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冬日里的阳-韩宇轩

  我的出生，是不被祝福的。
  父亲跟母亲在很晚的时候才有了孩子，也就是我，但父亲希望自己拥有很多后代，于是在母亲过了适合生育的年龄后，他便用这个理由出外找了很多女人，母亲从来不对父亲的这些事做任何评语，只是依然保持着优雅大方的形象。
  但，只有我，知道母亲的真正模样。
  「韩宇轩！你又到你爸的公司做什么？」我一从公司回家，她就这样对我大吼。
  「我只是去看书......」
  「看书？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爸那个混蛋想做什么，他想要把你变得跟他一样，想要让你接他的位置，你听好，韩宇轩，你绝对不可以跟他一样！绝对不可以接你爸的位置！你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她猛力摇着我的肩膀，「变得有权有势之后只会拋弃原本对你好的人，跑去找一堆有的没的女人，听好了韩宇轩，你只能够专情于一人，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只属于你，不管她是谁都一样，你绝对不准变心！」
  只要父亲不在家，她便会把我当成她的出气筒，喃喃唸着我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我必须要专情等等的话。
  我一直以来都对母亲逆来顺受，甚至还觉得她很可怜，因为得不到父亲的爱所以只能对他们爱的结晶，也就是我，施暴。
  她对我的施暴只会在父亲回家的时候稍微减少而已。
  「你回来啦。」只要父亲回来，她老是装出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但在看遍了她的真面目的我眼里，只觉得她很虚偽。
  「嗯，宇轩，你跟我过来，我要跟你聊聊天。」父亲对我说完便进了书房。
  我望向母亲，她恶狠狠的瞪着我，彷彿在说，你敢接受你父亲的任何主意你就死定了。
  进到书房，父亲看着我，「宇轩，你最近过得还好吗？很抱歉父亲常常不能在身边陪你。」
  「我过得很好，父亲，只是，我想要更快进公司帮忙。」我说。
  「我们宇轩有点太早熟了，这让我有点担心呢。」父亲慈爱的摸了摸我的头，「不过，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我会在公司里帮你安排一个地方。」
  「谢谢父亲。」
  于是，我现在每天都进入公司，父亲虽说是帮我安排地方，其实只是帮忙整理书房而已，但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可以徜徉在书海中，不用回去面对那个性格多变的母亲。
  有一天，我看到了一本书，名为《傲慢与偏见》，让我停下了整理书脚步，停下来阅读。
  正当我看的入迷时，一个声音出现了。
  「你好。」一个女孩朝我点头示意，「你在看什么书？」
  我将书皮拿给她看，她一脸惊叹的说：「你看这么深奥的书哦。」
  「会很深奥吗？我从小就看这种书。」我说。
  「是吗？真厉害。」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正常人应该不能随便进来这里才对。
  「我叫童忍，我爸妈是这里的研究员，所以我被他们带来这边，你呢？」
  「......韩宇轩。」
  「那，宇轩，你可以帮我介绍一些适合我的书吗？」
  「......好。」
  这其实是我第一次跟外面的孩子相处，平时我总是被关在家里，由请来的家教辅导功课，而我天生就拥有一头银发，这让母亲更不愿意让我出门了，她总是深怕我被别人欺负，自己却虐待着我。
  跟童忍相处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有时候被母亲虐待的隔天，童忍看到我有伤还会帮我治疗。
  童忍说自己因为体弱多病所以没办法跟其他人有一样的童年，这让她很难过，我能够感同身受，毕竟我自己也没有很好的童年。
  童忍常常来找我，这让我一成不变的生活有了点生机，虽然还是常常得被母亲虐待，但对我来说那些都无所谓，只要我能跟童忍在一起就好，有了她，就算有人现场夺走我的生命我也无所谓，因为在我死前是由童忍陪着的。
  心脏第一次感受到跳动的感觉，这就是心动吗？我喜欢上童忍了吗？
  童忍就像冬天里的阳光一样，将我冰封的心逐渐融化，只要童忍的父母来到这里工作，童忍常常也会随他们而来，这让我更期待她父母的到来，所以请父亲给他们更多工作，让童忍可以常常出没在我周围。
  但有一天，她父母来了，她却没来。
  「伯父伯母，小忍呢？」我拉住童忍父亲的衣服，问。
  「小忍去上学了，你找她有事吗？」他父亲蹲下来，露出了微笑看着我。
  上学？上学？上学？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去上学？
  她要像父亲离开母亲一样离开我了吗？
  我跪下来抱着头，脑袋里的思绪乱成一团。
  我将《傲慢与偏见》这本书从头到尾的破坏殆尽，母亲见我这个情况，反倒安慰起了我。
  「所以我说嘛，宇轩，你要好好抓住她才行啊，不可以跟妈妈一样喔......」她的眼神透露出疯狂。
  要好好，抓住她。
  要把所有妨碍我们的东西，都除掉。
  在几年后，我再度见到了童忍，此刻的她依然跟以前一样，总是笑脸迎人，「小忍！」我叫了她一声。
  「宇轩。」童忍朝我走了过来。
  要让童忍只属于我，只属于我，只属于我。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个想法深植了我的脑海，让曾经的那个韩宇轩从我的心中消失，只留下想把童忍佔为己有的韩宇轩。
  有一次，童忍生了病，于是向学校请了假，来到了公司，并带了她养的兔子给我看。
  「你看，牠很可爱吧。」童忍笑着说。
  敌人、敌人、敌人。
  我将兔子从童忍手中接了过来。
  「你，就是抢走小忍的垃圾吧？」兔子用纯真的眼神看着我，这让我一阵厌恶，彷彿看到了从前的韩宇轩，所以我直接把兔子的脖子给扭断了。
  「你在干嘛！」童忍尖叫，衝过来抢走兔子，但兔子已经死了。
  「你是怎样？你疯了是不是？」她瞪向我。
  童忍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的。
  「......因为牠，你才不来公司找我玩吗？」
  童忍要像父亲拋弃母亲一样拋弃我了。
  「怎么可能！我是因为要上小学...」她试图想解释。
  「小学啊，烧掉好了。」
  童忍要永远离开我了。
  不行，我要佔有她、佔有她、佔有她。
  「小忍？」我朝她靠近。
  她尖叫了一声，跑了开来。
  我愣了一下，随即跟了上去，但她就在我眼里撞上了一个男生的怀里。
  我站在原地震惊的看着他们，我跟着他们去了埋葬了兔子的地方，再去了宠物店。
  途中那个男生有一度察觉到我的存在，但我躲的迅速，他并没有看到我。
  后来，我去查了那个男生的身分，他是薛义谦，海薛帮的接班人，因为他姊姊的缘故所以得以逃过他爸的魔掌。
  我原本以为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妨碍我跟童忍，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我觉得我自己好像跟母亲同化了，我老是带着笑容接近童忍，却对其他人恶言相向，例如公司里不听话的人，父亲也默许了我这些行为。
  有一天，父亲问我要不要当他的接班人，我想也不想的就接受了，这就是我要的结果，我要控制所有人，我要让童忍只属于我，只要能够统治她爸妈，她一定也会乖乖听我的话吧？
  但我这个决定与母亲希望的大相径庭，于是她在父亲不在的时候再度向我施暴。
  「我不是说不准接了吗？你这是什么德行！」她踹着我，「你是想跟你父亲一样渣吗？你想变垃圾吗？」
  我终于沉不住气，反抗了。
  而反抗的结果，是母亲倒在一片血泊中，我看着自己的双手，有点精神恍惚。
  父亲将这件事压了下来，我觉得他好像本来就期望我这么做，好像很早就发现我被虐待，只是在等着我自己反抗而已，因为他不想当动手的人。
  「宇轩，你用了什么武器？」他问着我。
  「厨房的水果刀。」我说。
  「来，要记录下来喔。」父亲拿了一本记帐本给我，「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买了或使用了，就记下他的价钱吧。」
  看来父亲，也是个疯子。
  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我已经被同化成了疯子，以往那个懦弱的韩宇轩已经消失了，那个童忍最刚开始救赎的人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有我，韩氏集团的接班人韩宇轩。
  我常常会听到幻听，听到母亲在我耳边喃喃自语，要我好好抓住童忍，我知道我疯了，但我也放任自己的疯狂。
  童忍的父母有一天向父亲辞职，我激动的叫父亲绝对不可以让他们辞职，我自己去找他们两个商量。
  「您们为什么想辞职呢？」我露出微笑看着他们。
  他们微微颤慄，童忍的父亲挡在她母亲面前，坚定地看着我说：「请你放过我们小忍吧。」
  「放过......？」我喃喃自语，「什么放过？」
  『他们是敌人、敌人、敌人。』母亲在我旁边说着。
  「只要你肯放我们小忍走，要我们做什么都可以。」她的母亲说。
  她的母亲跟她一样，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喔～可以呀。」我露出了微笑，「您们参加一个实验，我就成全你们。」
  他们开心的对视一眼，丝毫没注意到，那个实验将是他们的坟墓。
  我故意操作了实验数据，让他们的实验失败，而失败的结果，是他们的性命被夺去。
  我来到他们的葬礼，见到了童忍，我抚向她的脸，轻声说：「他们是你害死的啊！」
  『没错，要让她知道她是有罪的，她才不会想要轻易离开。』母亲在我身边咯咯咯地笑着。
  后来我真的如我对童忍的父母所言，不再接近她，而是去了美国见见世面。
  但约定总会有时效性，所以当我回来的时候，我再度找起了童忍。
  但，薛义谦又再度介入了我们，这让我十分的不爽。
  我开始处处针对他们，我的幻听越来越严重，我甚至做出了很多错事，利用自己的地位威胁别人，到最后，还绑架了童忍。
  在童忍在我这里的时候，我常常看着她的睡顏沉思，两个我在对话，小时候的韩宇轩问着我，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变得跟母亲一样疯狂？另一个韩宇轩则是说着，要让童忍属于我，就得这么做。
  母亲的声音也在我的耳边喃喃自语。
  我愤怒的敲向桌子，「吵死了。」我大吼。
  童忍好像看穿了我，带着担忧询问我的状况。
  不要对我这么好，童忍，你就是这样，才会被我这种疯子缠上的啊。
  薛义谦是个厉害的角色，他马上就找到了我们的位置，并用他的手下将我的退路全部给阻断了。
  看来那时候让薛义谦回到帮派，是错误的决定啊。
  我最后的道路，只有坐直升机离开这点，在我背着童忍跑的同时，她还在担心我的伤口。
  来到顶楼，看着逐渐趋近的直升机，我有点后悔了，我内心里的那些人又开始嘈杂，让我有些受不了。
  薛义谦在这时出现了，他强行夺走了童忍。
  『不要！！！！』母亲在我耳边尖叫着。
  我拿起枪跟他们火拼，薛义谦居然夺走了我的直升机，这让我更生气了。
  疯狂的我打伤了孙时弦，还拿他的性命威胁着何义谦。
  这时童忍衝出来喊了我一声：「宇轩！」
  我瞪大了双眼。
  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呢......
  心中的那个孩子说：『收手吧。』
  童忍一直不断的劝着我，在我发愣的时候，薛义谦开枪夺走了我的枪。
  『宇轩，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小时候的韩宇轩这样说。
  收手......
  『不准收手喔。』母亲在我耳边说。
  我伸出手想捡起枪，但我只感觉到子弹穿过了我的身体。
  啊，这就是一切的终结啊。
  在死前，我露出了微笑。
  童忍真的陪在了我身边，这也够了，我也......满足了。
  嘈杂的声音消失殆尽，只剩下了名为韩宇轩的那孩子。
  童忍哭了，我想要抹去她的眼泪，却没有力气。
  吶吶，这就是将死的感觉吗？
  好像有点轻飘飘的。
  我一定会下地狱吧？我这么作恶多端的人。
  当我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我看到了小时候的童忍。
  「你......」
  「宇轩，走吧？」她笑着对我伸出手。
  我哭了，我的身形缩小，变成了那个看《傲慢与偏见》的小男孩，我握住了她的手。
  童忍，你知道吗？你就是我的太阳，我的希望。
  母亲一直说，我没有存在在世界上的意义，但你，就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吶吶，在地狱的业火将我吞没前，让我再度感受一次你的温暖吧。
  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