兴头头到了沈家村。
  可惜母子两个别说沈家的大门了,竟是连沈家村都没能踏进一步。
  沈家简直做得也太绝了!
  母子两个只能骂骂咧咧的回去了,却仍还不肯放弃。
  尤其在季大山听说了沈恒的秀才可以免两个徭役和四十亩田地的税后,就更宁死也不肯放弃了。
  一年便能省好几两银子,十年便是几十两,二十年便是上百两,那么多银子明明可以不用交了,还要让他交,那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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