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段沫颜看着三人像风一样冲进洗手间,随后传来一阵叮铃咣啷瓶瓶罐罐摔下的声音,与水流哗哗声混在一起。
  “格林你又偷挤我的牙膏刷鳞片!”
  “图尔斯,你掉毛了。”
  段沫颜坐在床边,看着抱臂站在墙边不语的高大男人,他很显然心情不太美妙。
  她想了想,伸出手:“要握手吗?”
  裴绩身体一僵,又忍不住弯腰凑近她:“我是豹子,不是狗。”
  段沫颜被他高大的阴影笼罩,身体下意识往旁边一侧,下一秒,一件黑色的男士作战服就兜头掉了下来,落在她肩膀上。
  段沫颜愣了下,摸了摸,触手还有些温热。
  “12区气候恶劣,季节反常,你衣服太薄了,穿着吧。”裴绩侧过头,他的余光看见少女扣好扣子、系上腰带,看见她穿了自己的衣服,没来由的心里生出些高兴。
  借着早上人少,第五小队的人们来到了训练场。
  整个a3监狱非常大,因为没有“狱警”这种职业的人存在,犯人拥有极高的自由度。只要他们不断抵御无人区里的怪物,获得积分换取生存物资,其实和活在外面没有区别。
  同样的,a3监狱里除了休息大厅、宿舍、训练场,还有医疗室、黑市、篮球场,甚至还有竞技场。
  段沫颜头上戴着顶飞行员帽子,脸上还蒙着面罩,浑身包裹在裴绩的宽大衣服里,又被他们四人围在中间,从远处看根本不辨雌雄——或者说根本看不到她这个人。
  她从墨菲后头露出脑袋:“训练场?”
  眼前的建筑是个大平层,水泥浇筑的宽厚墙壁被分成一格一格的,里头有些训练用的器材,中央还有巨大的操场,现在一个人也没有。
  墨菲三人进去后,脱掉外套就开始绕着跑道一圈圈的跑,汗水顺着他们强壮的身体落下,仿佛不知疲倦的永动机。
  段沫颜随手拿起地上的一节哑铃——没拿起来,死沉。
  她讪讪放手,看向站在自己身侧跟堵墙似的裴绩。
  “其实我有个疑问,既然现在男女性别比很不平衡,那社会秩序是怎么保持的,人口不会锐减吗?”
  裴绩顿了下,缓缓开口:“贫民和犯人没有拥有伴侣的资格,大部分的新生儿,是由替代子宫技术出生的。但由替代子宫生育出来的只有儿子,自然受孕才能生下女儿。”
  大概是不习惯说这种话题,裴绩顿了顿:“而且因为融合了动物基因,现在多胞胎几率增加,所以人口增长能勉强维持。”
  但是随时处在崩溃边缘。这句话他没说。
  段沫颜点点头,她见三人结束了跑步,又开始对打起来。这才经过了一晚,墨菲腿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他正和图尔斯格斗对练,每一击都矫健有力,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动作飞快。
  段沫颜忽然想起,这里既然是监狱,那么所有人都是犯了事的。就是不知道,身为军官的第五小队,都是因为什么事进来的?
  她不禁偷偷抬头打量裴绩,他身上有着军人的特质,就算是随意站着,背脊也挺得笔直,整个人仿佛一棵向上生长、永不弯折的树。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等到有人走近训练场,裴绩他们就带着段沫颜离开了。
  “小姐幸好你是来了我们这里,a5那边是沼泽,有很多毒虫呢。”
  “虽然我们这也都是黄沙,但请别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小姐,下次我变成原型,你可以坐在我背上,我跑得很快!”
  年轻帅气的男人们围绕在少女身侧,使劲浑身解数,只要她能露出一丝笑靥,就激动欣喜万分。
  段沫颜正想问问其他监狱的情况,忽然不远处的外墙边传来一阵骚动,不少人围拢了过去,隐隐有争执声。
  刚才还在她身边摇着尾巴乐呵呵说话的人,忽然迅速紧张起来,几乎就在一瞬间,他们四人把她围成了一个圈。
  墨菲眼神冷冽,图尔斯拔出了武器,格林伸长手臂护住身后的人。
  他们四处警戒着,裴绩扫了眼围墙下的小门:“看来,是有组队猎杀堕落种的人回来了。”
  他们藏在建筑里,悄悄打量着不远处混乱的人群。
  四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躺在地上,其中一个较瘦的男人发出嘶叫和哀嚎,另三个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瘫着不知死活。
  闻声赶来的人们空出一个圈,谁也不向前一步。
  “那是第二十号小队,我记得他们是要去最深处的38号矿场,七天前就出发了,没想到今天才回来。”
  “死在路上的并不少见。”
  渐渐地开始有人走上去救治那些人,忽然,那个原本大声喊叫的瘦子忽然翻身站了起来,他的身体摇摇晃晃,龇牙咧嘴的向离他最近的一个人扑了过去。
  那人本来都拿出绷带要给他裹上了,见此,竟连想都没想,直接拔出刀砍了过去,在那瘦子的胸口砍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涌了出来。
  段沫颜觉得施救者的自卫反击能这么迅速简直太匪夷所思了,然而真正惊悚的是,那被砍的瘦子刚才还大喊大叫着呢,这会竟然完全感觉不到痛觉似的,只是不断呲着牙发出低低的吼叫,好像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受重伤。
  瘦子的鲜血流了一地,他四周的人都警戒地看着他,渐渐围成了一个圈。
  然后,更惊悚的发展是,原本拔刀自卫的人竟往前一步接着朝瘦子砍去,四周围观的人群非但不阻止,他们也都统统拔出了武器,朝瘦子展开了攻击……
  接下来的事情裴绩就没有让她看了,他直接站在她跟前,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的视线。
  段沫颜眨眨眼,有点懵:“那些人为什么不救他?”
  裴绩张了张嘴:“他已经快要变成堕落种了。”
  段沫颜愣住。
  这让她想起了从前,曾已何时,感染丧尸病毒的人也会被这样抛弃,他们被驱赶、被丢弃、被一刀斩下。
  段沫颜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就算男女失衡,靠技术手段维持人口增长又如何?基因污染,怪物越来越多,人类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少,这是个没有出路、注定必死的结局。
  看到瘦子的尸首缓缓倒下,一边还活着的一个男人死死抓住旁人的胳膊,他目露惊恐:“它们在进化,它们有了思维,它们要来了,马上要来了!!”
  “你在说谁?”旁人狐疑。
  ……
  “堕落种!”
  第8章 封锁
  奥维维亚洲·11区
  守卫军驻扎堡垒内气氛凝滞,因为最近一系列发生的事情,从上到下的士兵都有些紧张。
  “指挥官,目前派出去的五架无人机都没有回来,最后回传的讯息,都是在深入无人区腹地时失联的,可能的猜测是被人击落。”一名年轻的副官说道。
  乔伊斯·邓肯闻言呸了一声:“还用猜,肯定是那群混吃等死的重刑犯干的。”
  他面前的巨大电子屏幕上面是整个12区的区域地图,包括了广袤的沙漠、恶臭的沼泽、恶劣的盐滩和神秘的山脉。
  地图上各自画了5个点,分别标记了a1-a5的序号,闪着红光。而在距离5座监狱不远的地界,有一道长长的黄色防御线,作了工字型标记,是11区与12区的战略分界。
  屏幕右上角始终闪烁着一个数字,每秒钟都在不断变化,在很短时间内,飞快地从三位数变成了四位数。
  乔伊斯看了一眼:“a1监狱,已死亡人数增至一千人。罗蒙,联邦政府的特殊情况攻击许可下来了吗?”
  副官愣了愣,回答:“决议已经通过了。”
  “很好。”乔伊斯紧紧盯住那五处红点,他有着一头张狂的火红短发,远远看去好像要燃烧起来,整个人爆发出灼热难挡的气息,“那么现在,这群臭虫,是时候好好管教他们了。”
  罗蒙有些畏惧,想说什么又不敢,眉头紧皱着。
  乔伊斯一掌拍在桌面上,声音洪亮:“封锁边境线,不再押送新的囚犯进12区,暂时把他们扣压在堡垒牢房里。同时关闭和12区来往的所有通道,停止补给供应,时限暂定一个月,等到这群臭虫自己平静下来,我再考虑是否重新打开。”
  看似轻飘飘的言论,其实却是扼断了五座监狱唯一的食物、药品、资源的出处。
  罗蒙惊住了:“指挥官,请您慎重考虑,12区共有二十五万人口,其中好几处都难以获得任何生存资源……”他话未说完就被面前人打断了。
  乔伊斯转身看着他,红色的短发凌乱飞舞,漆黑瞳孔如同烧焦的火炭:“怎么,罗蒙中尉,你想说让我谨慎对待这群无恶不作的犯人?老实说吧,没有人在意他们会造成多少死伤,重刑犯就是重刑犯。作为防卫官需要做的,只是保证5座监狱的正常秩序,持续防御无人区。还是说,你能给出更快镇压的办法吗?”
  罗蒙闻言低下头:“属下知道了。”
  乔伊斯看着屏幕上一闪一闪的红点:“安心吧,这里头的都是被判处终身监禁的男人,你我都清楚,再怎么样,12区里也不可能有女性的,所以没必要心虚,他们不值得同情……”
  谈到女性,乔伊斯的表情有片刻的软化,他喃喃:“联邦政府统计局得出的数据,今年整个奥维维亚洲诞生的女婴,比去年足足少了9%,这其中拥有净化师天赋的,更是只有万分之一。”
  这个时候,血脉阶级逐渐分崩离析,乔伊斯这一代总共二十多个年轻人,只有旁支有两个女儿,他们邓肯家族逐渐式微,要不然也不会被派到这种鬼地方来守着荒山野地。
  世界联邦新成立之后,曾经有出现过一段时期的人口正增长,然而那只不过是旧时代结束的挽歌罢了,所有人都觉得人类要灭亡了,只是没有人敢提而已。
  *
  12区a3监狱的众人,正对这佣兵男人带回来的消息感到惊讶。
  “堕落种有思维?”
  “不可能,它们连相互合作都不会了,你还指望它们能算加减乘除?”一人说道,“我都不一定会算!”
  “堕落种要是有思考能力,那被关在无人区的就是我们了。”
  段沫颜确实也无法想象丧尸能思考的模样,这本就是怪物区别于人类的一大特征。
  裴绩看了眼不远处那疯疯癫癫的男人,警惕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然而还没等他们回到安全的宿舍,a3监狱的广播忽然响了。
  那些遍布围墙、广场、各个建筑的喇叭纷纷打开,清晰的声音传到了每一个人耳朵里。
  “编号a1至a5,所有监狱的重刑犯请注意,因a1监狱爆发动乱,11区守卫堡垒已获得联邦政府授予的最高临时权限。即日起将临时封锁边境线,切断所有补给供应,包括食物、武器、药品、物资。请各位重刑犯安分守己、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重复一遍:安分守己、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这则广播一直重复了三遍,等到最后一个“人”字落下,一把铁椅子被人扔上了半空,“咣”的一声将那广播器砸了个粉碎。
  广播损坏后发出的电流滋啦声,在这寂静的监狱里十分突出。
  两秒钟的平静后,众人瞬间沸腾。
  “草他大爷这群狗崽子,不要脸的小人!”
  “什么?要把边境线封锁?那我们不是要被饿死!”
  “他们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这些男人本就不是善茬,大多数身上都背着人命,这会处在愤怒值的巅峰,当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那些士兵都在防卫线后头,也不会有人来管教他们。
  于是一时间,打砸抢烧的、斗殴发泄的,城内变得更加混乱,短短几分钟,满地狼藉犹如炼狱。
  裴绩冷着脸看着不远处混打在一起的一帮人,朝后做了个手势,其余几人心照不宣,他们四人将段沫颜围在中间,以极快的速度朝建筑内避去。
  不管旁人如何,他们可是有更重要的任务的,那就是保护少女的安全。
  只是任凭他们躲得再及时,总有无头苍蝇朝上撞。裴绩一脚踢飞一个朝这边奔来的男人,附近的人听见动静,四五双红眼睛看过来,却在看到裴绩脚下口吐白沫的男人以后立马转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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