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香(作者:Miang) 第52节

  曹氏望着他的背影,恨恨地锤了一下床榻,满目怒火。
  “真是个不孝子……”
  ***
  一匹马在街上疾速而行。
  半柱香后,霍景在永安街的薛府大门前勒马停下。薛氏一族,在京中也算名望颇高,这宅院也是厚重广阔,门匾气派。
  “来者何人?”薛家守门的小厮急忙上来拦马,问道,“可下了帖子?此处乃是薛府,闲人不得擅入!”
  霍景没有下马,而是掂了掂手里的玉佩,直直抛到了那小厮的怀里,道:“宁王府霍景,特地来还定亲玉佩。”
  小厮七手八脚地抱住那块玉佩,再听到霍景的名号,吓得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进去通报。没多久,薛家的薛阁老,便由两个仆从扶着,慢慢地走出了正门。
  薛阁老年近六十,长得是仙风道骨。他手握那块玉佩,对马上的霍景道:“宁王殿下,街上人来人往,未免喧闹,不妨入内一叙。我薛家有上好的白针叶茶,不知可否入宁王殿下的眼?”
  霍景笑道:“喝茶便不必了。这亲事,今日本王自己来退了。”
  薛阁老一抚胡须,笑道:“我们薛家,到底也是三朝贵胄,京中望族。这般随随便便的退婚,莫非,宁王殿下是以为我们薛氏一族随意可欺?”
  阁老最疼爱的孙女薛静容,一直想要嫁给宁王。好不容易谈妥了此事,阁老方舒了口大气;谁能料到,前脚谈妥了亲事,霍景后脚便来退亲。
  这岂不是在羞辱薛家?若是传出去了,京城人定会说薛家的闲话。
  霍景理着马鞭,慢悠悠说:“阁老,多说无益。我霍景不想娶的人,那便绝不会多与之瓜葛。”
  薛阁老儒雅道:“宁王殿下,退亲一事,于您无损。但静容乃是女儿家,传出去了,多少有损名节。莫非宁王殿下为着一时意气,便要做下这等不义之事?”
  霍景道:“那便是你薛家瞧不上我宁王府,嫌弃本王贫寒凶恶,遂退了亲事。如此,便与薛小姐名节无碍了吧?”
  薛阁老闻言,微微心惊。他见霍景宁可自损声名,也要退亲,心底明白此事八成是无法强求了。硬是要把心爱的孙女嫁过去,恐怕也过不好日子。当是时,薛阁老的心便动摇了。
  此时,影壁后传来一道曼妙的女子声音。薛静容搭着丫鬟的手,款款步出,笑道:“宁王殿下驾到,怎么不到府中喝杯茶?”
  霍景冷眼瞧着她,不言不语。
  薛静容仿佛没看到他的冷淡面色,柔笑道:“宁王殿下,有件事儿,静容着实是好奇,一直想要亲口询问殿下。”
  “你问。”
  “宁王殿下,为何总是对静容不假辞色?这一回,宁可自损名节也要退亲?”薛静容静眸微睁,声音平静,“莫非,是静容的相貌不佳,不足以入宁王殿下的眼?还是静容才学不华、品性不端、家世不正?”
  她说的每一件,恰恰都是她的长处。
  霍景沉默良久,道:“薛大小姐并无缺欠之处。你容貌出众,才华匪浅,品性娴德,家世优厚,确实值得一个好夫君。只是。”
  “只是?”
  “只是,我霍景已有所爱,不愿再娶旁人为妻。”
  作者有话要说:  笑笑:所爱?是我吗?
  王爷:【冷眼喝茶不答】
  笑笑:是我吗?
  王爷:【侧头看风景】
  笑笑:???
  小小的唐笑语,大大的疑惑。
  第52章 傲雪
  霍景已经走了很久了,薛家的祖孙犹立在门前。
  薛阁老一抚胡须,转身对孙女道:“静容,进去吧。街上人来人往,总是叫外人看热闹。”
  薛静容敛眸,神思怅惘。她道:“纵是宁王殿下这般说了,静容还是不知道输在了何处。”说罢,她挽起祖父的手,柔和道,“爷爷,咱们进去吧。”
  薛阁老看着自己的孙女,内心满是对小辈的怜爱。想自己这个孙女,乃是薛家引以为傲的明珠;未料到宁王殿下却弃若敝履,看也不看。
  想起方才宁王说的话,薛阁老叹一口气,对薛静容说:“静容,既然宁王殿下决绝至此,你也不必再执着。婚姻一事,本都是缘。倘若无缘,那也是不可强求的。”
  今日宁王退还信物,他们薛家若还再行纠缠,那便是薛家不义了。
  薛家乃是京中望族,可丢不起这个人。眼巴巴地扒着一个宁王,总显得薛家女儿不够矜贵,眼界狭隘。想这帝京中好儿郎如是多,没了宁王,还有无数翩翩佳公子,踏破门槛等着求娶薛静容。
  祖孙二人踏过影壁,薛府的门慢慢阖上。
  ***
  齐园。
  王爷不在的时候,齐园就格外安静一些。
  唐笑语缩在屋里,就着暖火,慢慢地绣一张手帕。石榴打帘子从外面回来,手冷的和结了层冰似的,整个人都捱到了炉火上。瞧见唐笑语在做绣活,石榴小声问:“先时姑娘不是说要练练琵琶,好弹给王爷听?”
  “喏。本来是要练的。”唐笑语努努嘴,瞧着自己脚边榻上的酸枝琵琶,“突然想起来开了春就是婉婉的生辰,想着给她备点礼物。”
  石榴仔细一想,确实如是。
  虽然婉婉姑娘被二公子收用后,两位姑娘的关系便渐渐生疏了,但碍着自小长大的情谊,这面子功夫多少要做做的。姊妹生日,如何都要送一份礼;先前唐笑语生辰,苏婉婉也叫人送了一些首饰来。
  只是那些首饰,瞧着着实有些寒酸。石榴瞧过了王爷的出手大方,再看苏婉婉的礼物,就有些瞧不上眼。她年纪小,有这心思也属常事;唐笑语反倒是高兴,觉得苏婉婉还记挂着情分。
  而且,在唐笑语的心里,苏婉婉的事始终有些可惜了。
  她本可出府嫁人,稳稳当当地坐个正头娘子。但偏偏横生差错,进了霍源的房中,成了宁王府二公子的妾室。每每想起来,唐笑语都觉得惋惜。
  至于过去,苏婉婉想要争霍景宠爱的事儿,她倒是不放在心上。一来这是人之常情,二来,霍景对婉婉未必有意。
  “姑娘打算送些什么?”石榴问。
  “她一贯高洁,我打算送她一支玉钗。玉也高洁,最为衬人。只不过这买的东西,多少有些不够心意,我便打算再自己绣一方手帕送给她。”唐笑语答。
  “手帕?姑娘仔细着点眼睛,小心熬坏了。”
  “我想好了,绣冰梅傲雪的纹样,然后再赋诗一首,暗藏她的姓名。你觉得怎么样?”唐笑语说。
  二人正在说着,冷不防外头传来英嬷嬷的声音:“笑语姑娘在不在?”
  石榴去开了门,便看到英嬷嬷搓着手走进来,目光四下乱转。瞧见这屋子里暖和如春,舒适至极,英嬷嬷瞧着唐笑语的眼都亮了。
  “英嬷嬷可有什么事要吩咐?”唐笑语问。
  英嬷嬷想起唐笑语刚进王府时,任自己差使出气的模样,再看看眼前这个娇娇软软、被王爷养在齐园里的姑娘,心底大为感慨。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的自个儿,也要对这唐笑语恭恭敬敬的。
  “是这样的,笑语姑娘,老奴有个侄儿,一直想在王爷跟前谋份差事。”英嬷嬷老脸带笑,极为客气地说着,“只是他在王府待了这么些年,始终只是个护院。他也有上进的心思,想来齐园为王爷效力。老奴寻思着,这偌大王府,谁不知道笑语姑娘最得王爷的意思?”
  英嬷嬷说着说着,压低了嗓音,从袖中偷偷摸出一对翡翠耳坠,小声道:“笑语姑娘,这对翡翠坠子成色上好,衬你最为妥帖。若不嫌弃,老奴便将这耳坠子留在这了。”
  唐笑语闻言,微微吃惊。
  “英嬷嬷,那可不成。”她说,“不是我不愿帮忙,只是我着实没这么大的能耐,也办不成事。倘若我随随便便去王爷跟前说话,你那侄儿,指不定还有灾患。”
  英嬷嬷蹙眉道:“当真不可?”
  唐笑语摇头:“为了嬷嬷和侄儿着想,笑语也不能收。”
  英嬷嬷没有强求,叹了口老气,收回那对耳坠,道:“那便是老奴叨扰姑娘了。”说罢,英嬷嬷便沿着来时路,离开了齐园。
  唐笑语回了神,想要继续绣那方手帕,却发现那绣了苏婉婉藏头大名的手帕,悄然不见了。
  同样的事,已发生过一回了。前次,苏婉婉用那方手帕见到了王爷。这一回,不知道又要发生些什么。唐笑语有点心烦,对石榴道:“快去外头找找!再去问问嬷嬷可有见到。”
  ***
  过了二三日,那方手帕还是毫无踪迹。
  因那方手帕上,绣着苏婉婉的名字;笑语生怕这手帕叫男子捡到了,生出事端,因此心底格外忧虑些。她也想不好如何与苏婉婉开这个口,解释此事,便一直拖着。
  这一日,苏婉婉忽然约她去园子里瞧景色,说是雪景甚好,姐妹二人常见未说话了,想一起走走。原本,唐笑语是几不踏出齐园的。但她近来恰好在愁如何开口说那绣帕之事,便应下了。
  园中雪景甚好,一片素白。远远的,唐笑语便瞧见苏婉婉立在湖边,身姿清远如莲。
  自她进了二公子的房,唐笑语便没怎么见过苏婉婉了。此刻瞧见她衣装比从前更精致,气色也好了些,心底的郁结微微舒缓。
  虽然她没能嫁作正头娘子,不过,霍源若是对她不错,也算是个好归处。
  “笑笑,许久不见,你瞧起来更漂亮了。”苏婉婉柔美一笑,打量着唐笑语的容色。目光不经意掠过她的髻间,瞧见她依旧戴着旧时水莲院的檀花木簪,便问,“你怎么不戴王爷赏赐你的头面首饰?那些发钗我遥遥瞧你戴了一回,真是好看。”
  唐笑语摸一下耳坠子,道:“太沉太亮,不合规制。我到底只是个伺候人的。”
  “说笑了。”苏婉婉目光远望,“整个宁王府上下,谁不知道王爷只是在拖时间罢了,等着拖到太妃娘娘松口,给你个名分。不是贵妾,也是庶妃。”
  唐笑语怔了下。
  苏婉婉不知道,唐笑语早已拒绝过霍景的请求。也不知道她是从何听来的这等流言。
  她正想提起手帕的事情,苏婉婉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边摸着手腕,一边紧张惊呼道:“我的镯子怎么不见了?那可是二爷赏给我的……”
  “这……你想想,是不是落在哪儿了?”
  “兴许是落在假山石后面了。方才走过时,瞧见那里的雪水清澈,便想洗一洗指尖,摘了手镯……”苏婉婉目光含雾,一副焦急的样子,“笑笑,你可否跟我一起去找找?要是让二爷知道我弄丢了,我便要挨罚了……”
  唐笑语点点头:“我陪你去找。”
  二人前后来到假山后,苏婉婉低头去寻找,唐笑语亦分了头,摸索着假山石,心道:若是那手镯被路过的仆从捡去私藏,那可就找不到了。
  正想着,面前冷不丁出现了个小厮。那小厮问:“笑语姑娘可是在找东西?”
  唐笑语点点头,正想说那镯子,便听得外头传来苏婉婉的声音。
  “太妃娘娘!就是此处,妾亲眼瞧见,齐园的唐笑语与小厮在后头说话,郎情妾意的,两人都在,跑是跑不掉的!”
  唐笑语愣了下。
  婉婉在说些什么?
  她从假山的缝隙里望出去,却见到曹氏带着几个丫鬟嬷嬷,派头极大地站在外头。曹氏捻着佛珠,依旧是仁善面孔,笑道:“不过是仆从之间说说话,那又如何了?”
  苏婉婉咬咬牙,道:“我听她和那小厮说,此生不能与君相守,便以此帕为证,誓情如金!太妃娘娘,这是通奸!”
  曹氏微露出惊诧神情,眼底却并无意外。她绕着佛珠,悠悠道:“口说无凭,可有人证物证?”
  说话间,几个力气大的嬷嬷,已经将假山后的二人扯了出来。唐笑语就算再天真,也知道自己是被苏婉婉摆了一道。
  曹氏不喜自己,唐笑语一向知道。只是不明白今日这个局,是谁所设?是她视为姐妹、仔细呵护的婉婉,还是太妃娘娘?亦或是……二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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