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许你的恶梦不再 2
范可萱唱完最后一音,为这首划下句点后,紧接着就是最后一首,是韦瓦第的〈我所信仰的喜悦〉,选自歌剧《阿尔希尔妲,彭多之后》。
这是首欢快的曲子,待范可萱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后,她和范可萱便开始演奏。
Col piacer della mia fede
我信仰的喜悦
Alzerò al tuo regio piede
将高抬天上君王的足
Bel trofeo d’illustre onor.
因胜利荣耀的光辉。
Lo splendor di sì bel giorno,
今日是如此灿烂美好,
Vincitor il crine adorno
你将看到胜利者戴上
Ti vedrà, di nuovo allor.
全新的桂冠。
相较于前面两首,黎心洁感觉范可萱似乎不太会詮释这种充满喜悦及荣耀的曲子,她的情绪不够激昂,但也不是到非常差,算是稳稳地唱完了这一首。
在弹下最后一个和弦后,黎心洁松了口气,幸好没搞砸,也幸好范可萱是主修声乐,要是其他乐器的话,她就真的爱莫能助了。
她起身,鞠躬后拿起谱,右手搓揉着微微发疼的左手手腕。
她打开门,发现一群学生都待在门外,就连方昱程和成宇光都在,她想应该刚才在教室外看热闹吧。
她出来后,成宇光就小声地把不是声乐的学生赶离开,要他们别再看热闹了。
「有时间在这边看别人考试,还不如多把握时间去练琴?去去去快离开!」
其他学生耸耸肩离开后,她前往琴房要拿自己的包包时,成宇光也跟着进来了。
「干嘛?我换衣服你也要待在这里是不是?」其实她没要换衣服,只是纳闷他为什么要一直跟她跟到琴房来。
「你要换衣服的话我再出去帮你顾着。」
「那你现在待在这里干嘛?」
他没说话,逕自执起黎心洁的左手,大拇指在她手腕处轻轻摩挲着,皱起眉头,心疼地问:「疼吗?」
「……还好。」她低下头,不敢迎向他的目光。
「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叫我一下,我也能过来帮忙啊。」他叹了口气,把她的左手转到背面,看有没有异状。
「我就是想帮她。」黎心洁轻声说,声音轻到像是在呢喃,「看到她哭的时候,我想起了高中的自己,也曾经哭得这么惨。」
他同时也回想起那段回忆,声音里参杂些痛苦,「你那时哭得比较惨。」
她勾起嘴角,抬起头望向他,「现在要比谁比较惨吗?」
「……」成宇光无语地看着她,望进她那双画了精緻眼妆的大眼,突然双眼有些酸涩。
他不会告诉她,他也曾经哭得很惨,在她没看见的时候。
他永远不会说,因为他不想让她感到愧疚。
「刚刚的我很快乐,成宇光。」她的手覆上他的,真诚地对他说,「儘管我现在不演奏了,左手也没办法弹奏快速音群或是技巧复杂的东西了,但我能弹简单的音型,虽然还是会隐隐发痛,但我觉得我可以!能再大家面前演奏,真的是很开心的事,就算是伴奏也好,我也很开心。」
他静静看着她,她现在脸上开心、灿烂的笑容,让他思绪回到了高中,她每次表演完后下台都会这样对他笑,告诉他她有多快乐。
他好久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了,原本想唸她太衝动的话语顿时都吞了回去。
只要她开心就好,他别无所求了。
最后,他只说了:「下次如果遇到类似的事,别再这么一股脑地想帮别人,也要顾虑自己的身体状况,要懂得向人求助,好吗?」
她点点头,答应了他。
她知道她这辈子都没办法演奏了,所以今天,就让她做了一个小小的梦,过了明天,梦醒了,她也会继续生活,不再眷恋以前演奏的日子。
黎心洁又做了相同的恶梦。
她化着一样的妆容、一样的发型,一样的奶茶色唇釉,一样的十字路口,她明明知道现在是绿灯,但她不应该过马路的,她就像在地狱一样不断地轮回,每个晚上她在梦里,眼前的场景跟十年前一样没有一丝变化。一开始的她会害怕,在内心尖叫无数次,可后来她不再尖叫了,她知道再怎么尖叫、呼喊,也不会有人拯救她,那倒不如直接接受它,与它——这个恶梦,永远共存。
她走在斑马线上,走到中间时也如十年前那样转头,看见那辆开成S线,完全没打算煞车的车朝她驶来。
她的双脚像被强力胶一样黏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车往她身上撞去。
下一秒,她倒在地上,身上有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擦伤,她的意识混浊,最后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醒来时,就回到了现实世界。
她的身上被一身冷汗给浸湿了衣服,她叹了口气,起身从衣柜拿出乾净的睡衣,到浴室简单冲澡后,换了睡衣。
做恶梦对她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她每晚醒来,都会想着,为什么上次住在成宇光家时,一夜无梦,一觉到天亮呢?是因为她喝醉的关係,所以让她连梦都没办法做吗?其实她也不知道,说不定那天只是个意外而已。
她还记得,那天从成宇光的床上醒来,虽然对自己出现在他床上这件事感到有些错愕,但她忘不了那天醒来,一觉到天亮且安心的感觉,这是她这十年来不曾拥有过的感受,可惜也就只有那夜,之后她回到自己的家后仍旧天天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