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亲人

  旁边的老太太朝着老头的背影扮了个鬼脸,回过头看着苏慕道:“别理他,就那副死样子。”老太太的手有些粗糙,但却很暖,苏慕感受着那温暖,莫名地想哭。
  “姑娘叫什么名字啊?”老太太拍着苏慕的手,慈祥地问道。他们是在竹林里捡到苏慕的,那是的苏慕有些狼狈,躺在地上,发丝凌乱,身上也只是胡乱披着一件男子的外衫。
  老头见了,赶紧别开脸,骂了声世风日下,就要带着老太太离开,老太太见苏慕脸色奇怪,才过去把了下脉,才发现苏慕身中春药,药效未尽。
  老头不愿捡个麻烦,但老太太坚持,最后还是带着苏慕一起离开。
  苏慕感受到身上的异样,脸色瞬间发白。
  “那男子……”老太太一生经历了这么多事,一看苏慕的表情就将事情猜的七七八八,搂着苏慕的肩安慰道:“没事,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周烨虽然一直沉默寡言,但苏慕能感觉到他的真诚,她从未怀疑过周烨的来历,平日里的一些小事也愿和他商量,完全将周烨当成了一个朋友。
  “谢谢夫人相救,小女苏慕,感激不尽。”苏慕感到全身乏力,起不来,只能虚虚地行了一礼。
  而那老太太听完苏慕的话,却有些发愣,许久才一脸忐忑地问道:“你可知你母亲闺名?”
  苏慕感到奇怪,但还是回到:“先母祖姓宋,闺名知秋,一叶知秋。”
  老太太听完,眼泪却哗哗哗下来。
  身后的老头愣愣地站着,喃喃道:“先母……”
  苏慕想到了一种可能,但不敢确定。她自幼不曾见过大母、大父,只知母亲因嫁与父亲而被逐出了家门。也曾听家里的管家说过,七岁那年,她大病一场,所有的大夫看过后都让父母亲为她准备棺材,母亲和父亲却不甘心,带着她驱车近半月,到了一山谷,在山谷外跪了三天三夜,方有一小童出来,送了一个玉瓶。据说住在山谷中的便是她的大父、大母。
  母亲因为没有母族相护,在与其他夫人打交道时常受委屈,常有人为了拉拢父亲而往府中塞人,所幸父亲待母亲一直一心一意,未有亏欠。
  “我的女儿怎么就这么狠心呢?”老太太泣涕涟涟,转过身便一锤一锤的打在老头的肩膀,“都怨你,都怨你,这么固执干嘛。”
  老头抱住老太太,任由老太太将鼻涕眼泪都糊在了他的衣服上。
  宋知秋是个极富有医学天赋的聪慧女子,但却不爱习医,素爱游山玩水,去过边疆当游医,也在江南学过舞。后来在京城遇见了苏绍,她更是执意离开药王谷。宋家世代居在药王谷,有祖训言:宋家传人一律不可与朝廷有所牵扯。
  彼时年轻的苏绍已经是个小官了,也有着满腔的抱负,让他就此辞官自然是不可能的。宋知秋为了离开药王谷,挑断了自己的手筋。手筋一断,宋知秋连银针都握不稳,老头气急,遂将宋知秋逐出家门。
  此后数十年,宋知秋只有在生出孩子的一年后,才会将初生的孩子带到药王谷,希望老头能遇见心仪的继承人,但老头却从未见她。
  “药王谷的传承不能断,我才死拖着老头离开药王谷,来到京城挑选一心仪的继承人,谁知啊!”老太太内陷的眼眶中盈满了泪水,“如果知道那一别就是天人永隔,再怎样我也会出谷与她见上一面啊!”
  老头却依旧倔强地说:“她不是我的女儿!我没有这个女儿!”爱之深,责之切,他对宋知秋灌注了多少关切,那么在宋知秋与他背道而驰时便有多少的怒。
  老太太拍着老头的背,带着哭腔喊:“你这死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苏慕抿着唇坐在床上,回想起以前的生活,竟感觉十分遥远。如果父亲和母亲还活着,他们应该也会是这样的一对恩爱夫妻,或许生活中会有柴米油盐的争吵,但两颗心仍会贴近。
  过了许久许久,老太太才平静下来,老头打了水让老太太洗把脸,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床边,和苏慕大眼瞪小眼。
  “和我讲讲你母亲的事。”老头的话硬邦邦的,一点也不可爱,但世上有哪个父母会真的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子女。
  苏慕不知道从哪讲起,便将自己记得的事都一一道来。苏慕口中的宋知秋和二老记忆中的不一样,那自由自在的风已经为了一个人停了下来,学会了相夫教子,学会了处理家长里短。
  老太太洗完脸回来听了几声,又出了门。
  讲到苏家满门抄斩时,老头的眼里也闪现了泪光。那是他的女儿啊!
  “你可愿,拜我为师。”老头没有去拭眼角的泪,他看着苏慕,僵硬地道,不带一丝温情。
  苏慕摇头。
  老头气急,高高地举起手就要挥下,但最后还是停在半空,问:“为什么?”
  “药王谷远离纷争,而我势必要为苏家平反,若我拜你为师,药王谷必会为我所累。”苏慕道。
  苏慕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
  “我一生只有知秋一个孩子,如今苏家被灭门,只剩你一人,我若想要一个继承人,我便只能找你。”老头平直地叙述着他面临的困境。
  倔强的老头。
  “苏家平反后,如果我未死在严家手中,我便回到药王谷,继承你的衣钵。”苏慕终是松口了。
  但她不可能就这样放弃,苏家必须平反,如今残柳之身,即便林毅不在意,只要严家将此事外传,她与林毅便再无希望,回到药王谷,未尝是个选择。
  “我还是不会参与任何朝堂之事,但我会留在京城,带你入门。”对于老头说,这已经是破例了。
  苏慕知道老头的用心,当即泪光莹莹,这就是她在世上最后的亲人啊!
  “师傅。”苏慕喊了一声,又朝着老太太喊了声:“大母。”
  相比于一声师娘,老太太显然更喜欢这一声大母。
  老头吹胡子瞪眼,苏慕心中笑笑:“大父。”
  “叫什么大父,叫师傅。”老头心口不一,语气不好,却难掩脸上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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