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作者:非木非石) 第7节

  “都是朋友,怎么还这么正式介绍?”
  朋友这两个字一出口,李容曼身子不由得一滞,不自在的喝了一口水,礼貌问:“王老板喝什么?”
  视线相对,王鸣盛略微笑了笑,抬手叫服务员,菜单往李容曼面前一推,“时间不早了,直接吃饭吧,我有点儿饿。”
  李容曼:“好啊。”
  王鸣盛:“喜欢吃什么?”
  李容曼悄悄看他一眼,巴拉巴拉说了一些,两人在社交软件已经有了初步认识,不算陌生,夜深人静,两个成年男女不睡着,抱手机聊着聊着便会深入,玩笑中时不时开始夹杂两性知识。
  暧昧中透露着暗示,他兴致勃勃,此刻见了面女方自然会尴尬,这也是在所难免。
  李容曼对他好感度颇高,总觉得他言谈举止幽默中透露着几分魅力,就像个很会钓鱼的老翁,鱼饵引着你诱着你却又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让女方情不自禁越雷池。
  自然,这次吃饭约会,也是李容曼忍不住提出来的。一直在等他提,他却只字不提。
  主动地那方既是吃亏的那方,李容曼有些想不明白,面对面而坐,他怎么忽而这么沉稳冷漠,说冷漠有点过分,说热情又实在谈不上热情。
  自己说他便放下筷子听,自己不说他便低头吃菜,一盘小青菜似乎比她有意思多了。
  李容曼中间忍不住去了一趟洗手间,整理仪容,中规中矩的打扮,比那天梁瓷生日精致了些,但也不至于明显过分,所以并没哪些不妥。
  他看了一眼时间,见她过来便把手机放下。
  李容曼坐下,吸口果汁,“我看你很久之前在朋友圈的小视频,原来你所谓的经营了几个小店就是古桥会所这种档次?”
  王鸣盛低头一笑:“是。”
  李容曼赞道:“你好谦虚。”
  王鸣盛:“不是什么光鲜事,主要怕外人会用有色眼镜看人。”
  李容曼:“怎么会,这都什么时代了!”
  王鸣盛挑起眉梢,“你觉得没什么,还是你们老师都会觉得没什么?”
  李容曼见他提起几分说话的欲\望,一解方才的低气压,坦白道:“现在我们这个年龄的显然都不在意了,老一辈的可能有些封建,就拿我爷爷吧,小时候我说长大了要演戏,他说如果我去做戏子,就要打断我的腿。不过我妈就开明许多,我妈说关他什么事。”
  王鸣盛扬声笑了起来,端起茶水呷一口,低头放下杯子,桌面溅了几滴水,他用纸巾擦干净。
  心思不纯的夸了她一句:“我发现你们大学女老师性子都不错,你跟梁瓷给人感觉都很温和。”
  李容曼想到什么,皱眉:“我跟梁瓷可不一样。”
  王鸣盛会心一笑,“哪不一样?”
  李容曼评价:“梁瓷有时候很轴儿。”
  王鸣盛皱眉,她忽然发觉轴儿这个词儿有地域限制,有些地方的人可能听不太懂,解释了句:“就是犟,执拗,倔。”
  他质疑了句:“不会吧?”
  李容曼哭笑不得道:“去年,她开车不小心出了个事故,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双方都有责任,但是对方不想承担责任,高教授就想找个熟人摆平这事,供词都已经编好了,只需要她签个字对方便是全责,梁瓷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不签字,说是怎样就怎样。”
  王鸣盛挑眉:“最后呢?”
  李容曼有些无语:“自然没签字,高教授很生气,熟人那边也很尴尬,最后改了供词,双方都定责拿钱给对方修车,她才签了字。”
  王鸣盛抹了抹下巴,眯眼失笑:“这么可爱?”
  李容曼惊讶:“可爱?你觉得可爱?”
  他点头,眼角含笑说:“在如今社会来说是有点格格不入,但不能说是错,反而是老高那边错了。”
  李容曼想了想,“道理是这样的道理,只是现在谁还这么认死理啊。”
  王鸣盛心道,挺好的,固执的可爱。对梁瓷这个人之前仅限于气质好,漂亮,有才华,此刻好感骤然倍增,是个让人头痛的姑娘。
  ****
  梁瓷上完课从三教回到办公室,一手的粉笔沫味,打开水洗手,晚上七八节的选修课,上课的人不多,本来应该是李容曼的选修课,她忽然说有约,不管不顾要走。
  梁瓷早两个小时回家晚两个小时回家都是一个味,便主动提出帮她代课。
  选修课本就是没什么含金量的存在,随便介绍了一下西方几位杰出的哲学家,谈到柏拉图的时候,自个先愣了愣,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柏拉图思想和柏拉图主义,对柏拉图的了解仅限于柏拉图式爱情。
  这种心灵沟通,排斥□□,以及理性精神上的纯洁感情就是在胡扯,至少目前人的思想水平还达不到,不过在座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对这节课却听得津津有味。
  很像她七八年前痴呆深信的模样。
  纯洁伴随着单纯,但也伴随着无知。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水声显得特别清晰,梁瓷收拾好桌子,把椅子推进去,套上大毛领的羽绒外套,关上灯,关上门,办公室落锁,确认无误大步离开。
  昏暗的走廊很安静,尽头还有微弱灯光,可能是像她一样加班的老师还没离开,脚步所到之处声控感应灯瞬间亮了,一路走一路明灭。
  坐电梯下来,十点多光景,晚自习或者考研的学生这才准备回寝室,冰天雪地不敢骑行,哈着热气小跑。
  一个学院一个办公楼,这边两座楼比较新,而且构造繁琐,是u字型,不熟悉的人感觉像走迷宫一样。
  她刚出来,就看见楼下的临时停车位有个车灯亮着,近光灯,虽然很低调,由远及近看依旧刺眼睛,她眯了下眼,逆光走下两个台阶。
  人影微动,朝她走过来,梁瓷稍微有些近视,出门都戴隐形,最近眼睛有些不适,就没带,所以三米开外只能看个大体轮廓,从衣着颜色和走路姿势可以分辨男人还是女人,至于脸,就像糊了的老照片,看不清楚五官。
  近视的人尤其在夜晚,夜视能力会更低。
  人走到眼前,在她还没摸清东南西北时便发了话:“这么晚?”
  梁瓷愣了下,眯眼走近一步,借身后楼里还没关闭的大厅灯光仔细一瞧,顿时有些尴尬,好几天不见王鸣盛,脸生,有些不敢认。
  王鸣盛挑眉,“不认识了?”
  梁瓷带几分窘迫,没有喊人,比较机智的说:“不是,我有近视,今天出来也没带隐形,看不太清……”
  王鸣盛默不作声看她几眼,梁瓷看不出这话他信了几分,不过她也没完全撒谎。
  他手里捏着车钥匙,居高临下,这会儿路上有辆车行驶,灯光一打,她看清几分,确认是王鸣盛本人。
  梁瓷忽想起李容曼今天那个约会,虽然李容曼不明说,但从只言片语也能猜出来是谁,眼下见他在这,便问:“来送容曼?
  不过,老师的公寓在东南角,跟博学花园紧挨着,而办公楼在西北角,他放着东门不走,怎么顺着路不掉头跑到学校西门来了?
  东西两个门还是有几公里距离的,梁瓷有些不理解。
  王鸣盛脸色有些不妥,嘴角扯了扯,“嗯,是送她,刚要走碰巧遇见你,一起吧。”
  王鸣盛今天脸色很难妥,而且还觉得这事很有意思,搞了一出比狸猫换太子还惊悚的事。
  他到了地方,围着餐厅看一圈没瞧见梁瓷本人,不远处就有个妞站了起来,有些眼熟,似乎是上次争先恐后坐他副驾驶那位,王鸣盛当场愣住,抬脚走过去,看了李容曼半天。
  李容曼娇羞一笑,脸带几分红晕,可以看得出也是个好姑娘,被学术耽误的美女,不过这中间可能有点误会,王鸣盛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他这才想明白以前老辈为啥极力反对网恋,这就是缘由,因为你不知道网络那端坐着的是女人还是男人,美女还是丑妹,甚至连见过的人,都可以掉包。
  他有些无语,感觉最神奇的事莫过于聊了几天没发现不妥,王鸣盛坐在桌子旁,眼含几丝不耐烦地听李容曼侃侃而谈。
  他那时就像个滑稽的小丑,很像被上天派来搞笑的,高司南说是梁瓷要他的微信,转头确是这样。
  不过他没起身就走,噙着笑陪她吃完饭甚至还送到住处。
  这学历高的姑娘智商都高,算题解公式谈论诗词歌赋样样可以,不过在语言交流上的造诣不是书本上可以修炼的。
  所以回去的路上轻而易举套出来梁瓷办公室的地址以及梁瓷还在上课没回家的消息,且不显山不露水,对方毫无察觉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送完李容曼他就来这守株待兔,果然没让人失望。
  梁瓷说:“走小路很近,不用送我,步行很快。”
  王鸣盛回过神儿,转身看身后:“是嘛。”
  他漫不经心道:“你们学校景致不错……操场在哪啊,晚上吃多了,想跑会儿步。”
  白皙的手从兜里掏拿出来,给他指路,“你不开车的话,从身后的方向直走,走过碎石子路和小吊桥,就会看见一排杨树林,绕过去,往东走再往南一拐弯就到了,那是二号体育场。”
  王鸣盛皱了下眉,给了个很费解的表情,“再讲一遍没听清。”
  梁瓷瞧他,甚至怀疑他有没有在用心听,走两步,绕过他微抬下巴,“就那个方向。”
  “喔。”王鸣盛给了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别见怪,我方位感不好,刚才进你们学校就迷向了。”
  “……”梁瓷还以为车开得时间久的人方向感会变得很好。
  她客气说:“要不我带你过去?反正跟我回家的方向一致。”
  “谢谢。”
  男人丝毫不跟她客气,好像就在等她这句话似的。
  他关上车灯,拿了件外套穿上,关好车门又过来,不急不躁看着她。
  梁瓷只好把手放回兜里,走前面带路,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也没多言,刚开始在后面跟着,不大会儿缩短距离,并肩而走。
  小路积雪没消,夜晚温度低又给冻上了,踩在上面有清脆悦耳的声音。
  王鸣盛就着黑暗的月光看了她一眼,不小心看见远处一对小年轻在月黑风高偏僻地接吻,拥抱在一块,不仔细看瞧不清。
  他故意吹了一嗓子口哨,笑容有些邪气。
  梁瓷看不清,只见松树下人影动了动,还以为怎么了,面色有几分惊慌:“怎么了?”
  王鸣盛摇头:“没事儿。”
  心里却想,这么大人了没羞没臊不注意影响,拆一对是一对。
  走过小桥视野顿时宽敞,操场的灯光很高很亮,穿过树梢打过来,马路上三米一个路灯,也不如刚才昏暗。
  王鸣盛:“有时间带着李容曼到我那玩,给你们免费。”
  梁瓷略惊讶,反应几秒才晓得接话:“好啊。”
  王鸣盛解释:“我那是正经地方,比酒吧正经,你们想聊天唱歌喝咖啡都可以,你们女同事喜欢的脸部按摩身体保养服务也都有。”
  梁瓷转头看他,开玩笑说:“也都免费?”
  王鸣盛没所谓:“有一个算一个,都免费……只要你赏脸。”
  梁瓷被一个赏脸架起来,赶紧说:“好,改天我一定去。免费就不要了吧,可以打个折给个优惠。”
  王鸣盛乐了:“改天是哪天?”
  梁瓷:“……”
  他就知道是托辞话,刚才从车里下来,原本以为能把人骗上去,后来退了一步,强迫她送自己去操场。
  西装裤加皮鞋,根本不是跑步的装备。外套单薄,纵使男人经得住这一路走来也失去温度,差不多要到地方,他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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