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朝(作者:平生未知寒) 第817节
换句话说,他们能不能活下来,全部只是取决于那个白袍男人要不要他们活下来。
看着悬在天幕的那个白袍男人,柳浑的心里五味杂陈,此刻若是说他不后悔,是绝对不可能的。
看向一侧的读书人,柳浑伸手在虚空中扯出一片柳叶,碧绿的柳叶悬在掌心,柳浑缓慢说道:“事到如今,已经再无退路,你我两人只有联手,博取一线生机了。”
他没有再度开口去尝试请求什么,活了这么多年,他早已经无比成熟,不想再做无谓的事情。
读书人神情凝重无比,将腰间的那卷旧书取下,握在了手中。
两人共同去看那个悬在半空的宁启帝。
柳浑掌中柳叶猛然绽放出一片绿色光芒,而后离开掌心,撞向天幕,只一刹那,便让整片天地,忽然摇晃。
柳浑不愧是聪明人,一出手便是想要开辟出一条通道离去,并不准备在这里硬抗宁启帝。
宁启帝面无表情,看着那片翠绿的柳叶,他伸手,一条白龙从袖中涌出,朝着那柳叶而去,那条栩栩如生的白龙,以极快的速度涌向天幕,龙爪去抓那片翠绿柳叶,看这架势,便是想着要在这里,将那片柳叶彻底扯碎。
但双方才一接触,读书人的那卷旧书迸发出万丈光芒,上面的字文,在这里化成一个个金色的符文,撞向宁启帝。
一身白袍的宁启帝淡然无比,一只手举在身前,自有无尽的磅礴气机涌出,形成一道屏障,阻拦这么一些字文。
读书人身形微动,在两人眼前突然消散,而后出现,已经到了那道屏障之前,读书人那个不算多大的拳头已经举起,砸向那道屏障!
万丈玄光在这里炸开!
那个拳头落在半空中,虚空震动,宁启帝的衣袍,被罡风吹动,猎猎作响!
读书人咬牙,那个拳头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好似在这个短暂的时间里,人间突然有过一场狂风暴雨。
然后那些金色的符文,环绕宁启帝而去,要将他困在这里!
天幕之上,那条白龙,去而复返,撞开一条通道,落在宁启帝的衣袍上,这一下,他原本的白袍上便多出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一袭白袍,也直接变成了一袭帝袍。
不过与此同时,那片碧绿柳叶,瞬间散开无数柳叶,和那金色符文一里一外,直接将宁启帝困在了其中。
到了这会儿,柳浑吐出一口浊气,如释重负。
读书人神情依然凝重,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宁启帝被读书人和柳浑两人联手困在天空里,像是一只在金丝织就的鸟笼里的笼中雀,柳浑和读书人的默契配合,让宁启帝在一开始,也有些措不及防,他原本以为这两人还像是很多年前那般,不敢在这里和他交手,但却没想到,两人想要离去是假,最后生出要在这里将他斩杀是真。
柳浑作为那座战场上入侵者一番说话分量极重的人物,能够有如此地位,自然是因为他强大的修行境界。
过去那么多年,所有人都在往前面走去,柳浑更是知晓自己不足,也是下了一番苦心修行的。
如今的他,宁启帝若不是藏身于天地之间,只怕也很难对付。
倒不是说宁启帝弱于他,只是那场大战留下的隐患,他花了很多年都没解决,也耽误了很多时间。
“你起了杀心,我们又怎么能就这么灰溜溜离开?”
柳浑看向已经被他和读书人联手困住的宁启帝,淡然道:“顾宁,你即便和这片天地融合在了一起,又当真以为再无人可敌吗?”
宁启帝摇头,“不曾无敌,不过你们两人,想要杀我,却还是不容易。”
他眼神深邃,看向远方,别说自己一个人是不是能够斩杀这两位,就是自己没办法斩杀这两位,可在自己之外,北海深处,还有另外一人。
不过如今的宁启帝,全然不把此刻困境真正当作困境。
看了一眼两人,他缓缓抬头看向天幕,一轮大日,突兀从云海后面出现,然后急速旋转,落入宁启帝身侧,与此同时,一轮明月在天幕的另外一边出现,也迅速缩小,落入这里,随着这日月都出现,紧接着是一颗颗星辰,从天而降,将那日月围住,淡蓝色光辉缓缓的闪烁。
日月星辰,那是天地的一部分,本该是存在于天地之中,如今却被宁启帝随手拘来,这样的场景,即便是柳浑和那个读书人,也要目瞪口呆。
多年不见,他们竟然不知晓眼前的男人,已经玄妙到了这个地步。
日月和星辰围绕着宁启帝,让那些金色的符文和碧绿的柳叶,对他的压迫无形之中又要消散许多,宁启帝并不急着破阵,在这里被围住,他仅仅是将日月星辰拘来之后,便再没有做些别的。
“你们难道就只有这么点手段?”
宁启帝漠然的声音在这里响起,没有情绪,就如同他这一千年来的这般。
柳浑和读书人对视一眼,各自都看出了对方眼中浓浓的担忧,但两人都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而是在不断用道法稳固那座临时起意,但却坚固无比的大阵。
两人沉默不语,但很快便发现了大问题,因为他们此刻身体里的气机涌出去之后,想要在这片天地吸收气机来恢复几分,却没想到,当他们此刻再生出这种想法的时候,竟然是根本都无法在这片天地之中再吸收哪怕一缕气机。
要知道,这里的气机虽然稀少,在他们看来,那是不值一提,但怎么也聊胜于无,现如今他们的确一点的气机都吸收不到,这样下去,他们造就的大阵即便是坚不可摧,可没有了气机支撑,依然会不攻自破。
读书人苦笑一声,“你先走吧,从这里离去,我拖住他,若是有可能,你我再见。”
如今局面虽然还没有恶化到那个地步,但是读书人已经看出来了,若是再继续逗留下去,两人都无法离开。
柳浑皱眉,有些愧疚道:“这趟远游在我,此刻怎能让你为我断后,你走吧,我在这里,为你争取些时间。”
读书人摇头道:“我比你差太远了,我离开也没有什么裨益,你走之后,能继续做我们没有做完的事情,你比我有用。”
柳浑沉默不语,事情到如今这一步,自然是他的责任,可现如今,若是只能有一个活下来,其实是他活下来,才最有裨益。
“好,是我柳浑对不起你,你这一脉,我柳浑必当以自己子孙对待!”
柳浑很快做出决定,很是迅速,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便要在这里就此离去。
他一挥手,那些柳叶迅速合拢,重新复归成一片柳叶,落回到他的手心,他以两根手指夹住,朝着天幕一挥,一道绿光划开天空,那片天幕,瞬间便斩开了天幕。
一道缺口,在这里出现。
柳浑涌向那道缺口,没入其中。
但很快,柳浑便狼狈的从那道缺口里返回到了人间。
他看着宁启帝,再也无法平静,“你这个样子,有意思吗?”
随着他说话的时候,从天幕的那道缺口里,有一片汪洋涌出,落向人间!
与此同时,在他们看不到的北海上空,正有一片诡异的景象发生,就在北海的正中央,海水突然朝着天幕倒灌而去,好似无缘无故的天幕之上,就有了一片浩荡瀑布,但是这浩荡瀑布却是朝着天空涌去的。
没有人知道那些海水倒灌而去之后,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但柳浑和读书人却是知晓,因为他们此刻便快要被这片汪洋淹没了。
从天幕缺口落下的海水,不曾落入地面,而是在半空之中,便堆积起来,好好似天地之间有一个肉眼都看不见的容器,将这里的海水,尽数都装了起来。
而柳浑也发现自己所处的空间,几乎是已经被限制起来了,而读书人也是苦笑,脸色难看,因为直到现在,他们也发现,其实自始至终,自己都处于一个极为被动的局面,如今更惨,宁启帝似乎要将他们在这里活活淹死。
那海水看着寻常,但一旦真的将他们淹没,很显然,他们这一身的修为,也会丢失殆尽。
如同一个普通人一般,在这海水里挣扎,然后死去。
这样的死法本来是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的,修行这么多年,谁又愿意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一步?
柳浑叹了口气,目前的这个局面,他觉得已经回天无力,眼看着脚下的汪洋,已经打湿衣袍。
读书人的衣摆已经完全打湿,他在这里艰难操控着那些金色符文,但如今来看,也只是在做无谓的挣扎。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这两人心如死灰。
宁启帝浑身气机激动,那些日月星辰,朝着四周扩散,只是刹那,那些金色符文便黯淡不已,根本不如之前那般明亮。
“噗!”
一大口鲜血吐出,读书人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那些黯淡的金色符文,飞回他腰间的旧书里,那卷本来看着便觉得无比古老的旧书,此刻更是腐朽了。
柳浑的那片柳叶,也开始变淡,叶脉甚至都有些发黄。
之前所藏有的浓郁生机,在这个时候,几乎是消失殆尽。
柳浑整个人,都变得沧桑无比。
他鬓发都又出现了许多银丝。
他无比的颓唐。
……
……
与天地对抗,哪怕是这么一方天地,仍旧不是他们这个境界的修行者,能够做到的。
而融入天地的宁启帝,在这里,有着先天不败的优势。
就在这个时候,天地突然停滞,海水不再下落,一切的一切,好似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那些久违的天地灵气,他们感受到了。
柳浑打起精神,他眯着眼,在这里发现了一抹生机。
他明显感觉得到,宁启帝对于这天地的掌控,没有那么得心应手。
换句话说,之前掌控天地,好似只是勉强,并非是已经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柳浑还没开口,宁启帝便已经淡然开口,“有什么想说的,多想想,然后再看看能不能说,有些话朕不想听,你要是说了,便只有死了。”
读书人看了一眼柳浑,然后又看了一眼宁启帝,坦然说道:“顾道友之前动手,未存杀心,这么看起来,的确如此。”
柳浑看了读书人一眼,后者微微点头,便是肯定回答。
这读书人其实并非人族,乃是一异兽修行,天生便有通灵之能,洞察人心,不在话下,只是随着对方的境界越高,他这本事,便要削弱许多。
像是如今看宁启帝,也只是有种天然的判断,并不能完完全全得到答案。
只是如此,也就够了。
柳浑深吸一口气,收回那片已经遭受重创的柳叶,问道:“顾道友既然一开始便没有存杀心,那之前的一切,无法是展露出来做生意的本钱,有一桩生意要和我们谈?”
宁启帝看向两人,摇头道:“不是生意,是你们要替朕做一件事,朕便放你们一条命。”
读书人皱眉问道:“不知道道友要我们做些什么?”
之前弄出那么大的阵仗,让他们两人直接在这里绝望,感受死亡,最后却突然给他们生机,然后提出要求,不得不说,宁启帝对人心的研究,已经到了一个绝对的高度。
相信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够和他比肩了。
宁启帝淡然道:“不用想朕是不是在唬你们,今日你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朕有意为之,柢山的那个重瞳女,来历你们自然知晓,朕以她为要挟,难道那人不照办?”
提及阿桑,两人都神情古怪,他们之前也都看到过阿桑,已经清楚她的身份。
“那么多年前,你便开始布这个局了?”
读书人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难道在当年,一切都还是那般的时候,你便已经在布置一个万古之局了?可你怎么能够知道,你终究会走上这么一条路来?”
柳浑同样眼神里满是忌惮,眼前这人,高过他们的,从来都不是天赋,而是无与伦比的眼光和城府。
柳浑原本觉得,眼前这人,不过是事事先他们一步而已,但如今看来,那不是一步,而是无数步。
好似一片雪地,上面有着一串脚印,柳浑只能看到数丈,而宁启帝,却能看到数十丈。
“有些人天生便是不凡的,朕如此,流着朕血液的后人也是如此。”
宁启帝想起那个年轻人,但只是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