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沉眠[星际] 第272节

  “给我别的。”
  小孩用翡翠似的眼眸睨着画面,“不然我要炸了,这些数据对你很重要吧,皇帝?”
  奥丁低沉地吐了一口气。
  这两年来,他和这个小怪物简直是互相折磨着度过的。
  他成功让凯奥斯继续留在实验室当了两年的活人实验样本,小怪物则获得了人类社会各领域的知识学习途径,以及他多年积累的战斗经验。
  但比起死的知识,小怪物似乎对活人更感兴趣。
  比如……每次奥丁皇帝秘密造访实验室,这个小家伙必定会设法打碎玻璃,闯出来尝试杀他。
  也不拼命,只攻击一两招,发现得不了手又兴趣缺缺地化作半晶体状态,蛇一般慢吞吞地爬走了。
  他倒是自在。就是可怜了皇帝的卫兵和灰鸮实验室,每次都要被吓走半条命。近几次的招式越来越刁钻,就连奥丁本人也开始冒冷汗了。
  而这样勉强维持的平衡……
  奥丁看了看屏幕,暗想:看来也只能到今日为止了。
  “好,”皇帝叹道,“朕给你别的乐趣。前提是……至少在外人面前,做个正常的人类。”
  ……
  ——旧帝历45年,一艘星舰停泊在永乐园星城的皇宫。
  实验室中诞生的“小怪物”凯奥斯,以皇帝私生子的身份踏入了这片富丽堂皇之地。
  那双与奥丁很相似的绿眼睛,让他免除了身份上的疑点。
  而奥丁的几个孩子,尤其是皇太子——安德鲁.奥丁二世,全都隐约从中察知了不详的含义。
  尤其是,那个小孩抵达的当天。
  安德鲁皇太子从自己安插的侍者眼线那里听说,素来严酷无情的父皇居然哼哼低笑着,冲那个私生子这样说:
  “放心吧,你不会玩腻的。”
  “这里有一整个帝国供你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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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那句话——
  凯奥斯的理解:还有一整个帝国的力量压制自己。
  安德鲁的理解:卧槽父皇难道要把继承人的位子给这个小杂种!?
  奥丁真正想表达的:破罐子破摔,就让推翻帝国成为小怪物的新游戏得了。
  事实上凯奥斯未来:统帅贴贴,姜姜亲亲……呜呜他不给我亲亲,emoemo……
  第203章 残火犹不熄灭(2)
  在姜见明后来的回忆里,他是从十二岁开始走出那间破房子,开始在野区谋生的。
  作为一个残人类小孩,求生的辛苦自不必说。如果被新人类盯上,可以说是毫无抵抗之力。
  他学着妈妈把脸抹脏,用捡到的破布缝成了一个宽大的斗篷,遮住自己的身体。又从死去的异星生物的尸体上割下厚皮,缝成护腕来遮掩手腕骨。
  就这样尽量地掩饰存在感,像个幽灵般在野区游荡。
  他有时捡些别人的残羹剩饭,有时去挖野菜草根。
  偶尔也会用知识或技巧帮人解决麻烦,如果对方还算个好人,就能换点衣食日用之类。
  但日子越过越艰苦。
  赫尔加的身体状况一日比一日恶化,精神上清醒与发病之间的界限也在模糊。姜见明不肯远离母亲,被打伤的次数越来越多。
  纵使在这种情况下,当女人清醒时,她依旧是想活下去的。
  她渴望多陪儿子一段时间,想至少等到明明再大一点,等到自己将所拥有的知识全部教给他。
  为了减缓慢性晶乱的进程,赫尔加在最简陋的环境条件下,自己给自己做手术。
  她嘴里咬着布条,用烧过的刀尖割开皮肤,挑出凝结在肉间或是附着在骨头表层的晶体,再消毒并用针线进行缝合。
  每次结束后,满脸都是生理性的泪水和汗水,女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鱼一样瘫在血迹斑斑的地板上,总要昏沉个一两天才能缓过来。
  为了与精神病斗争,她会在每日清晨大声地背诵白鸽赤叶会的纲领,纵使这个组织已经在多年前将她驱逐;
  她反复地温习自己在十几岁时就学完的基础文化知识,并要求姜见明考她,如果错了哪个,就像小学生一样罚抄到深夜。
  母亲和孩子都在竭尽全力地奔跑,想要离死神落下的镰刀远一点,离那场注定到来的阴阳两隔远一点。
  不记得多少个绝望的寒夜,赫尔加把姜见明抱在怀里,嗓音虚弱地轻轻说:“明明,我们再坚持一下下好不好?”
  她说夜晚最黑的时候总在黎明之前,但无论是怎样的黑暗,总有被驱散的那一刻。
  就像熬过冬天就有春暖花开,只要坚持下去,日子总会变好的。
  但命运并未因此容情。
  次年冬末春初,暖风还未拂去严寒的余威的时候,母亲的晶骨刺穿了孩子的胸膛。
  姜见明只是“啊”地叫了一小声。
  栽倒的那一秒,惯性让消瘦的小少年滚了半圈,跌出屋外。肮脏的地上拖出一道鲜血的痕迹。
  屋内,赫尔加双眼赤红,枯发凌乱。她疯疯癫癫地流泪嘶吼着,赤裸的双脚上遍布冻疮。
  姜见明仰面躺在雪地里,血从身下汩汩涌出。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妈妈曾经健康美貌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了。
  好疼。
  狂躁的外来晶粒子让他浑身都滚烫且剧痛,像是被火炙烤,一时间分不清伤口在哪里。
  他失神地睁着眼,看到天边飞过一只渺小的黑鸟。
  忽然想起曾经有天傍晚,暮色如烧。
  那还是在他们来到z2野区之前,两个人在蓝母星的街区流浪逃亡,躲在贫民窟睡觉。
  一位杂货店的店主看母子俩实在可怜,将卖不出去的一条红毯子送给了妈妈。
  这成为了他们这几年来最幸运的时刻。妈妈欢欣的脸被夕阳照得金亮,回眸时黑发扫过睫毛。她捏着红毯子的边角,让它飞舞在风中。
  日落之前,赫尔加含笑将毯子盖在他身上。她说它像一面旗,白鸽赤叶会的那面红旗。
  姜见明知道,妈妈看到世间的善意就高兴,就会想到她曾经做反抗军领袖的日子。
  那条红毯子,他后来盖了好久。
  现在……
  放哪里了来着?
  ……
  “明明——明明!!明明!!”
  姜见明醒转的时候,赫尔加正抱着他。
  黑发女人撕心裂肺地叫着,她用鲜血淋漓的手,将刺入孩子体内的细小晶刺一根根拔.出来。
  殷红的液体,滴滴答答在雪地里晕染开。
  许久也止不住。
  赫尔加仰起青筋毕露的脖颈,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啼,“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这个年代,对于晶粒子失控根本没有治疗手段。就算有,对野区的贱民们来说也和没有一样。
  对于年幼体弱的残人类来说,被晶骨直接刺入体内,后果是无法挽回的。
  “没关系的,妈妈。”
  姜见明却在轻笑,眼底像刚烧干的灰烬,已经没有半点光了,却还有未散的温度。
  他枕在赫尔加的怀里,吃力地伸手勾着妈妈的衣角,像幼儿时那样。
  小孩的手指沾满泥灰、雪粒和鲜血。野区的狂风发出鹫鸟般的尖啸从那指间穿过去,带走剩余不多的体温。
  “如果真的得了病……明明就和妈妈一样了,也很好的。”
  姜见明软绵绵地呢喃,“所以……”
  “妈妈陪着明明,永远在一起吧。”
  “我好幸福。”
  说完这句,他就再次失去意识,什么也不知道了。
  来到z2野区的第六年。
  姜见明十三岁,患上了慢性晶乱。
  没有光明驱散黑暗,没有春风吹走寒冬。
  没能等到日子变得更好,或许是他坚持得还不够久。
  后来想想,正是这段无望而漫长的童年经历,造就了姜见明一生看似矛盾的性格。
  一方面,他对着认定的事情有着极端深重的执念,纵使这往往伴随着自我毁灭。
  但另一方面,他的欲望又极度地低。都说追求追求,他却好像只是追,而并不求什么。
  潜意识里,他已经先认定自己是求不得什么的。
  好事情都在很久以后,希望与幸福也并不是没有,只是人的一生太短,自己无缘亲眼见证而已。
  ——若不这么想着,又怎么熬过这漫漫冬夜呢?
  第七年。
  赫尔加已经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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