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辞色 第9节

  像我这样的自鸽型选手,什么都想学习但是做什么都没什么毅力,希望下一岁我可以自律,自律,自律!要学着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学着持之以恒。
  加油吖~~
  失踪
  我话音刚落嫦乐给我包扎的手便一紧,勒得我伤口生疼。我转眼看向她,见她眼神带着刀子,便微微一笑:“难不成姐姐觉得公子不好看?”
  她眼神一凝,眼看着又要下重手。姬玉悠悠地喊了她的名字:“嫦乐。”
  嫦乐便一下子松了气,愤愤地看了我一眼,迅速包扎好然后离去。
  姬玉看看我,似笑非笑地说:“嫦乐下手那么重,可你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看起来像不知道疼似的。”
  我摸了摸胳膊上包好的纱布,淡然道:“疼还是疼的,只是忍了。”
  他用书点了点旁边炭火上的小泥炉,说道:“你的药,这边有碗,你去倒了喝吧。”
  我看着那小泥炉想了想,回忆起来我身上还有他下的毒。三个月要服一次解药,不然毒发五天后身亡,这是他信任我的基础。
  “我伤了手,还是亲自熬了药。”他用一种玩笑的语气说道。
  我微微偏头,淡然道:“阿止谢过您,亲自下毒又亲自熬解药。”
  他哈哈大笑起来,眼睛都弯了。本就是俊朗的容颜,笑起来更加好看。
  “你真是直白得有趣。”
  苏琤答应了和卫国世子的婚事,一切就有条不紊地安排下来。候府里的下人们不知姬玉和苏琤之间种种,只是叹息原本一对璧人,最后未能在一起。
  不日我们就将启程离开樊国,姬玉要设法破除吴赵联盟。
  我顺着石阶拾级而下,从阳光明媚走进阴暗潮湿,石板的间隙之间长着大量的青苔,滑的有些站不住。
  这是候府的地牢,梓宸就被关在这里。
  牢房还算是宽敞,地上铺了稻草。他穿着灰色的囚服坐在地上,头发有些散乱,神色厌厌,完全没有初见时那神采飞扬的惊艳。
  我把饭菜放在栏杆外面,喊他:“梓宸。”
  他慢悠悠地转过眼睛来,散漫的眼神在看到我的一刻凝聚,他几乎是扑到栏杆边,手腕上的锁链撞击栏杆发出巨大的声音,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
  “阿止。”他咬牙切齿地说。
  我看着他,轻轻一笑:“是我。”
  “你还敢来见我?”
  “我为什么不敢?”我迎着他的怒气,慢慢地说:“只是你想见的人不是我,是项少涯。”
  他的脸色白了,瞪着我的愤恨变成更深的一种失望。他低下眼睛冷冷地笑了几声,说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我并未回应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二小姐死了。”
  他闻言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断断续续地问:“你…你说什么?”
  “二小姐是你推下水的,对吧?她落水被救后发了高烧,病情时有反复。最近天气突然变冷,她情况恶化昨日去世了。”我平淡地说。
  他的神情从惊讶到慌张最后变成绝望,攥着栏杆的手指也发白了。
  顿了顿,我继续说:“还有,荷心自杀了。就在你被关起来那天,项侯爷还没来得及为她平反。”
  梓宸的眼眸颤了颤,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咬着干涸开裂的嘴唇,低下眼眸避开我的目光。
  “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你虽然是受害者,但也并不无辜。”我低下头把饭盒一层层打开,慢慢说:“明白这一点,你或许会好受些。”
  “我是不无辜,你们有谁无辜吗?你,姬玉,丞相还有……项少涯。”他倔强地看着我,眼里的光还是颤抖的。
  我笑道:“我有说过我们谁是无辜的吗?我,姬玉,丞相和项少涯,我们总要为我们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说得好听,你们付出了什么代价?”
  我想了想,认真地说:“善水者多溺毙,攻心者终伤心。比如我,便永远不会爱人也不会被爱地过一辈子,算不算是一点代价?”
  梓宸惊讶于我的话,半是怀疑半是怜悯。他从最初的愤怒中慢慢冷静下来,望着我冷声道:“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他的目光有些警戒,我想他大约猜错了方向,便说道:“你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告诉你,不要等了。”
  “你是在赌,赌这十一年来你和侯爷的情分,赌自己的真心,赌他的不舍得。可是他真的爱你么?他待你自然用心,但是就算是养一盆花,养一条狗也是要用心的。”
  梓宸捏紧了拳头,红着眼睛看着我。
  我蹲下来,与他平视:“对他们来说,没有一定只养一盆花的道理,更何况一盆花死了可以换上一盆新的。对花来说那是它全部的生命,可是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装点庭院的玩意,片刻的怜惜和虚荣。这么廉价的喜欢。”
  “可我也不后悔!”他挣扎半晌,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不后悔,真是难得。
  我想这个少年有时候看起来老成,有时候又有年轻的意气用事。对他来说有个深爱到被骗也无所谓的人,也是令人羡慕。
  于是我笑了笑说:“我刚刚听到了侯爷的决定,所以才过来找你。”
  梓宸愣了愣,他咬咬唇,轻轻地说:“他……要杀我?”
  我点点头。
  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见他眼里的绝望,他弯弯嘴角,像是在嘲笑什么,声音颤抖:“不可能……他要……杀我……我凭什么信你!”
  “你当然可以不必信我,等他宽恕你。”
  我转过身向牢房的出口走去,顿了顿,我说:“或者不要再等他了,用你的方法离开这里,从此以后过你自己的生活。”他微微颤了一下,我关上了牢门。
  他在侯府里待了十一年,这个牢房他不会陌生。我想这种结果他应当也曾预想过,不论再怎么抗拒,他一定为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准备了全身而退的方案。
  这也是我对那双悲伤又笃定的眼睛,唯一能给的回报。
  梓宸逃走的消息传开的时候,我正和子蔻一起在侯府花园里,看着花园中心的那棵古老的槐树。
  据说这棵槐树已有四百年的历史,树干需要三人合抱才能围住。
  子蔻的家乡崇拜槐树,她坐在巨大的绿荫下的石凳上,合掌虔诚地祈愿。我就坐在她身边抬头看着这颗郁郁葱葱的槐树,听着路过的家仆讨论梓宸的失踪。
  子蔻祈愿完,疑惑地问我:“你不祈福吗?”
  齐国将灭时,父皇带着母后把能去神庙灵地都去了一遍,供奉祈愿不知几何,齐国灭国的速度也没有慢上一丝半毫。
  这世上若真有神明,或许也是对我们爱莫能助。
  我摇摇头,说道:“我的家乡不供奉槐树。”
  “噫,说老实话阿止姐姐,你有信的鬼神吗?”子蔻鼓着腮帮,不满意的样子。
  她同李丁一样都来自郑国,郑国很敬鬼神,出名的神明很多。
  “我信,譬如这棵槐树,我信它有灵。”我笑起来,拍拍她的肩膀:“上古还有大椿,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子蔻的眼睛瞪的老大,捂着嘴说:“天啊,八千年……那得是多么长寿啊。”
  “对朝生夕死的蜉蝣来说,我们生活的百年也是不可想象的时间。蜉蝣之于我们,就如同我们之于这槐树,椿,以及很多神明。”我淡淡地笑着,说道:“所以,你会倾听蜉蝣的愿望吗?”
  子蔻摇摇头。
  “那么这些高于我们的生灵,为何想要完成我们的愿望呢?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我们的生命在不同的维度进行着,能知道彼此的存在,由此知道生命的广大便是不易了。”
  此刻有微风吹来,树叶被吹落在我们肩头,有种很微弱的清冽树香弥漫开来。子蔻迷茫地看着我,像是在认真想着什么,又像是完全不明白了。
  “生命的广大……”她喃喃地说。
  有个低低的柔和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伴着那愈加鲜明的柏木香气。
  “意思就是说,你想要变得像你阿止姐姐这样聪明,光祈福是没用的。”
  子蔻眼睛一亮,唤道:“公子!”
  我回头看去,姬玉便站在我身后,也不知听了多久。他一身墨蓝色长衣配着白玉发冠,凤目温柔含笑。
  子蔻站起来对姬玉行礼,我也跟着行礼。她迫不及待地问道:“您怎么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呢?”
  他低低笑了一声,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阿止的聪明你学不来,但是细心观察,遇事三思而后行,倒是可以努力。”
  子蔻如同得了糖的孩童,高兴地点头。姬玉同她说:“我有话对阿止说,你先退下吧。”
  我看着子蔻开开心心地离去,想她说她喜欢姬玉,便是如同对兄长老师般的喜欢。
  姬玉在她面前表现的就是一个温柔的兄长老师的形象,无论是否真心,他待这八个姑娘们很好。
  她走远了,姬玉看向我,微微眯起眼睛。
  “梓宸逃走了。”
  “我听说了。”
  “你放他走的?”
  “我没有那个本事。”
  我平静地看着他。梓宸逃走对他来说不是坏事,我去找梓宸的事情很隐秘,想来没有留下什么把柄。
  他端详了我一会儿,突然笑笑坐在刚刚子蔻坐的石凳上,抬头看着槐树。
  “也罢,还是你刚刚说的那些事情有趣。”
  “我说的?”
  “槐树,椿,神明。”他闭上眼睛,简略地说。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的眼皮上,明亮的一片,映照着他的眉骨眼窝。他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又有点苍白。
  或许是错觉,他好像很疲惫。
  突然他睁开眼睛看着我,眼里的光影如同打碎的琉璃。他笑起来,上目线勾起,整个人又意气风发了。
  “我刚刚突然发现,你好像很寂寞。”
  寂寞?
  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还会觉得寂寞,但后来我就忘记了,然后习惯了。
  我用这二十一年的每一天,去习惯。现如今,我觉得我和孤独相处得很好。
  从前他总说我有趣或者聪明,这是第一次从他嘴里说出其他的形容词。
  居然是寂寞。
  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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