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大秦要亡了! 第184节
实情究竟是否如此,那只有天知道了。
胡亥也未曾细究,赏赐了蒙盐的大功,封常胜公,底下将领均裂土封侯,自然也少不了涉间和苏角。
涉间和夏临渊这么针尖对麦芒,在大殿上当着皇帝的面就争吵起来,剩下三人都是劝都劝不住,生怕惹怒了皇帝。
胡亥任他们吵了几个回合,见苏角与李甲都是担忧之色多些,而蒙盐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倒是也隐含怒气的模样。
他温和一笑,这才开口道:“你们就算要告状,也该把事情说明白啊——否则,朕怎么断案?李甲,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甲欠身,条理清晰把事情说来,道:“回陛下,其实倒也不是大事儿。如无意外,骑兵营中的马匹原本是不许擅自骑着外出的,陛下您当初巡视之时,把这桩事儿指派给了抱鹤真人。昨日涉间苏角两位将军,前去接收新造的兵器,因时间紧迫,请蒙盐大将军批了条,用了骑兵的两匹马——因时间紧迫,没有提前知会抱鹤真人。”
夏临渊叫道:“回来之后,一日一夜也没知会我!”
涉间被他气得胸膛起伏不停,叫道:“你放心,我一辈子都不知会你!”
苏角忙拉住他,道:“陛下,这事儿没有提前知会抱鹤真人,的确是末将二人疏忽了。不过末将二人并非了自己私利,实在是事情紧急,又已经请示过了大将军,忙乱了一整夜,等到回营,末将二人也累晕了,一时忘了报之抱鹤真人——恐怕叫抱鹤真人误会了末将二人,大为动怒,竟至于闹到陛下面前来……”
胡亥始终沉静听着,不时还跟说话的人点点头,以示鼓励。
骑兵营的马不许骑着外出,这是他亲口下的令,交给了夏临渊去督办。
因为此时骑兵营的马,是上了马鞍马镫的——这是李婧在他描述下,造出来的。
这会儿骑兵所用的马,都还是光溜溜的裸马,对于骑马人的技术要求很高——而中原人不管怎么练,都比不过自小在草原上长大的胡人。
不许骑兵营的马外出,是出于多方面考虑而定下的条例。
胡亥微笑道:“朕听明白了。涉间与苏角,拿了蒙盐的批条,干的又是紧急军务,自觉无愧于天地,若是夏临渊好好去问你们,你们说清楚了,就不会有这一出了。然而没料到抱鹤真人他是个驴脾气,硬压着你们要追究,于是两下里就闹起来了。夏临渊不必说,觉得你们没把他放在眼里,也没把朕的话放在眼里……”
皇帝一开口,众人都安静聆听,待听到最后一句,苏角忙跪了,惶恐道:“末将实无此心,抱鹤真人误会了……”
涉间犹豫了一下,也跪了道:“末将是不服气夏临渊小题大做,绝不敢有不敬陛下之心。”
蒙盐嘴巴微微一张,似乎也要为两位老部下辩白。
胡亥微笑着摆摆手,道:“朕是在分析你们两边的想法嘛,又不是朕的想法——你们不要害怕。”又道:“你们既然找到朕跟前来,放心,朕一定还你们个公道。”
五人都眼巴巴望着他。
胡亥微一沉吟,严肃道:“这事儿,还真有个人做错了,得罚!重重的罚!”
涉间觉得皇帝这是要偏袒夏临渊,已是咬住后槽牙,准备一跃而起。
而夏临渊心里也忐忑,反思自己是不是闹过火了——陛下该不会是要罚他?毕竟蒙盐可是统管天下兵马的大将军。
“传朕旨意,给叔孙通罚俸半年!”胡亥神来一笔,一脸严肃道:“这事儿全是他的错——你们都起来。”
五脸懵逼:……啥玩意儿?
胡亥平心静气道:“这事儿说到底,其实就是个权责不明确、各官员位置上下不清楚的问题。论职权范围,蒙盐是统管天下三十郡的大将军,在军中是最高长官,夏临渊也在他之前——所以涉间苏角你们自然会认为,拿了蒙盐的批条,便是得到了允许。然而骑兵营这事儿,却是朕给了夏临渊管理,还有军中许多限制,也都是给了夏临渊在把关。那么到底蒙盐的批条,能不能抵过夏临渊的命令呢?涉间苏角、甚至包括蒙盐自己,都认为能,所以你们觉得这事儿是夏临渊小题大做,不管嘴上怎么说,心里都憋着气呢。而夏临渊显然认为不能,所以觉得你们目中无人,要揪到这章台殿来,叫朕评评理。”
苏角轻而犀利道:“末将斗胆,敢问陛下,您觉得是能还是不能呢?”
“朕说了——这事儿得找叔孙通。他是博士仆射,管理朝廷礼法,说白了就是制定规则,叫大家明白谁前谁后,谁下谁上的事儿。”胡亥微笑道:“如今不光你们糊涂着,连朕都糊涂着,可不是该重重罚他?朕这就下令,叫他带着众博士,赶紧把章程给理出来,叫你们以后遇到这种事儿,都有典籍细则可以依据,不必再闹到朕跟前来了。”
秦朝这会儿的官职体系还是非常松散粗疏的,九品中正管制体系要到唐朝那会儿才有,越往后官职责权、尊卑等越明确,等到明清就非常完善了。
而这会儿的官员体系,是爵秩两分的,比如说蒙盐,按照官职来看,他是大将军,而按照爵位来看,他是常胜公。那么到了典礼上,究竟是该按照官职来安排呢,还是按照爵位来安排呢?说起来似乎是些繁文缛节,然而就是这等小事儿,却会造成很大的摩擦,造成不必要的内斗。
只要制定好细则,一切都清晰明确了,才会消除这些不必要的纠纷。
一时蒙盐等人退下,只夏临渊被单独留了下来。
涉间往外走着,没弄明白,问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总比袒护那夏临渊要好。”
抱鹤真人是皇帝的亲信,这一点没有人质疑。
军中事,由蒙盐这大将军坐镇,谁都没话说。
然而夏临渊和李甲,却可以看做是皇帝安插下来的。
夏临渊和李甲当初四处游说,在军中也算有势力,不过他们的势力,多是当初跟朝廷为敌,后来又归顺了朝廷的人马——比如李良将军;当然还有章邯当初带出来的余部。
苏角低声笑道:“只听说过各打一大板,陛下倒好——打谁都不合适,把这板子打到叔孙仆射身上去了。”又劝道:“你这火爆脾气也改改,别将来给大将军惹祸。”
涉间嘿嘿笑道:“半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改是改不了喽。将军,您说是不是?”
蒙盐却像是有心事,并没有听见两位老下属的话,他脚步越来越慢,终于停下来。
“你们先出宫——我再去见陛下一面。”
“怎么了?”苏角与涉间都关切问道。
蒙盐垂眸道:“一点私事,不必担心。”他转身又往章台殿走去。
殿里,胡亥正与夏临渊说话。
“陛下,您留下我,是不是要骂我?”夏临渊忽闪着大眼睛,有点害怕又有点委屈。
“朕骂你做什么?朕还要夸你呢!”胡亥笑道:“你做的很好。朕方才当着人不好夸你,你自己知道做得对就是了——就该这么紧守底线。”
夏临渊道:“那您刚才怎么不罚那涉间?”
胡亥道:“你做得好,人家做的也不算错啊?对不对?等叔孙通的礼仪制定出来,他若再不照着做,才是错了,是不是?”
夏临渊明白过来,笑道:“好哇……”
胡亥瞪他一眼,道:“朕可什么都没说——朕留你,是为了另一桩事儿。”
“什么事儿?”
“你带朕去见见项羽——也关了三四年了。”
第198章
胡亥带着夏临渊, 才出章台殿, 就遇上去而复返的蒙盐。
胡亥笑道:“怎么?朕的大将军还有要务?”
蒙盐瞥了一眼夏临渊, 抿唇似乎有些犹豫。
胡亥了解蒙盐的性子,通常来说,就是别人拿针戳他, 都戳不出几句话来, 现在他主动返回来,恐怕不是小事, 便道:“若是要紧事, 跟朕里面说……”
蒙盐低声道:“不是什么要紧事, 只是臣的一点私事。”
“哦?”胡亥低头翻着袖口,道:“那你在章台殿稍候,等朕这趟出去回来,再说不迟?”
皇帝虽然问得和气,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陛下已有拟定的行事日程。
蒙盐道:“喏。”
胡亥一点头去了。
夏临渊追上来, 小声道:“那蒙盐不会是要背后告臣的状?这陛下可得为小臣做主……”
胡亥笑道:“这么说来,你还真做了什么值得被告的事儿?”
“怎么可能!”夏临渊昂首挺胸, 傲然道:“小臣清白良心、坦荡胸怀, 事无不可对人言!”后面这一句,是学得皇帝从前的口头语。
胡亥被他逗得一乐, 敛容低声道:“那项氏子的事情,也跟谁都能说?”
夏临渊立时蔫了,委屈道:“这不是陛下要臣去办的么……”
在君臣俩的闲聊声中,马车停在了夏临渊的府邸门口。
而项羽就囚禁在府中地牢里。
当初为了造这地牢, 胡亥特意给夏临渊划了城西一大片土地作为府邸,对外则宣城是给抱鹤真人夜观星辰的处所。
至于抱鹤真人究竟有没有夜观星辰,那谁会关心呢?
夏临渊在前引路,先到了堂屋。
仆从奉命领了夏临渊的义子来,那是一位只有三岁的男童。
夏临渊低声道:“这就是那项氏子。”
胡亥盯着那孩子——其实不用夏临渊开口,眼前这小男孩,虽然五官还没长开,可是活脱脱就是一个翻版的小项羽,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有几分像。
近看,那一双重瞳,宛如其父。
胡亥点点头,道:“好生养着——咱们去瞧瞧你院中的宝贝。”
穿过夏临渊掩人耳目、烟雾缭绕的炼丹室,开启二进院的两道铁门,才是僻静而又戒备森严的后院,正中的假山之下,就是关押项羽的地牢——也有重兵把守。
夏临渊道:“每日早晨,臣会按照陛下所吩咐的,让项羽出来活动一番,但是戴着手铐脚镣,还有郎官把守。”又道:“陛下,您稍等,臣叫底下看守的人,先确保陛下安全。”
胡亥盯着假山中心黑黢黢的入口出神,点头由夏临渊安排。
假山底下的地牢,又是三重铁门层层隔断,项羽就关在最里面。
这湿冷黑暗的地牢,叫胡亥想起从前在广陵府的遭遇。
只不过那时候,胡亥是阶下囚,项羽是王者。
十余载天翻地覆,再相见,俩人的位置已是掉了个儿。
项羽独自坐在木板床上,面朝墙壁,听到动静,缓缓回过头来。
在郎官举着的火把照耀下,项羽和胡亥彼此看清了对方。
在胡亥看来,项羽比他想象中的状况要好,没有太瘦,双眸也精神,如果不是半白了的头发,如果不是他戴着的手铐脚镣,眼前的项羽简直跟曾经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并无不同。
项羽也盯着胡亥,直盯到双目发涩,这才冷哼一声,道:“我当是为了什么,这么紧张得把我锁起来——原来你这胆小鼠辈!”
夏临渊忙拦在两人之间,道:“陛下……”
“无妨。”胡亥微微一笑,项羽肯开口——哪怕是骂他,那也比他拒绝交流要好。
项羽眯眼盯着胡亥,似乎是越看越来气,闷哼一声,一跃而起扑过来,却听“吭啷”一声,人已经被拽倒在床边上。
胡亥这才看清他手上的手镣脚铐由铁链连到墙上,凭人力是挣不脱的。
“咳,”胡亥道:“夏临渊,你先下去,朕与项王单独说话。”
“这……”
“去。”
一时地牢里只剩了项羽与胡亥两人。
胡亥就站在离项羽最远的门边,徐徐开口道:“当初你乌江自刎,世人都以为你死了,这么多年来,倒是唯有一个范增到江边祭祀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