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8章 遗言

  天灰蒙蒙的,很快就下起了雨。燕无双骑着马并不下马,任由雨水落在身上。
  贺峰骑马上前,跟燕无双说道:“王爷,你还是进马车里吧!”他们准备了马车。
  燕无双摇头说道:“不用,赶紧回府。”刚得到消息,说唐伯又昏迷了,太医说这次可能熬不过去了。燕无双得了消息恨不能立即飞回王府,此时哪里还会耽搁时间。
  回了府,急匆匆地赶往唐伯的院子里。一看到孟年,燕无双立即抓着他的胳膊问道:“怎么样了?人醒了没?”
  孟年摇头说道:“人还没醒,张太医等人让我们准备后事。”
  燕无双面色一沉,走进去望着屋子里的几个太医,冷声说道:“你们若是救不了唐伯,我要你们的命。”
  张太医跪在地上说道:“王爷,臣无力回天。”唐伯虽然只有五十多岁,但身体已经掏空了,加上旧疾发作,他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孟年见燕无双要发脾气,忙说道:“王爷,当务之急是尽快让唐伯醒来。”之前太医就已经将唐伯的病症说得很明白了,现在对太医发脾气也什么用。
  燕无双忍了心头的怒火,问道:“可有什么法子让唐伯醒来?”
  张太医犹豫了下说道:“得用虎狼之药,不过这药用下去……”这药用下去人很快就能醒,不过等药效过了人也会没了。
  燕无双双手紧紧地握着,他刚才虽然威胁太医,但心里也知道唐伯这次过不去了。
  过了半响,燕无双咬着牙蹦出一个字:“用。”至少让他见唐伯最后一面。
  张太医忙去开方子。
  桂嬷嬷在后院也得了消息,轻声跟玉辰说道:“娘娘,老太爷这次怕是熬不过去了。”唐伯的身体一直都不大好,燕无双想让他荣养可惜他歇不下来,这些年一直管着府邸里的杂事。
  玉辰面露忧色,说道:“老太爷是唯一跟着王爷共患难的人,若是他没了,王爷还不知道如何伤心呢!”
  桂嬷嬷压低声音说道:“娘娘,你说老太爷过了以后,王爷会不会将管家全交给娘娘。”唐伯觉得玉辰配不上燕无双,一直都不喜欢她,而且对玉辰也从来不加辞色。也因为这个原因,唐伯一直都不喜欢阿赤跟阿宝,哪怕双胞胎再可爱聪慧,他都不喜欢。为此,桂嬷嬷很厌烦他。
  玉辰正色道:“这话嬷嬷万万不能再说。”唐伯是唯一反驳王爷却不会受到惩罚的人,由此足以看出唐伯在王爷心中的地位。若是让燕无双听到这些话,全嬷嬷估计连命都没有。
  桂嬷嬷也是看到四下无人才敢开口说这些话的:“娘娘,这事我们可不能放松。”有了管家权,才更好掌控内宅。
  玉辰摇头说道:“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玉辰心里清楚,燕无双并不放心她。所以,管家权给谁也不会交给她的。只是这些事,她却不好告诉桂嬷嬷。
  桂嬷嬷忍不住叹了一声,像韩玉熙都掌控了六个省的政务,何等的威风。而她家王妃,却是连个管家权都争不到。有的时候,桂嬷嬷都不得不感叹一声,人真的争不过命。当初全嬷嬷只想着回乡,也是因为欠下她的恩德才答应去国公府的。如今她在燕王府处处受挫,话都不能随便说,就怕隔墙有耳从而有性命之危。而全嬷嬷如今却成了最受韩玉熙尊敬的人。
  玉辰握着桂嬷嬷的手说道:“嬷嬷,让你受委屈了。”桂嬷嬷喜好权势,享受高高在上的感觉,当初就是看她前程大好才主动到国公府当了她的教养嬷嬷。不过虽如此,但桂嬷嬷这些年对她尽心尽力,也忠心不二。所以对于桂嬷嬷这些毛病,玉辰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桂嬷嬷摇头说道:“老奴不委屈,老奴就是为娘娘委屈。”顿了一下,桂嬷嬷忍不住说道:“想当初若不是娘娘,她又如何有跟宋先生学习的机会。”若是韩玉熙当初没有跟宋先生学习的五年,也许就没有今天威风八面的平西王妃了。
  玉辰听到这话,想起燕无双无意之中说过的话:“我听王爷说平西王世子不仅天资奇高能过目不忘,还很有习武的天份。”论天资,阿赤并不比浩哥儿差,给他启蒙的先生对他赞不绝口。可惜,阿赤根骨不行,没有习武的天份。
  燕无双现在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儿女人数比云擎要多。五个儿子,最聪明长得最好的就是阿赤了。可燕家是武将世家,不是书香门第,会念书有聪明的头脑并不够。对他们来说不能习武,等于是废材。也因为这个原因,燕无双心里憋屈得很。云擎娶到韩玉熙也就算了,就连嫡长子都这般出众,想不嫉妒都难。
  说完,玉辰面露苦涩:“这天下的好事,好像都被玉熙给占全了。”有一个对她无限包容且一心一意的丈夫,还有出众懂事的儿女,就没有一处不是完美的。
  桂嬷嬷沉默了下说道:“也许王爷有些言过其实了。”
  玉辰摇头说道:“不会。若不是真的那般出众,王爷也不会说那些话。”她能从燕无双的语气之中,感受到了嫉妒羡慕。不说燕无双,她也羡慕嫉妒。
  桂嬷嬷只能巴巴地说道:“娘娘别多想了。”若这事是真的,不说玉辰,就她都觉得玉熙这运气,逆天了。
  玉辰面露讥讽的笑容:“当年了通和尚还给玉熙批命,说她命中带衰,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玉熙不仅不是命衰之人,还是有大福气的人。
  桂嬷嬷不大赞同玉辰的话,说道:“了通师父给人批命从没出过错的。我觉得,问题应该出在当初赐婚上。”
  玉辰抬头望着桂嬷嬷,一脸疑惑地问道:“赐婚有什么问题?”
  桂嬷嬷将自己所想说了:“云擎是天煞孤星,韩玉熙是命中带衰。两人结为夫妻说不准以毒攻毒,中和了。”云擎天煞孤星的名头早就传到京城。
  越说桂嬷嬷越觉得自己的话有道理:“王妃你想想,韩玉熙在出嫁去榆城之前,是不是样样都不顺?而云擎在娶韩玉熙之前可是嗜杀成性有着杀人狂的名声?可自从两人成亲以后,却是越过越好。”
  听桂嬷嬷这么一说,玉辰也觉得有道理。过了半响,玉辰开口说道:“当初宋贵妃将玉熙赐婚给云擎,是想让玉熙带衰了云擎。却没想到,却是给他送去了一个福星。”对云擎来说,玉熙就是福星。没有玉熙,就没有云擎的今天。
  桂嬷嬷苦笑道:“这个谁能知道呢!”若是知道,当初她们也能搅和了这个婚事。
  玉辰也是长叹一声,说道:“是啊!这个谁能知道呢!”
  正在这个时候,侍香在外面说道:“娘娘,老太爷醒了。”王府的人都称呼唐伯为老太爷,这也是燕无双吩咐的,以示对唐伯的尊敬。
  唐伯被灌了药,没多会就醒了。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坐在床边的燕无双,唐伯眼睛一下亮了,叫道:“元帅。”
  燕无双听到这话,就知道唐伯这是将他当成自己爹了。燕无双红着眼眶说道:“唐伯,是我,我是无双。”
  唐伯见屋子有许多人,让燕无双将他们都叫出去后,才露出虚弱的一笑:“公子,不要难过。这人啦终归都要有一死的,我只不过是比你先走一步。”若不是为了燕无双,他早就追随元帅而去了。
  燕无双眼泪再也忍不住了,落了下来。擦了眼泪,燕无双哽咽道:“唐伯,你不会死的,我一定能让你长命百岁的。”
  唐伯笑着摇摇头说道:“人能活多少岁,都是注定的,强求不得。”也是因为惦念着燕无双,他才一直撑着。现在撑不住,也不强求了。
  望着燕无双哭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唐伯面露一脸的愧疚:“公子,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元帅。当年若是我能早一步找到公子,就不会让你受那种非人的折磨。”这世上,唯一知道燕无双经历过什么的人就是唐伯了。只是这事太沉重也太压抑,唐伯不敢表露半分怕燕无双会崩溃,但这是一直压在心底,让他喘不过气来。如今他都要死了,也就没有这样的顾虑。
  燕无双摇头说道:“唐伯,这不是你的错。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而且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我早忘记了,唐伯你不用再耿耿于怀。”这话也不是敷衍唐伯,而是他确实已经放开了。不过经历了那些事,又东躲西藏了那么多年,他再不可能回到当初了。
  唐伯听到这话抓着燕无双的手,说道:“公子,有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否则我没脸去见元帅。”这些年,看着燕无双性情大变,他痛心不已。可是他除了守在燕无双身边,什么都做不了。这些年,他过得并不比燕无双轻松。
  燕无双说道:“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能让唐伯说这样的话,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唐伯说道:“不管将来如何,你都不能跟东胡人有瓜葛。否则,我死不瞑目。”燕无双将来总要跟云擎对上的,他担心万一燕无双打不过云擎会跟东胡人合作。若是这样,他死了也不安心。
  燕无双听出了唐伯话里的意思,想也不想点头答应道:“唐伯你放心,哪怕山穷水尽,我跟东胡人也是势不两立。”他最痛恨的就是宋家人跟周宣,若是他将来跟东胡人合作,岂不是成了他们一样的人。而且东胡人手上,不知道沾了他们燕家人多少的血,他又如何会跟他们为伍。
  唐伯低声说道:“这我就放心了。”说完,望着门外,说道:“元帅,我来见你了。”
  孟年跟贺峰在外面听到了哭声,两人心头咯噔一下忙疾步走进屋。此时燕无双跪在床头握着唐伯的手,哭得像个孩子。
  贺峰有些无措地看着孟年,他跟在燕无双这么多年,也还是第一次看到燕无双哭,而且还哭得这般上心。
  孟年跪在燕无双身边,轻声说道:“王爷,唐伯已经去了,我们该好好安排他的后事,让他风光上路。”
  出乎孟年的预料,燕无双说道:“人死如灯灭,风光大葬又如何?”燕无双压根没准备大办给伯的丧事。燕无双想得很透彻,丧事大办,那些来吊唁的人就算表现得再伤心哭得再大声又如何,不过是做戏而已,又不会真的伤心。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唐伯安安静静地上路。
  唐伯的心愿是希望死后能葬在燕元帅身旁,燕无双自然满足他的心愿。三天以后,燕无双的心腹娄青云就带着唐伯的骨灰上了路,前往辽东。
  燕无双缀朝三日,到第四日穿着一身孝衣面容憔悴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朝臣见状,都在心里纷纷猜测着到底是什么人死了让燕王如此伤心。等知道死的人是唐伯,众人又觉得燕无双果然不愧冷血无情的人。若没有唐伯他早就死了,现在唐伯死了竟然连一场像样的丧事都不办,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将人安葬了。
  钟善同将这些传闻跟铁奎说了:“唐伯这辈子对燕家忠心耿耿,临了却落到那样的下场,太不值当了。”
  铁奎倒是为燕无双说了公道话:“这两年唐伯身体不好,燕无双为他煎熬端药,将他当亲爹一样伺候。若真是冷血无情,又岂会做这样的事?”有一次铁奎去给燕无双禀事,就闻到燕无双身上浓浓的药味。所以铁奎相信他听到的这些事是真的。也是那时候,铁奎觉得燕无双身上还有一丝人味。
  钟善同听了这些话有些不解,问道:“那为何不大办丧事呢?若不是他穿着孝衣,外人压根都不知道唐伯死了。”
  铁奎也是遭过难的人,所以他知道真心的难能可贵:“不是发自真心的悲伤,让他们到灵前来反倒是打扰了死者的安宁。”
  钟善同没办法理解这种想法:“我若死了,还是希望能风光大葬。”
  铁奎也没说钟善同的想法就是错的,说道:“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并不是说死后风光大葬就不好,这种事看个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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