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你早知道了?洛子川道。
  你想什么林岁言蹙起眉,说道:我刚才拉缰绳的时候注意到它蹄子落地力度不一,明显左前蹄被伤过。我和云丘没注意,你骑着它走了一路,别告诉我这都没察觉到?
  察觉到了洛子川喃喃道。话语极轻,正常人是听不见的,但林岁言可不是正常人。他转头道:那你为什么不说?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陆云丘身边。洛子川怔神,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这问题。他眼球一转,转移话题说:这马怎么办?
  洛子川指的是他刚才骑的那匹,左前蹄有问题的马匹。
  放了吧。林岁言道:叫它自生自灭,也算仁至义尽了。
  公子,那人太坏了!你给他那么多钱,到头来卖给我们一头劣马!陆云丘愤愤不平。
  生计所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林岁言难得替别人开脱。
  放走了那匹马,眼下问题就是洛子川了。他身上有伤,总不可能真的在后面追着跑吧?
  我们所去之地极为偏远,子川兄!你看公子所乘骑之马背尚宽,不如陆云丘道。
  林岁言的马匹,果真比陆云丘所乘骑马匹的马背长了几指。
  你公子,我
  二人同时发话。
  罢了,你上来?林岁言眯了眯眼。
  洛子川下意识不愿意,但很快被不知名的别种情绪代替。他垂下头,应了声好。
  在林岁言的搀扶下,洛子川骑上了他的马。林岁言掂起鞭子,抽了一下,马儿立刻跑起来。
  洛子川四肢僵硬,目光扫着地面,尽可能减少与鞭奕君的肢体接触。结果可以说是无济于事。马儿在软鞭的催促下,迈开四蹄飞奔。为了防止再一次跌落马背,他下意识地去摸缰绳,然而首先接触皮肤的,是笼罩在鞭奕君纤细腰肢上的衣服布料。
  洛子川手一顿,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极红。
  陈公子小心点,别又跌下去了。林岁言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洛子川听到。
  8、阙玉
  ◎也是林某前世行善所致。◎
  洛子川并不清楚林岁言要去哪,但看样子是一天内无法抵达。眼见黄昏将至,三人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过往商客多,客栈并不难寻。客栈掌柜笑脸相迎。他生着络腮胡子,眉目和善,大抵三四十岁,鬓角根处泛起了丝丝银白。
  陆云丘给了银子。掌柜连忙道:三位楼上请。
  洛子川环顾屋内环境。人只多不少,一部分人围在木桌上享用饭食。
  洛子川走上楼梯,上下打量着自己准备过夜的屋子。屋内陈设可谓是很简朴了,隐隐约约间又透露出一种书香的气息。想来林岁言应该不会让他住寒酸的屋子。
  他晚饭还没吃,但一点也不饿。干脆收拾收拾,躺在床上歇着了。
  恍惚间,洛子川听见细微的敲门声。猛然一惊,抓过身侧那柄剑。对了,他从朝廷将士手中抢过来的那柄剑,林岁言把他还回来了。
  陆云丘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说道:子川兄,下楼吃饭吧!
  洛子川半眯着眼,我不饿。他回应道。
  陆云丘搔搔头,半晌说了一句好,关上门退了出去。
  睡觉被打扰的洛子川很是不爽,奈何陆云丘也是一片好心。打消小憩片刻的念头,盘腿坐在床畔,静心打坐。
  洛子川双手交叠在腹前,双眸轻轻合拢,屋外的声音逐渐减弱,最后一片寂静。他感到自己的灵魂飘到另一处世界里,感受着身体内的内力一点一点涌动。
  日头落下,夜晚来临。客栈中的人纷纷回到屋子里。与此同时,客栈掌柜在屋里翻看账本。
  蜡烛摇曳,静谧的屋子平添诡异。三五个蒙面人顺着窗框,翻进屋子里。掌柜翻动的手一顿,警觉地抬起头,谁?
  对方没有说话,几个人排成一列,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
  领头的人端详片刻,走上前去,瞟一眼掌柜两根手指紧捏的纸页上,冷言冷语地说道:没少赚啊。
  掌柜揩了揩脸上的汗,怯怯道:大,大侠,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一大群人等着我养活,能不能再等等
  等等?我数三个数,如果你不想这座客栈就此覆灭的话,就快点把银子交上来!
  掌柜不语,看似很为难。
  三
  二
  猛然间,那掌柜一跺脚。门被推开,一列人冲了进来。那些人个个身材魁梧,眉眼凶煞,看似极为不好惹。
  行啊学会搬救兵了!打!
  两拨人打斗在一起。但毕竟都不是正儿八经的武林人士,就连打斗也用的是非正当手段。这个用脚踢,那个用拳头砸,一片狼藉。
  忽然一人闷哼一声,怒骂:他妈的,撤!
  那伙人果真按照指令,迅速拍地而起,冲最近的木门冲过去。
  他们横冲直撞,后面又穷追不舍,干脆破罐子破摔,闯进角落处的房间里。
  洛子川眼睛猝然一睁,却见两拨人一追一赶地闯进了房子里。
  为首那人灵机一动,箭步冲过去,用他粗糙的手掌厄住洛子川的喉咙。别动!
  喂,你不想在你的地盘上出人命吧。
  洛子川觉得最近他倒霉透了。憋出一口气,你放开我。
  呵,小子,今天算你倒霉!
  让人撤走。他冲掌柜的呵斥道。
  此处确实人烟多,客栈也必然不只此一家。人们愿意来这儿住,除了风水好、价格划算,还有掌柜的家境背景干净,普通人和武林人士都放心。
  眼见着那人厄着洛子川的喉咙向一旁退去。他四处环顾,看到门处离他们所在地尚远,把目光落在半敞的窗子上。
  他一步一步,退到窗框前。
  你放开我洛子川艰难地说道。
  你放心,我养着你还得赔钱,等我到了安全地方,自然会放了你。
  就在那伙人停滞在窗前时,忽然一条鞭子甩过来。不偏不倚抽中他掐人的手背,登时留下一条骇人的疤痕。他连忙撒手,咒骂一声,推开窗飞了出去。
  不必追了。洛子川揉揉脖子,说道:他们的内力很强,轻功定然不差,此时估计已经跑远了。
  众人悻悻然地回去。唯有掌柜的低着头,满脸歉意地看着洛子川。
  对不起啊公子,让你受惊吓了。他道。
  此人眉清目秀,衣衫整洁,怎么看都是名门公子哥儿打扮。遇到这种事,要么会破口大骂客栈掌柜,要么就疑神疑鬼,吓得半天回不过神。
  就在掌柜以为洛子川要赔偿费时,他却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另一位戴面具少年,这些人是什么来由?
  公子,你可知江湖上有一武林门派,名唤阙玉岭?
  洛子川目光游荡,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门派名字,最后认命地摇摇头。却见鞭奕君一脸从容:此处离阙玉岭尚有一段距离,阙尘不好好待在山岭上拦人抢钱,准备挨家挨户讨钱要了?
  哎,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掌柜的深吸一口气。
  长期战乱,武林门派更迭频繁,而此处驻扎的门派,便是这阙玉岭。占山岭为王,打劫过路商队。凡事都要适度,但那掌门人阙尘就似掉进钱眼里似的。过路客商拉着商品去,从来没有完完整整拉出来过。山岭弯弯绕绕,此为要地,是必经之路。但被他这么一闹,大家就算绕远路,耽搁个三四天,也不愿意去过那山玲。
  后来商客渐渐少了,阙玉岭里面的人除了打劫商队赚钱挥霍,实在也没什么别的本事。这些日子,就到阙玉岭附近明目张胆地要钱。我上有老下有小,赚的这么点钱不仅要偿还外债,还要养家,上哪去筹钱给他啊。刚才那些人是我雇的,其实除了长得吓人些,能打的并不多。哎!公子我是真没想到那阙玉岭之人会惊吓了这位公子,实在抱歉。
  不必道歉了。洛子川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
  哎!公子!掌柜的应道。
  目送走掌柜,林岁言目光飘离,刚欲抬脚,却听洛子川喊道:你等会。
  林岁言转过头,似笑非笑地说道:这语气是不是有点不好,嗯?
  鞭奕君,我有事要问你。洛子川把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嗯,问吧。林岁言笑道。
  你你觉得那掌柜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十分?林岁言眯着眼笑着说。
  可话里有疑。洛子川喃喃说。
  什么疑?林岁言。
  此处商客多,比深山老林里打劫的个别过路商客不知多了多少,为什么放着这么多的富人不抢劫,偏要去搜刮生活并不富裕的客栈掌柜的钱财?
  林岁言嘴角勾起,犹豫片刻,说道:这很简单啊。就好比你是会在不知名的山岭里打劫五个人,还是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劫十个人呢?
  洛子川垂了垂眸,喃喃道:我不会打劫别人。
  但阙尘不是你。少得点钱,能换个平安有什么不值当的呢?他知道客栈掌柜家庭并不富裕,人脉也不广阔,所以才敢直接问他要钱。
  客栈人多眼杂,说不准会有什么打抱不平的武林人士,他们不敢大张旗鼓从正门进,是怕被那些正义之人打出去吧。林岁言说道。
  哦。洛子川敷衍。
  林岁言沉默片刻,道:你很聪明,但是经历的事太少了,没有能力挖掘和承受更大的事实。
  我知道啊。洛子川毫不避讳,我从小在云川谷长大,十年内从未出谷,更是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有幸结识鞭奕君,陈某的荣幸。
  你我出身不同,信仰不同,做事不同,却有幸成为彼漫漫慢长路中的小友,实在有缘。林岁言。
  能成为鞭奕君这样文武双全君子的友人,真是陈某前世行善所致。洛子川。
  林岁言嫣红的嘴角再度勾起,长眉轻挑,也是林某前世行善所致。说罢,黑靴一抬,离开房间。
  洛子川眼睛一眯。他刚才听到那位鞭奕君称自己为林某?
  洛子川是个很细节的人。虽是男子,但心却很细。迄今看来,这位鞭奕君虽然只会装神弄鬼,但必定受朝廷军队忌惮。而且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对他的称呼一直都是他的名号。如今轻易告诉洛子川他姓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洛子川越想越睡不着。
  他知道那么多有关自己,有关母亲和父亲的事,出身必定不简单。洛子川把脑子里所有姓林之人通通过一遍,忽然一个名字无端在脑海里浮现林朔
  洛子川心一颤,随即打消了这个想法。世上姓林之人多之又多,凭什么仅凭一个姓氏就认定人家的父母?但除了林朔这位大将军,洛子川实在想不出其他有姓林的人了。
  洛子川睡不着,只好倚在床畔看天。今夜的星空煞是美丽,皎洁的月光辉映着无垠的土地。洛子川半合着眼,就这么倚到了天亮。
  9、回忆
  ◎尽管如此,我不恨他们。◎
  翌日,三人继续骑马而行。
  洛子川并不因为一夜未眠而困得不行。青春正年少,就算连着熬两个通宵也有精神出去蹦跶。
  太阳当空,鞭奕君坐在马背前面。洛子川第一次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有人帮着遮阳了。
  陆云丘擦了擦汗,转头道:公子,先休息一下吧。
  林岁言眯眯眼,狭长的眼睛煞是好看。他笑着说了一句:好啊。正好也让马儿休息休息。
  此处有山有水,倒是个风景绝佳的观光游览之地。林岁言提着水壶,到近处的溪水旁舀了一壶。清澈的泉水入腹,清冽解渴。
  面具遮住了大半阳光,不过林岁言觉得戴着面具有些不适。他犹豫片刻,伸手摘下面具,一双丹凤眼轻眨两下,修长的手遮住直射而来的阳光。
  与此同时,洛子川正栖在树下。他对阳光没有抵抗力。加上昨晚未眠,眼皮开始打瞌睡。
  陆云丘拍了拍衣服,也找了一片树荫半躺下,享受浓烈的阳光。
  洛子川半垂的眼皮一抬,冲陆云丘转头道:云丘兄?
  陆云丘身体本能一颤,半僵地转过头,摆出一副惊讶的神情。
  洛子川嘴角含笑,道:云丘兄啊,我有事想请教一二。
  经过几日的相处。洛子川深知陆云丘为人正直、憨厚,而且不善于撒谎。只要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问他总归会如实回答的。
  陆云丘:请讲。
  洛子川犹豫片刻,抿抿嘴,说道:我们这是行了几日了?
  大抵有两三日了陆云丘思虑着。
  是了,确实有两三日了。洛子川道:我们沿路南行,又乘骑快马,两三日内却无法抵达,还请云丘兄告知我们究竟要去往何处,让子川心里有个数。
  陆云丘垂头,掰着手指,公子此行,是为了拜访一位故人。
  故人?洛子川道,友人?下属?兄弟?还是父母?
  是公子的父亲。陆云丘道。
  此人姓林,名朔。陆云丘叹气说:说来他与你母亲还颇有渊源。令堂苏情,是风月楼大弟子,早些年曾是林朔将军分布在民间的江湖势力。后来时过境迁,林朔将军死了,葬在当初被杀害的地方。公子年年都会不远万里,前来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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