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弈洛灵愣住了:什么?
  不等仇灵均重复,她收回棋盘,整理衣襟,今日诸事不宜,我暂且先退。
  凤凰蛋。
  等她修炼个八百一千年再说。
  黄醉弹了下衣冠:到我上场了。
  赵在水:你有凤凰蛋?
  黄醉喊住正要离开的仇灵均:仇师弟且慢。
  仇灵均呼气,转身:有事?
  烦死了。
  怎么这么多话,不如师兄。
  我有一鼎,名为饕餮。黄醉狐狸眼眯了起来,笑道,将食材投入鼎内,不出半刻钟可得色香味俱全的珍馐。
  这戳到仇灵均心坎里了。
  他摊手:给我。
  黄醉用灵力托起一三足小鼎:江夏,黄醉。
  仇灵均收好小鼎,化作虹光:云洲,仇灵均。
  赵在水才走过来,无语道:你可真是
  黄醉拿出一把折扇,轻轻扇风,瞥过去一眼:我的聪明才智不是你这种朽木可以妄图企及的。
  赵在水特别烦黄醉这破扇子:棋修,灵修还有你这开宗之流的扇修,一堆乱七八糟的人挤在剑宗。
  家门不幸。
  *
  修行无岁月。
  转眼一年已过。
  对仇灵均来说,这段日子是枯燥的,也是有趣的。
  凌雪峰山脚。
  一人影伫立在风雪中,没撑伞,也没避退之意。
  仇灵均扬起笑脸,捉住谢玉的袖子:师兄。
  守山弟子低头敛目,对这对师兄弟之间情谊颇为羡慕。
  一年十二月,三百六十五天,谢玉日日等在山脚,只因仇灵均现在还顶不住凌雪峰的寒气。
  两人一同上山。
  峰高路远,风雪凛冽。仇灵均小有进步:师兄,示警长老夸我了。
  他言笑晏晏,唔,我架虹有成,可以遁空三千米。
  谢玉话很少,一般只是听。
  手下衣袖丝滑冰凉。
  仇灵均忍不住去看谢玉,修真界没有丑人,修行小成都会肌肤光洁,神采翩翩,但见了这么多人,他却觉得师兄最好看了,自己都差之远矣:师兄。
  他见谢玉这才看过来,莞尔一笑,师兄怎么有些呆。
  还挺可爱。
  谢玉可爱?
  不等谢玉回答,他以手遮眼,笑了好一阵。
  自己师兄明明最为高冷了。
  谢玉:
  他以前不懂的很多,现在也是。
  小则峰有结界。
  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寒脉,莺歌燕舞,四季如春。
  仇灵均吃不惯辟谷丹,有了黄醉送的饕餮小鼎,更没碰过辟谷丹。
  他换了身窄袖的练功服,兴致勃勃的给火雀拔毛:我听闻凡间有道名菜,叫花鸡?好像是。师兄,我做与你吃。
  火雀:叽叽叽叽!
  它是鸟,不是鸡。
  救命啊!!
  说好的是来当灵宠的,怎么一来就起锅烧水,准备谋害鸟命了!
  谢玉捧着一卷书。
  他靠着桃树、风一动,雪白的衣袍沾满了落花。
  风动,人不动:嗯。
  火雀这才发现还有另外一个人。
  呆滞的看了眼,它努力震动翅膀,扭头口吐红炎,烧伤了仇灵均的手指,等束缚一松,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
  被拔了一半毛的火雀神似走地鸡。
  叽叽叽叽。仙君救命。
  火雀倒头就拜,尾羽瑟瑟。
  仇灵均捂着手,见火雀直奔而去,难得紧张:站住!
  这该死的鸟要是敢碰到师兄
  火雀不敢。
  它匍匐着,叽叽叽叽。小妖愿侍奉仙君。
  仇灵均乃灵修,最擅长的就是沟通万物灵体。
  他大步赶来,冷笑:就你这没毛鸟,不要肖想了。
  谢玉放下书。
  他掀开眼,声入碎玉:你要跟随我?
  火雀连声点头:叽叽叽叽。
  仇灵均这才想起来,谢玉只是看着冷,其实心善可亲。
  谢玉伸手,火雀试探着跳上去,冰凉的手指轻轻抚过它的羽冠,灵力涌入,它的羽毛重新长出,蓬松的个绒球,舒服的叽叽两声,情不自禁的蹭了几下。
  那人声音冰凉,无事了。
  火雀这才清醒,它拘谨跳下:叽叽。
  谢谢仙君。
  谢玉起身,衣襟上的桃花飘落。
  他看向仇灵均:有无想要的补偿?
  仇灵均颦眉,他倒不介意一只鸟。
  只是不喜欢谢玉也对一只鸟这般亲和,他生性偏执阴鸷,心思诡暗:师兄想怎么补偿我?
  他靠近,仰视着谢玉,只是心里烦闷,笑意不达眼底,意识到情绪不对,强行压下,挑眉轻笑,灵均同师兄玩笑呢。
  不过是一只鸟。他踮脚,望着谢玉冰雕般宛若透明的眉眼,探手,师兄喜欢就拿去吧。
  谢玉没躲。
  他要比仇灵均高一些,乌发雪袍,霜雪弥漫。
  不通人事,也就无规避之意。
  一年的相处。
  仇灵均并没有碰过谢玉几次,他心跳的很快,口干舌燥。
  不知为何,只以为是紧张。
  师兄是真好看。
  手指触到一丝温凉,薄薄的血肉滑腻、但并不羸弱,内蕴的灵力如涛涛江河长流。
  坚韧强悍,又足够美丽。
  谢玉的神情始终淡漠。
  他没动,唤道:师弟。
  仇灵均这才收手,他把手背后面,显得有些俏皮。
  脖子后仰,脑后金环的铃铛铃铃作响,长发摇摆,他笑盈盈:师兄。
  谢玉又瞥了他一眼:我去练剑,今晚不回了,不必等我。
  又去练剑?
  仇灵均苦起脸,闷闷不乐,那师兄去吧。
  谢玉修行的冰系功法。
  一般去主峰的寒潭附近练剑,那里生长着一簇簇铁梅。
  气温极低,常人不能靠近。
  要不是仇灵均来了,谢玉都不怎么回小则峰。
  他常年居住在寒潭,衣襟沾染的都是梅花香。
  铁梅耐寒,千年前被鸿雪仙尊亲手栽于凌雪峰。
  如今已遮天蔽日,将峰顶掩的黯淡无光。
  穿过梅林,一口泉眼正汩汩涌动,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谢玉还没靠近,就只觉得心肺即将被冻结。
  但他并没有停下,除去外袍,挂在梅稍上,脱靴走进寒潭。寒气侵蚀,他的眉眼很快笼罩上一层寒霜,发梢也结了薄冰。
  按他的修为不该进来的,顶多靠近寒潭万米内。
  谢玉磕着眼,睫毛染冰。
  潭水打湿了衣襟,露出一截玉色锁骨,体下灵力在暴动,肌色泛起红潮。
  他好冷。
  望着幽深的一线天。
  黑气从体表逸散而出,但很快被潭水冲刷干净。
  寒潭有静气清心,洗涤心灵之效。
  总所周知,黑气是魔修的象征,
  谢玉入魔了。
  他道破之时、便已经心生魔障。
  浸泡了一刻钟,他才僵硬着肢体从寒潭里起来。
  潭水沿着赤脚滑落,前世即将飞升的道君如今还很孱弱,他半跪在地,低着头,湿漉漉的乌发半解,披散在将近透明的脊背上。
  谢玉面无表情。
  第06章 水无双(1) 我就亲手挖了它。
  仇灵均睡得并不安稳。
  冷汗潮湿,他闭着眼,鸦羽似的睫毛下有泪水渗出,四肢抽痛,尤其是双目,火烧火燎的刺痛:呼
  仇灵均不是无缘无故拜师鸿雪仙尊的。
  道灵眼乃先天至宝,偏偏他的生母修为低微,孕育仇灵均之时,先天灵力严重不足,这直接导致仇灵均出生十一载才能睁眼,直到现在还受着诸多限制。
  尤其是他眼睛,不定时的暴动。
  天下能调养仇灵均身体的宝物不是绝迹便是各个门派的不传之秘,仇家长辈只有厚着脸皮把仇灵均塞进凌雪峰。
  都是你的弟子了,月冥泉给徒弟调养一下身体不过分吧。
  谢玉浸泡的寒潭有名,名月冥。
  是鸿雪仙尊覆灭一小界夺来的先天灵宝,可以补足仇灵均在娘胎里缺少的先天灵力。
  仇灵均烧了半夜才知道自己又犯病了。
  痛,极痛。
  抓心挠肝,恨不得生生挖下自己这双眼睛。汗水把被褥都打湿了,他滚地,面容扭曲:呜、呜呜
  哀嚎声犹如幼犬,细细碎碎不成声调。
  金环脱落,发丝散乱。
  痛只是一方面。
  仇灵均怕黑,盲人看见的不是漆黑,是空茫。毫无颜色、也无质感的寂静。
  他抱住脑袋,泪水打湿了睫毛,淌湿了脸颊,几乎要丧失语言能力:救、救我
  没有人能理解眼盲之人恢复视力后再次失明的惶恐不安。
  他不能思考,只是缩着头下意识流泪。
  仇灵均幼年过得不好。
  那些欺压**给他留下印记终身都难以摆脱。
  他因这双眼睛风光无限。
  也吃够了苦痛。
  小则峰无声。
  唯一的活物火雀也不敢靠近小楼,在一处桃树下睡下了。
  谢玉离得更远,他四肢被寒气侵蚀,还跪在月冥谭。
  无人应答。
  谢玉缓了足足两个时辰。
  他站起来,披上外袍,迟缓的走出月冥泉。
  望着远处小则峰,他忽然记起一件很久远的事。
  小则峰灵气充足,火雀睡得正香。
  寒意席卷,它架起翅膀,望见银色的草地上一道白色人影款款走来,花草凋零枯黄、白霜凝结,薄雾渺渺。
  黑豆眼里是掩不住惊愕。
  仙君去哪修炼了?寒意如此之重。
  仇灵均也察觉到了。
  他抓着床沿,他眼睫的泪也凝上了,一点霜白。
  冷意凛冽,刺痛着肌肤,紧闭着的双目看向门口,手脚被寒气冻的冰凉,但这好像唤回了他的一点意识:师、师兄
  谢玉在门口。
  居高临下、衣袍半湿。
  他容貌出尘,肤如冷玉,恍若谪仙。
  仇灵均唤的急切,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师兄、师兄
  脚下绊倒了什么,即将跌倒之际,有人扶住了他。
  那人手很稳、萦绕着梅香:当心。
  仇灵均呼吸紊乱,他撞进谢玉怀里,顾不得深入脊髓的寒冷,即便被冻的瑟瑟发抖:师兄。
  他埋进去,牙齿颤栗:我害怕。
  没敢说自己看不见,总觉得这是件很耻辱的事。
  更害怕谢玉会嫌弃他。
  瞎子。
  贱种!
  不知道是不是得了脏病。
  离他远一点。
  听说瞎子耳朵会很灵敏,拿石头砸,他能躲得开吗?
  我娘说,他肯定是孽障,不然不会瞎。
  谢玉看着埋在他怀里小师弟,垂下睫毛,轻轻抚着他的背:不怕。
  仇灵均还在发抖。
  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由于谢玉身上沾的月冥泉水,他感觉双目刺痛的稍缓,依稀能看到一点光,洁白如雪、皎洁如月,银白如霜:师、师兄。
  许是知道谢玉不晓俗事,更不会因此有所芥蒂,他觉得自己这丑态被谢玉看去也无妨,我好疼我
  灵力熟门熟路的注入他的躯体。
  驱散了寒意疼痛。
  滋润着他被道灵眼几近抽干的经脉。
  仇灵均抓紧了谢玉的衣衫,他看不到,因此感觉更清晰。
  那些人说得对,瞎子的耳朵是会更好用。
  他的师兄声音还是冰冷冷的:不怕。
  似是觉得过于生硬,他又补上了一句,我在。
  正确的语序应该是:我在,不怕。
  仇灵均安稳下来,这是他自出生以来犯病最轻松的一次。
  连睡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
  日光照进了窗子。
  屋内一片凌乱,地毯被水沁湿,留下道道干涸的水痕。破了的杯盏碎片在床沿上投下刺亮的光斑,晃得人眼晕。
  仇灵均睫毛颤了下。
  体内的灵力充盈,眼睛毫无灼痛之感。
  他侧目。
  谢玉靠在床头睡着了,乌发半散,外袍大敞。他眼睑略深,脸庞如霜似雪,即使是闭着眼,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仇灵均翻身爬起来。
  他凑过去,就在谢玉耳边,极为亲昵:师兄。
  谢玉在他印象里衣袍都没乱过,看来昨晚是真的累到了。
  谢玉睁开眼过了好几秒才恢复清明。
  很快,他起身,看了眼日光,一边整理衣襟一边道:你早课迟到了。
  还以为谢玉会说什么的仇灵均:
  就这?他昨天可是发病了,师兄说了一半,他又摇头,算了。
  反正谢玉也不懂。
  他这师兄,除修行外,一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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