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等等 第101节
冯怀拱了拱手。
冯怀走出内寝,瞧着宁王操持个弹弓对准书上,宁王快十岁了,个头还只比他腰那儿高那么点点。
后头一群小太监紧紧跟着,眼睛不错的盯着这位宝贝蛋,生怕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有半点差错,宁王眼角余光瞥见那边廊下的冯怀,弹弓掉转了个方向,对准了廊下的华服太监。他弹弓拉的绷紧,嗖的一声,结结实实打在他身后的隔扇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冯怀投来一瞥,曳撒下摆上的膝澜金线绣成的云海浪波在光中折射出灿烂的金光。
“宁王的准头还是有些不好,多练练。”说罢,施施然走了。
留下宁王气的脸都鼓了起来。自个的准头可是兄弟里头最好的!这个奴婢秧子竟然说他的准头不好?!
冯怀回到西厂,于圈椅坐了许久,他不说话,下头的人也不敢吱声。曹如意战战兢兢的进去,“冯爷爷,下头的档头要给您回禀事呢,您看……”
“叫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档头进来,“厂公吩咐小的办的事儿已经办妥了。”说着把手里的簿子给送到冯怀手边。
簿子做的和账本差不多似得,上头记着的都是黄米白米,另外还有个红豆绿豆之类的。瞧着像是粮铺里的进货账本。
“夏知言下头那些门生都给查清楚了?”冯怀闲闲问。
“夏知言的门生,小的都已经被摸的门儿清了。漕运那儿给京城里的师傅进贡多少,自个又用多少,小的们查的清清楚楚。就连他们私底下书信来往,小的们都知道上头每一个字。”
冯怀赞许的点了点头。
“那个齐阁老呢?”冯怀开口。
那个齐阁老就是娶了齐贵妃妹妹做姨娘的那个,靠着自个姨娘做阁老,到底叫人看不起,京城人嘴毒,瞧不上你,就使劲编排。干脆连爹给的姓氏都给抹了去,直接叫他和自个姨娘姓,都叫他齐阁老。
“齐阁老的罪证,小的们也都搜罗仔细了,就等哪日爷爷等着要用。”
冯怀颔首。
“好了,你也去休息休息,咱们西厂也有段时间没有办大案了,现在还不到时候,你们先去把路子给打探清楚了。”
西厂上次办了案子之后,基本上沉静了下来。上下都憋着股劲头,要不是有冯怀坐镇,这些个穷凶极恶的番子厂卫,还真要闲出个事来。
“是!”大档头说话都带着股气劲。
冯怀去了大牢,西厂大牢不在地面,而在地下,地牢不见天日,血腥和屎尿味儿混在一起,被白日里的热浪一烤,蒸腾起来,熏得人头昏眼花。
冯怀闻惯了这个味道,对他来说是不碍的。步入大牢,见着栅栏后面的人衣衫褴褛,满脸脏污。
见着有人来了,满脸恐惧蜷缩在霉烂的草垛里。别的大牢,犯人见了人就扑过来喊冤枉,这里来了犯人先打十下杀威棒,打的不敢叫冤枉。
噗通声从一处毫不起眼的牢房边响起。冯怀抬了抬眼,瞥见那边角落里的牢房,一条纤细的几乎皮包骨的胳膊垂死的挣出来。
冯怀见过了各种血腥场面,剥皮萱草都能面不改色,那条皮包骨的胳膊完全不算甚么,他哂笑,一望就过了。
后头的番子见他看了一眼那条细胳膊,在后面道,“那里是沈家的女眷。”
西厂地牢不分女牢,进来的人没有男女老幼之分,如同畜生似得,直接丢到里头。
冯怀还真的有些记不起沈家乃是何许人也了。
“案子结了?”
“结了,早结了。就等男人砍头了。”
冯怀颔首,“那便好,记着把沈家女眷发卖的远远的,不要留在京城里。”
番子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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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庆宫里刚刚掀了场腥风血雨。
出了谋害人命的事,不管大小,都要狠狠惩治。那几个策划要掐死宝馨的宫女,当场就抓了个人赃俱获,关起来打的没个人形,全部充往安乐堂。下场是可想而知了,收拾了凶手,紧接着来收拾连带着的枝梢,和她们住在一个屋子的其他人统统都没有逃过,太监们最是唯恐天下不乱,闹的越大越高兴,方英把人给下了一半,要不是宝馨问他是不是要把自己这里的人给换了个遍,说不定人都全是不认识的人了。
“母后这事办的。”朱承治展手臂抱住她的腰,两人姿态极其亲密,“选进来的都是些甚么人”
选进来的人,他只当戳脚子的宫女用,旁的没想过。出了这事儿,凶手们一块儿私底下处死,连带着叫人把宫外那些宫女的家人一块料理了。
他想到这里,轻叹了声。怀里的人还是有些太仁慈了,明明已经说了她想要怎么处置都行,偏偏只是叫人一顿痛打全给送了安乐堂。
或许对她来言,去了安乐堂便是最严厉的惩罚,可这世上叫人痛苦的法子多了去。
“皇后娘娘也是一片好心,只是谁知道选进来的人,长得好看是好看,但心思这么歹毒。”宝馨闲闲懒懒的靠在他胸口上,“站那么下就站不得了,当初我还在老尚宫那儿一站就是一个多时辰,不为别的,就是练这份功力。何况我还没叫她们在大太阳底下站着呢。”
她嘟嘟囔囔,委屈得很。
“知道你委屈了。”朱承治拍了拍,安抚她。心里对王皇后越发不满,不单单为了这桩事,更重要的,他不喜欢王皇后对他指手画脚。
做了太子,还又监国。气性已经在金銮殿的万丈金辉中养了出来,和平常皇子有了天壤之别。这样的太子,除非天性软弱,不然怎么甘心让后宫牵制?
不管政事,还是东宫里的私事,不允许任何人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办事是下头的人,皇后娘娘只负责最后看看,说到底,皇后娘娘也是被蒙蔽了。”宝馨假心假意的道。
积少成多,她也不指望朱承治就突然把所有的理智喂了狗,冲去坤宁宫把王皇后灭了。别说王皇后没有参与此事,就算她真的指使了,暂时也只能按捺不动。毕竟皇后娘娘,就算做的惨惨戚戚的,那也不是轻易撼动的。
“母后最近收养了个没了生母的小皇子。”朱承治躺那儿闭着眼道。
宫里嫔妃多,丧事也多。不受宠的嫔妃日子过得潦倒,若是身子弱了没有挺过来,撒手而去是常有的事。
剩下的小皇子小公主要是没人照应,父皇也不管的话,那就是外头的小野猫子,凄凄惨惨的。
皇后接过去,倒在情理之中。
宝馨仔细听着,王皇后那儿的鸡零狗碎只要能得消息,那就半点都不放过。好些有用的东西就是从这些零碎里头来的。
宝馨竖起了耳朵,朱承治好笑的揉了揉她的耳朵。她生的精致,就连耳郭都格外小巧漂亮,他忍不住咬了咬,宝馨马上捂住耳朵,一脸警惕的瞪他。自从那夜之后,朱承治就再也没有要过,不过年轻男人都一回事,开了头就刹不住。她防着他突然化身豺狼。
朱承治咬了她一下,接下来就没别的亲密举动了。
他闭上眼,宝馨也不说话了,殿宇内立即陷入了静谧当中。
朱承治日日都和人说话,耳边吵吵嚷嚷,一天里都难得有个清净时候。热闹多了,心头难免觉得烦躁,难免想寻得一片清净之地。
幸好这儿有个可以供他安心休憩的地儿,心爱的女人就在身边,不用想那么多的烦心事。安安静静,一头躺会子,就已经胜过无数神仙了。
朱承治闭上眼不说话,宝馨也安静下来,她靠在他的臂弯里,仔细打量他。
算起来,他也十八、九了。十八九岁的少年,游走在男人和少年的边缘。原本还些许柔和的轮廓已经完全鲜明,鼻梁高高的,浓密的睫毛比她的还要长点。那双杳然不见底的眸子已经见不着了,取而代之的是宁静和许久不见的那份乖巧。
她嘴唇动了动,最后在他唇边轻轻吻了吻。
他不爱浓香,用的熏香都是淡淡的,衣服上熏用的龙涎香淡雅柔和,盈盈袅袅的将她包裹起来。
朱承治小憩里,嘴角微微弯了弯。
宝馨见到,顿时明白这家伙就是在装睡,顿时恼怒,伸手就要掰开他的手臂。他手臂和铁钳似得,怎么也掰不开,还是圈她身上,他睁眼,“别这样,我是真的累了,一块儿躺会。”
这话说的好像都是她的错似得。
宝馨翻了个大白眼,在他腰眼那儿一记戳下去,戳的他哎哎的叫。他干脆把她双臂给锁了,滚作一团。
宝馨抓过软枕就往他脸上捂,朱承治脸几乎被她给捂变了形,在软枕下头怪叫,“要杀亲夫了!”
“甚么亲夫!甚么都还没有呢。”宝馨腿一跨,跨坐在他腰身上。
两厢正闹着,方英的声响在外头亮起来,“太子爷,皇爷那儿叫您过去”
等了好会,才见着朱承治从里头出来。方英一打照面,见着他衣衫不整,心里就叫苦连天。知道自个恐怕是坏了两个人的好事了。
朱承治伸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柔声对里道,“我过会再来陪你。”
说完,他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宝馨爬起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小翠从锦帷后冒出个头来,笑嘻嘻的,“姑姑~”
这不知道着小妮子躲在后头多久了,宝馨跳起来就撵她,“你个野丫头!躲在后头多久了?”
小翠捂着嘴笑,“奴婢在这儿还没多久呢!”见她真的冲来了,“姑姑昨天还说我乖巧懂事呢,今个就说我是个野丫头了。”
宝馨哽的半死,她什么时候说小翠聪明乖巧了?这丫头妮子哪天不给她惹祸,她就要谢天谢地了。
她跌坐在床上,气鼓鼓的。然后这小妮子又过来,“姑姑可要多笑会儿,要是姑姑这会儿怀了皇孙,您气着了,皇孙生了歪嘴就不好了。”
“我生甚么!还没等生就要被你个死丫头给气死了!”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一个两个的都这样。还叫人活不活?
朱承治过了许久才回来,回来的时候,面露小心,像是个外头偷腥被抓住了似得。
他对宝馨嘘寒问暖,就差没喂她吃饭了。宝馨受不了他那个殷勤劲,“你到底怎么了?”
朱承治期期艾艾的,被宝馨问了好几次之后才开口,“父皇派我回南京祭祖。”
早先建国的时候,是定都南京,后来因着一串儿原因,就迁到了北京。但为了表示对祖宗的尊敬,南京宫廷还在。今个是太祖忌辰一百年,做子孙的怎么着也该回旧都祭祀先祖,宣和帝病成了那个样儿,别说动,躺那儿能安安静静的,就是老天保佑,更别提要走水陆,千里迢迢的去南京。
父皇不行,那就只有让太子来。
这差事是推脱不掉的,宝馨竖起眉,“叫太子离京,这不对吧?”
太子是储君,轻易不能离开京城,现在一去千里之外,怎么都觉得有些不怎么对味。
“放心,这事儿我查过了,不是齐贵妃使出来的招数。”
齐贵妃受宠这么多年,要是几句话就能把太子给调离京城,那也不是仅仅止步于贵妃这么个位置了。
理儿都是在那儿摆着。句句都是叫宝馨放心。
“可你人离开了,终归不是甚么好事。”她说着,朱承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她坐上来,宝馨啊呸了声,“说正经的呢。”
朱承治有点儿小失落,他这会倒是挺想她和以前那样,主动贴过来,亲亲热热耳鬓厮磨。有了那么一层关系,她完完全全就是他的人了。这辈子除了他之外,她再也无路可退,但那夜之后,她那热情冷却下来,虽然谈笑如初,可还是叫他察觉出来。
“我这次去南京,你也一块吧?”他道。
第104章 动手
朱承治提这个建议, 自然有自己的用意。这么些天, 宝馨对他爱答不理的, 虽然自己亲热她, 她没有冷脸以对,可也没以前的热情洋溢。彼此之间有了一股看不见的隔阂, 看不见摸不着, 却清楚存在着。
那夜的事儿回想起来, 的确是他做的鲁莽。应该再温存点儿,但做也做下了, 事后懊恼也没有半点用。何况出了这个法子之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完全断了她的后路,叫她就是自己一个人的。
从京城到南京,千里迢迢,水陆路至少也要走个把月。路上没这么多的宫规,也没那么多人盯着, 彼此好好再亲近亲近,她的心终究不是石头,自个拿出力气焐焐, 还是能焐热的。
宝馨听出他弦外之音, “皇爷准你带我去么?”
“出去祭祖,又不是出去游山玩水, 还带几个宫女在身边伺候。小心回头叫人参你一本,哭都没地儿。”她嘴上骂他,话语里的意思却还是替他着想。听得他心里无比的受用,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叫他高兴的。
朱承治故作沉稳,“你说的不对,你哪儿是甚么宫女。你将来可是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