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良久,石颜反应过来,只微微抿嘴,不多时,只扯着嘴角轻轻地笑了笑,冲周韵琴道:“夫人说的是。”
  听到石颜这样回答,周韵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笑盈盈道:“还是颜颜懂事儿。”
  说着,忽然将手中的剪子放下,冲身后的桂姨道:“桂姐,将这瓶牡丹花摆到茶几上,一会儿瑶瑶要过来,她也喜欢牡丹花,回正好头让她好好赏赏。”
  桂姨立马笑着道:“好了。”
  说着,亲自将那瓶牡丹花捧了起来,边往茶几方向走着,边笑着道:“夫人跟瑶瑶小姐还真投缘,连品味都一模一样。”
  周韵琴笑了笑,道:“是投缘,还越看越喜欢,早知道女儿如此贴心的话,当初就不应该生了这么个臭小子的,生个小棉袄儿多幸福。”
  周韵琴话里话外透着可惜及羡慕。
  桂姨却笑眯眯道:“夫人若是喜欢的话,现在也来得及,即便是现如今,也不是没有进一家门的可能哩。”
  桂姨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周韵琴却立马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赶紧打住,不许开玩笑,眼里却一直带着笑意。
  两人很快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桂姨很快将热毛巾递了过来,周韵琴擦了擦手,领着石颜坐在了沙发上。
  坐下后,周韵琴想了想,忽然冲石颜道:“瑶瑶那孩子,颜颜你知道吧,咱们周家跟他们姚家是多年的世交,其实小时候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在你没来周家之前,她跟咱们家寅儿好,也老爱黏着咱们家寅儿,他们从幼儿园到小学,一直是吵吵闹闹长大的,只是小时候寅儿长得慢,瑶瑶那孩子小时候皮,被欺负的那个反而是咱们家寅儿。”
  “有那么一阵,寅儿见了那孩子,老爱躲着走,两人就跟一对小冤家似的,还挺乐呵的,不过自打上了中学后,瑶瑶那孩子就跟着她外公外婆住到温哥华去了,一去就是这么多年,原本以为两人十多年没联系了,会生疏起来,没想到,那两孩子竟然还跟小时候一样一见面就喜欢打打闹闹,虽然瞧着有些闹腾,不过却也给这个家里带来了不少欢乐。”
  “果然,小时候的情分就是不一般。”
  周韵琴似乎跟石颜漫无目的的闲话起了家长。
  不过,话题一直是围绕在瑶瑶及周寅的身上。
  一说起这两人,她仿佛滔滔不绝,嘴里的话几天几夜都说不完似的。
  石颜只在一旁微微扯着嘴角,负责倾听及适时微笑就好。
  原来,两人之间的聊天,完全可以是一个人的事情。
  一直笑着笑着,慢慢地,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了起来。
  石颜只觉得自己的笑脸快要变形了。
  终于,周韵琴慢慢进入了主题,只拉着石颜的手,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如今,商场上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市场又越来越年轻,一茬一茬的出没商场的全都换成了年轻人,市场也越来越年轻越来越高科技了,他二伯跟他父亲两个老家伙年纪渐长,怕是快要跟不上他们年轻人的节凑了,早晚是要被这个时代给淘汰的,这两年,寅儿他父亲老在我耳边念叨着,该退下来了,该退下来了,只可惜···哎···”
  说到这里,周韵琴脸上的笑容终于隐了几分,只难得有些怅然若失道:“只可惜寅儿那孩子太不懂事,也太不争气了,你瞧瞧,他二伯家的那个小袁,这些年来,跟着他二伯在公司做的有声有色的,不像寅儿,整天只知道围着他那几辆跑车打转,一点儿也不知道当父母的辛苦。”
  周韵琴这些年来常年混迹时尚圈艺术圈,其实,是很少像今天这样,在家里絮叨着周氏的事情,絮叨着家里的琐碎之事的。
  跟她沾边的,明显更适合艺术类的探讨及指点。
  于是,石颜只默默听着,没有轻易的插嘴附和。
  “不过——”
  周韵琴话音一转,又忽然冷不丁道:“老话说,先成家才能后立业,也不知道这句话搁在现如今,到底还成不成立。”
  说着,周韵琴忽然笑了笑,又道:“转眼间,寅儿毕业已经一年多了,他不像你,学校成绩好,如今还在攻读硕士,那孩子,毕业一年了,就在赛场上荒废了一整年,让他出国留学,他死活不去,让他去周家的公司上班,他也死活不听,他的脾气又大又横,如今横竖我跟他父亲是管不住他,他父亲前几天还笑着开玩笑说,管不住,那就找个人来管管。”
  说到这里,周韵琴脸上的笑意的更深了。
  一旁的桂姨亲自将花茶奉上,刚好听了这么一句,只笑着附和道:“其实说来少爷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搁在咱们年轻那会儿,孩子都能够打酱油了。”
  周韵琴端起花茶,笑着喝了一口,道:“话虽这么说,可现在是现在,过去是过去,现在的年轻人各有各的想法,哪里是咱们那会儿能比的,他们如今好玩的地方多着呢,一个个的,哪个愿意过早的被婚姻束缚住,不过——”
  说着,周韵琴忽然将陶瓷杯往茶几上轻轻一搁,似乎也有几分意动,不多时,只缓缓道:“说来也奇怪,寅儿这孩子脾气虽然不好,可是长得随他爸,生得一表人才,想当年,他爸年轻那会儿,不知有多少女孩儿爱慕,寅儿这边么···咦,倒是有些奇怪,这么多年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记得他小时候那会儿,明明有不少小姑娘偷偷往他书包里塞信封的——”
  说到这里,周韵琴忽而抬起了目光,看向石颜,只笑着道:“寅儿不喜欢被家里管着,这么多年来,我们这些做家长的也尽可能的给他空间给他自由,其实,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都全是些老古董,毕竟,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该懂的都懂,颜颜,你老实跟阿姨说,寅儿这些年,是不是偷偷背着我们这些老家伙跟人小姑娘谈恋爱来着?”
  扯到这个话题上,周韵琴似乎难得来了兴致。
  只忽然间有些八卦了起来。
  她似笑非笑、双目炯炯的看着石颜。
  她的目光带着某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仿佛一眼,就能够看透人心。
  石颜被这道精锐的目光看得心下微微一慌。
  总觉得···对方像是发现了什么,却偏偏无动于衷。
  这一刻,在这位精明又睿智的女人面前,石颜觉得自己被人扒光了似的,只觉得有些无处遁形。
  她的道行终究还是浅了些。
  对方不动声色。
  石颜早已有些心乱如麻。
  大夏天的,被对方握在手中的手指,隐隐泛起了一丝凉意。
  石颜被对方注视着,她的目光险些被对方精锐的目光逼迫得节节败退。
  终于,在最后一秒,在她目光躲闪前的最后一秒,石颜在对方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个小小的,却坚定挺立的白色小倒影,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石颜整个人像是灵魂出窍似的,突然间又瞬间回了体。
  石颜直直迎接着周韵琴的目光,沉吟了片刻,只一字一句缓缓道:“少爷如此优秀,这些年在校园里被人爱慕也是正常的事儿,不过——”
  说到这里,石颜微微抿着嘴,沉默了几秒,她忽然间将整个背脊挺直了,只盯着周韵琴的眼睛,一字一句一脸正色道:“在学校里的感情,大多都不太成熟,就跟小打小闹似的,当不了真,算不得数的,或许一旦踏入社会后,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才最终清楚明白,什么是现实,什么才是真正的合适。”
  说这话时,石颜直视着周韵琴的眼睛,在这一刻,在这七年里,头一回,她的眼神没有半分飘忽,也没有半分心虚。
  周韵琴定定的看着石颜。
  看了许久。
  她的神色似乎有些诧异,不多时,拉着石颜的手,往她手背上轻轻拍打了几下,只微微笑了起来。
  这一次,她眼中的笑容慢慢温和了起来,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欣赏,一丝赞扬,不多时,只缓缓道:“到底是高学历的人,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
  说着,只松了一口气,又道:“那我就放心了,至少证明那臭小子在感情这一事上,至少开了窍似的。”
  说着,想了想,又看向石颜,笑道:“颜颜,这几年寅儿也就跟你走得近,你们两个就像兄妹一样,你们的感情其实我都看在了眼里,相比做父母的,其实你对寅儿了解或许更多,以你的了解,你觉得什么样类型的女孩儿适合寅儿,寅儿年纪虽然不大,可也不小了,婚事上虽然还早,不过,想要找个好女孩儿,也得提前相看好才好,再说,寅儿那孩子挑剔,光是父母满意不管用,还得他自己说了算才能算得了数,你心思透,主意多,你帮阿姨出出主意,看看什么样的女孩儿会讨寅儿的喜欢?”
  周韵琴一脸亲昵信任的看着石颜,向她讨教起了主意。
  石颜在周韵琴的注视下,只不动声色的将手从对方手里抽了回来,微微握了握,良久,缓缓开口道:“我看姚小姐就挺适合的。”
  说这话时,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石颜的耳朵失真了。
  她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的话音一落,不远处的赵春玫嗖地一下抬眼看向她。
  说完这句话后,石颜似乎看到了周韵琴对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至于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大多是些赞赏有加的话。
  原话,石颜已经记不太清了。
  走的时候,周韵琴包了一束花送给了石颜,卡萨布兰卡花。
  卡萨布兰卡花是百合花中的一种,在古希腊神话中,它是悲剧之花,有八种花语,其中第七条花语刚好是:负担不起的爱。
  从周家的宫殿走出来后,东边的太阳渐渐升起了。
  石颜抬手微微遮了遮脸。
  早晨的光线,其实微弱得紧,可是,不知为何,在那一刻,却灼伤了石颜的眼睛。
  赵春玫一路送石颜到台阶下。
  走到半路上,石颜忽然回头看了赵春玫一眼,从她平静的目光及神色中,石颜似乎终于后知后觉的清楚了,赵春玫要张罗替她相亲的原因。
  你以为隐藏得很好。
  其实,全世界都知道。
  第11章 011
  安叔叔将石颜送到了小区外的公交站。
  这个公交站对于整个别墅里的业主来说,基本算是形同虚设般的存在,说句毫不夸张的,对于这个别墅区来说,就连保姆的买菜车基本都是进口车起步。
  不过是香樟别墅的下一站是国家湿地公园,海市著名的生态景点,这才象征性的设立了这么个公交站,倒是方便了石颜进进出出。
  石颜过去时,上一班车才刚走,下一班车要等到十五分钟以后才来。
  石颜便冲安叔叔道:“安叔叔,您先去忙吧,我这里没关系的,一会儿车就来了。”
  说着,石颜要从安叔叔手中接过行李箱。
  安叔叔却将行李箱往身后一藏,笑眯眯道:“今天早上太太没吩咐用车,我闲着也是闲着,多等会儿不打紧。”
  顿了顿,又道:“得亲自将你送上车了,你妈才放心,我也才能踏实。”
  安叔叔笑起来,有些憨厚,眼角两边的褶子都皱了起来,笑眯眯的,跟樽弥勒佛似的。
  安叔叔是周家的司机,在周家待了快三十年了。
  安叔叔年长赵春玫几岁,这么多年来一直单身未婚。
  小时候石颜曾憎恨过赵春玫,她觉得她不回家,是因为在外头有人了,刚来赵家时,她对安叔叔也充满了敌意。
  后来才知,成年人的世界里,有复杂到长编大论也理不清的,有简单到,不需任何言语,日久自然就能见到人心。
  听到安叔叔这样说,石颜隐隐有些无奈,良久,只缓缓道:“您也别什么都听我妈的,别老被她欺负,她说的话又不是圣旨,她就是□□专横惯了。”
  石颜当面可不敢说赵春玫的话,只敢私底下偷偷跟安叔叔吐糟赵春玫。
  安叔叔却笑呵呵的,始终一脸维护道:“你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其实啊,都是为了我们好。”
  一提到赵春玫,眼前这个年过五十的男人,满脸都是光。
  在这一瞬间,石颜忽然觉得,赵春玫其实也算是幸福的。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等着车,唠着嗑。
  因为时间还早,进出别墅的车辆不多,不过也偶有从别墅出来的豪车从他们跟前经过,说话间,忽然听到喇叭声响起,不多时,一辆黑色的宾利在他们面前停下。
  车窗滑下,一张年轻张扬的脸出现在了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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