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代金饭碗 第13节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说“这钱肯定找不到了,今天去王大龙家就是不想留下遗憾。”
  秦怀远心里也没谱,他也觉得这一万块钱八成是不翼而飞了,可他不能对张美玉这么说。
  张美玉毕竟刚刚参加工作,忽然赔这么多钱,心里承受力再好也不舒服,不如让她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可现在看来,她的心里承受力不知要比宋晓琪要好多少倍。
  秦怀远对张美玉说:“很多时候,做错事往往也有好处,以后,你就知道该注意些什么了。”
  张美玉调皮地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至理名言。”
  两个人聊着天走到了王大龙的家门前,张美玉欣喜地说:“运气真好呀,他在家。”
  秦怀远看着虚掩着的大门,也很高兴。
  张美玉推开门,发现这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虽说是秋天到了,可还是万紫千红一片。
  “有人吗?屋里有人吗?”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走了出来,边走边说:“找谁呀?”
  张美玉很客气地说:“我们是工行的,请问这是王大龙的家吗?”
  “我就是呀。你找我什么事?”
  这是王大龙,可这不是那天来取钱的小伙子。
  秦怀远对王大龙说:“前天有没有人拿你的存单在工行取了两万块钱?”
  “我的存单?没有,没有,我的存折上还不到两千块钱,哪有什么两万呀,你们搞错了。”
  张美玉和秦怀远听了这话,知道此王大龙非彼王大龙,真是他们弄错了。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从王大龙家退了出来。
  一出门,张美玉脱口对秦怀远说:“他家的院子真好,那月季开得真艳。”
  秦怀远扭头看看张美玉说:“你心真大,这样才好。我想,那个真正来取款的王大龙应该不是当地人,所以我们查不到他的任何信息,也许,不是也许,是注定我们找不到那个真正的王大龙了。”
  “算了,找不到就找不到了,昨晚我就想好了,赔呗,行里让赔多少,我就赔多少。”
  “你能这样想就好,既然没有任何线索了,一会儿回去我就去上报给营业部,处理意见很快就会下来,不过,你别怕,按照惯例,一人一半,你和宋晓琪一人五千。”
  张美玉忽然有一种莫名的轻松,觉得这件倒霉的事总算是过去了。不管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它总算是翻篇了。
  新的美好生活就要重新开始了,她真的高兴。
  两个人又回到储蓄所的时候,宋晓琪的心情看起来比早上好了许多,她主动对这俩人说:“怎么样?最后的希望了是不是也要破灭了?”
  张美玉不知道怎么回答,害怕自己又刺激她。
  秦怀远不得已地对她说:“我一会儿就把这件事情报上去,听候营业部的处理吧。”
  宋晓琪的脸色又不好了,大声说:“倒霉死了,我什么命呀,我一个临时工,一个月就拿那么一点点工资,还得担着风险,我真是比窦娥还冤。”
  一句话,如果天天挂在嘴边哪怕是金玉良言,都会让人厌烦,更何况这种充满消极情绪的陈词滥调。
  这一次,不仅仅周丽萍,秦怀远和张美玉受不了,就连跟她比较近的陈姐也撇着嘴,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宋晓琪看没人接她的茬,有点无趣,可还是气愤地把脚在地板上跺了跺,以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和愤懑。
  宋晓琪知道自己应该赔多少钱,她在银行干了四年了,太清楚这里面的渠渠道道。
  秦怀远害怕宋晓琪和张美玉再起争执,故意把张美玉叫到一边的办公室,让她整理那个根本没什么用的文件柜,目的是为了把两个人分开。
  安排好了这些,秦怀远出了门,前往营业部,他要去找营业部分管业务的周主任汇报这一万块钱的事情。
  第16章 结案
  周主任三十来岁,十来年前也毕业于银行学校,是张美玉的校友。
  周主任最大的特点是情商高,自从进入了小城工行,他就开始广结人脉。
  省工行到处都是银行学校的校友,周主任把这些校友分成三类,一类是现在就能用上的,一类是将来可以用上的,还有一类是永远也用不上的。
  现在能用上的和将来能用上的就要想办法去结交,永远也用不上的也要对人家以礼相待。
  于是他开始频繁地参加各类校友会,不仅如此,他也要想尽办法进入机关。
  小城银行是一个裙带关系异常复杂的地方,随便在机关大楼里拉住一个人,她的丈夫,婆婆,或者小姑子都有可能在哪家银行担任着重要的职务。
  婚姻对于女人来说是一个改变命运的途径,对于男人来说却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捷径。
  周主任洞察了一切之后决定,他一定要找一个能够改变命运的捷径,那就是找到一个能在工作上给他帮上大忙的姑娘做老婆。
  他开始在整个营业部,甚至整个工行物色合适的人选。
  很快他发现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郊区支行主任的女儿,这个姑娘工作不久,在工会做干事。
  当年的周主任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自身条件还算不错,于是对主任的女儿展开了攻势。
  很快,他就达到了预期,接着就是结婚,结婚没多久就从储蓄所掉到了储蓄科,然后是储蓄科的科长,再然后就是营业部的主任。
  他的目标绝不仅仅是主任,他要继续往上走,一直地往上走……
  秦怀远敲开周主任办公室的时候,周主任正在打电话,省行信贷部的主任也是他的校友,他们俩正在筹划一个校友联谊会。
  周主任喜欢参加这样的联谊会,也喜欢组织这样的联谊会。
  听到了敲门声,他心里非常不快,赶忙跟对方说声“再见”,挂了电话,对着门口喊了声“进来。”
  这声“进来”非常悦耳,让谁听了都很舒服。
  周主任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破坏自己谦逊待人的好形象。
  秦怀远推开门走了进来,周主任和蔼地对他说:“怀远,今天闲了?赶紧坐。”
  说着,周主任就起身给秦怀远倒茶。
  “周主任,我来主要是想跟您汇报一下我们所丢失一万块钱的事情。”
  秦怀远去事后监督查账,就是找周主任批的条子,周主任自然知道事情的起因。
  “哦,这事你跟我说过了,怎么样,找到了没有?”
  “没有,我们已经排查了当天所有的储户,只有一个取款两万元的储户没有找到,我估计这个储户应该不是本地人,所以查不到他的任何信息。”
  周主任满脸关切地望着秦怀远说:“要是外地人的话,那就根本找不到了,不过你们确定是给这个人付错钱了吗?”
  秦怀远摇摇头说:“只是怀疑,并不能肯定,当事人并没有给这个人多付钱的记忆。”
  周主任干过储蓄,坐过柜台,他知道储蓄所里那些永远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
  不翼而飞的事情并没有多么稀奇,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见怪不怪的现象。
  多年前,周主任在储蓄所工作的时候,他的身边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种可能性是稀里糊涂把钱付多了,还有一种情况则是内部作案。
  别说这一万块钱,这几年市工行案件频发,几十万,上百万的案子都不稀奇。
  很多时候,如果涉及金额比较小的话,当事人甚至不会上报给领导,私下把库款补齐就得了。
  这种情况,没法避免,谁碰上,谁倒霉,他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倒霉。
  “那天,你们所谁坐的柜台?”
  “出纳是张美玉,记账是宋晓琪。”
  “张美玉,就是我那个小校友吧,银行学校的。”
  “对,她是银行学校毕业的,刚刚上了三个月班。”
  周主任忽然对张美玉充满了无限的同情,真可怜,这三个月挣了不到两千块钱,一下子全赔光都不够。
  张美玉和宋晓琪丢失的这一万块钱,也不外乎这两种情况,要么付错钱,要么内部作案。
  如果是内部作案的话,当天上班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校友的关系,周主任从心里认为张美玉绝对是个窦娥,那么一个明明净净的小姑娘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呢?
  我们银行学校的学生素质都是相当高的。
  相反,那个宋晓琪,反倒让人不放心。飞扬跋扈,三天两头跟储户吵架,真是个刺儿头。
  可这些话,他身为主任,哪怕不是主任都不能说出来。一切都要用证据说话,没有证据,谁也不敢胡说。
  “怀远,你看这样吧,这种事情,我们有很多先例,我一会儿通知储蓄科,让储蓄科来处理一下这件事情。另外,你要稳定一下张美玉和宋晓琪的情绪,毕竟两人是搭档,要搞好关系,也要心平气和地对待现在的工作。”
  秦怀远本来不想说宋晓琪的问题,可既然主任把话说到这儿,何不顺势提出一个建议来。
  “周主任,您看能不能把这两个人分开,宋晓琪的情绪比较激动,跟张美玉搭档会有些困难。”
  秦怀远的提议很有道理,只是现在的情形下,哪个储蓄所愿意要宋晓琪呢?
  周主任有点为难,他对秦怀远说:“咱们也得体谅一下宋晓琪,一下子赔那么多钱,搁谁身上都心疼,更何况她一个临时工,工资又低。现在这个时候,把她调到哪儿都不合适。缓一缓,缓一缓再考虑这个问题。”
  周主任在心里否定着宋晓琪,又在表面上关怀着她,这是一个主任必须具有的素质。
  秦怀远觉得主任的话也有道理,只是这个宋晓琪能够和和气气地待在所里,不惹事吗?
  哎,再看吧,她要闹个不停只有让她走了。到时候,周主任也无话可说。
  周主任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秦怀远说:“怀远,虽说行里经常发生这样的事,也不稀奇,可是张美玉刚参加工作,宋晓琪是个临时工,赔偿的问题得要涉及到她们的家长。你要给他们家里通知一下,不行的话,你就辛苦一下,跑趟她们家,尽快把赔偿款补齐。”
  秦怀远一边点头,一边说:“这没问题,等到储蓄科的通知一下来,我就去。你放心吧,”
  周主任的确对秦怀远放心,任何一个领导都会对秦怀远放心。要是工行的每一个员工都能像秦怀远这样,该有多么好。
  秦怀远从营业部回到储蓄所,没多久就接到了储蓄科的电话“怀远,通知你们所里的张美玉和宋晓琪,这件事情行里的处理意见是一人五千,三天之内,让她们把钱交上来。”
  “行,我知道了。”
  秦怀远接电话的时候,宋晓琪就在旁边察言观色。她猜想这一定是有关那一万块钱的事情。
  张美玉也听到了电话,可她毕竟在银行工作时间短,不明白处理这种事情的程序,傻呵呵地以为不会这么快。
  秦怀远挂了电话,看了看这两个人,觉得还是先跟张美玉谈比较合适,正好今天张美玉没有具体的工作。
  他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对张美玉说:“美玉,你过来一下。”
  张美玉闻听,跟着他出了小铁门,走进了办公室。
  周丽萍,陈姐,还有宋晓琪都知道所长要说什么,但没人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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