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是皇帝 第75节

  即虽不是第一次,但在今日这个意义特殊的日子和他深沉的目光下,她还是有些红了脸,难为情地低下头去。
  两刻钟后,寝阁里的宫人都已退了下去。二人对坐在喜床之上,她有些局促地坐着,双手交握放在裙面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嬴衍看了她漆黑的鸦鬓和雪白的脖颈一晌,持金剪剪下一缕头发递过去。眼前烛光一晃,她惘惘抬头:“什么?”
  “头发。”嬴衍忍不住提醒,又问,“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这是新婚夫妇最重要的一道礼仪,当初还是她教他的,眼下,她竟连这个也不记得了。
  她糯糯点头,剪下自己的一缕和他的系在一处,装进了小香囊里。
  香囊握在手中,被她紧紧攥成了一团。她忐忑又问了一遍:“夫君,那位舒御史怎么样了?”
  “死了。”嬴衍语气不是很好,又凉凉扫她一眼,“你一定要这么扫兴?”
  “你别这么凶嘛……”岑樱委屈地绞着衣袖,“今日不是我们成婚的日子么?我都是你的妻子了,你要好好对我才对……”
  嬴衍没吭声,面上却热了起来。
  今日大婚,他本来是心情很好的,被舒柏那个蠢物一打乱,回来后又遭遇她剥了喜果喂阿黄、连结发的礼仪都忘记等一连串事,心里莫名便不悦起来,总觉得是预见了命运会将他们导向不好的结局。
  大喜之日见血终究是不祥之事,他只能说服自己,他和她早已成婚,今日原也不重要。
  至于兰陵舒家,在他大婚的日子当着众臣之面和他玩死谏这一出,煽动群臣,那他就成全他们。
  他已拟好旨意,已死的舒柏枭首,剩下的,舒氏子弟年十五以上皆徙边。
  谋反重罪,留着他们一条命,已是他仁慈。
  他不愿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强抑下了,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你是我的,樱樱。”他喃喃说,心里空得厉害,“不许再走了。”
  岑樱胸腔里一颗心亦是跳得疾乱,她羞涩地道:“樱樱没有想走的,樱樱想和闷罐儿在一起的……”
  嬴衍眼睫微闪,心里终是平定了些,薄唇轻贴她鬓发:“是,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抱了她一会儿,又熟稔地低头去觅她的唇,和她唇齿纠缠、呼吸相融,很快揽着她倒在了床榻之上。
  温热的气息开始落在耳畔颈侧,岑樱有些紧张:“我,我不要趴着……”
  每次这般的时候他都会弄得极深极狠,许久才会结束,她实在有些害怕。
  嬴衍才聚起的几分心气登时散了三分,凉凉斜她一眼:“随你。”
  他偏将她翻过来,细细密密地亲吻着她雪白的一段后颈,再沿着脊沟一路吻至背心,发顶因之绽开一阵细微的电流。
  丝质的寝衣如流水褪下肩头和小臂,岑樱原本以为逃不过了,不想那阵温热的触感又从肩背蔓延至了肩侧,沿着锁骨又重回唇上。
  他将她抱回来,温柔亲吻着她宛如玉净瓶的颈骨与鲜艳柔嫩的唇瓣,象榻摇摇晃晃,捣送一回比一回绵长缓慢,她杏眼迷醉,含了两汪春水抱着他的背承受着那仿佛要送到她心里的酸胀,骨酥筋软,蚀骨噬心。
  许久,那喜帐间的春莺夜啼才结束。
  她在他颈下轻轻地喘,头皮上仍有微微的麻,平复了一阵后,轻轻地问:“夫君。”
  “嗯。”
  “你见过我生父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嬴衍微微蹙眉,总算明了她这一夜的心不在焉都是为了什么。
  抬手轻抚她的脸,他嗓音尚有些低哑:“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听他们说我是乱党之后所以心生好奇罢了。”岑樱很诚实地答,又问,“那,我生父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他已猜到她接下来要问什么,却也不能违心,遂答她:“好人。”
  “那好人为什么会是乱党呢?”
  这话并不好答,他心里一阵心烦意乱,索性又就着那还未褪去的润湿轻送起来:“你这么在意他们的蠢话做什么?不过是要借你攻讦朕罢了,不必在意。”
  他才不在乎什么乱党不乱党,岑樱是他的女人,就算她只是一个农女他也愿意娶她,他是天子,他愿立谁就立谁,和那些大臣有什么关系。
  岑樱恼他隐瞒,伸手推开他:“你什么都不肯和我说,我想知道自己生父的事有错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敢告诉我?”
  “我有什么不敢的?”他亦有些恼怒,“你生父,裴以琛,字公瑜,一个跟随废太子造了先帝反的乱臣贼子,将来记入汗青史册也是不好的名声。我告诉你,你就愿意听吗?斯人已逝,又有何意义?”
  “可,可他们说,他是好人……”
  他沉默,复又将她揽进怀里亲吻着:“这宫城里最无用的就是好人。”
  “别问了,这些对你没有好处。”
  岑樱眼波微黯,任他肆意轻薄着心中也毫无波澜。
  她想,她只是想知道自己的生父是个什么样的,怎么能用对她有没有好处来衡量呢。
  自入京以来,有关生父的事他一直都瞒着她,可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慌,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帝后大婚第二日,拜舅姑。
  嬴衍要入朝处理政事,按例,新妇子是要入仙居殿拜见婆母的。嬴衍舒展双臂任她和宫人整理着服饰,当她问起,似随意地叮嘱:
  “不想去就不去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岑樱点头应下,可等他走后,又觉还是去一去的好。她是他的母亲,日后总要见面的,她就算能躲,又能躲到几时呢。
  岑樱遂乘车前往了地处紫微城西侧的仙居殿,太上皇后已经起来了,手里抱着个婴儿,口中逗弄着,随意招呼她:“皇后来得正好。”
  “这是陛下的九弟,你也来抱一抱他吧。也好沾沾喜气,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
  原来昨夜他们成婚的时候,仪鸾殿的云美人也平安地产下了一名皇子,还未见过生母就被带到了太上皇后宫里,由苏后抚养。
  岑樱见苏氏神色和蔼,也蕴出笑意走了过去。
  襁褓间的婴儿皱皱巴巴的一团,像是才出生的小猫,一点儿也不可爱。岑樱耐着性子陪苏后照顾了一会儿,苏后将孩子交给傅母,这才正眼睇向了她。
  “我过去是不太喜欢你。”苏后开门见山地道,“可衍儿喜欢你,我这做母亲的也就没有法子。姑且认了吧。”
  “今后,你就随他叫我一声母亲。”
  “母亲。”岑樱依言唤道,又按规矩给苏氏献了茶。
  苏后并没有为难她,接过饮了,又唤宫人取出个精致的紫檀木匣来:“今日你既来了,有样东西我要给你。”
  “这是你父亲当年留给你母亲的绝笔,你母亲去后,一直是予代为保管,今后,就给你吧。”
  岑樱接过,欲要谢恩。苏后又特意叮嘱:“这事是宫中的禁忌,可别叫太上皇和你丈夫知道。”
  她点点头,谢恩拜辞,并没注意到低首时苏后眼里毫不掩饰的得意与嘲弄。
  回到徽猷殿后,岑樱屏退所有宫人,洗净了手,才打开了匣子。
  里面盛放着一张经年的旧笺,书页泛黄,朱红字迹晕染。她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态拾起打开。
  笺上却只寥寥数语,是秀丽的钟体小楷:
  虽分生死,难坼因缘,悲言玄石,吉安下泉。
  虽分生死,难坼因缘……
  她喃喃地念诵出声,将书笺贴近泛起心口,也不知怎么的,眼眶涌上一阵酸涩,突然间,有泪如倾。
  作者有话说:
  感谢樱樱衍衍写的小剧场:
  大婚(现代乱入版):那一天,是阿黄神圣的一天。它穿着姨姨们给它做的白色蓬蓬纱裙,叼着一个装着玉佩的小花篮撒丫子跑向了岑小姐和嬴总。
  绝笔出自:《吴兴沈氏墓志铭》,那一句的意思大概是就算是生死也难以把我们分开。
  第68章
  这之后,岑樱有意无意的,开始留意起自己的身世和有关父母的事。
  徽猷殿的宫人一个都不肯告诉她,青芝自那夜后也似被敲打了一般,不肯再对她吐露半个字眼。
  多日过去,除了太上皇后给她的那封绝笔,她始终也未能得到有关自己父母的任何线索。
  但也有什么是和从前不一样的了。他们在她心里,不再是两个模糊的名字,她对他们,也不再是毫无感情。
  八月十五,中秋。
  柔然使团次日就要离京,嬴衍特许岑治和岑照父子入宫,和岑樱用完了最后一顿团圆饭。
  良辰佳节,却分别在即,加之这一日又是生父的祭日,岑樱心里极不是滋味。
  一顿饭吃到最后也是极其压抑。岑治提示地瞄了岑照一眼:“我们一家人一起喝一杯吧。”
  “樱樱,前时没有来得及庆贺你新婚,这杯酒,阿爹和阿兄现在给你补上。愿你能和陛下长长久久,瓜瓞绵绵。”
  父子二人举起青铜爵来,共同庆贺。岑樱看着灯烛下脸上泛着浅淡笑意的脸,一时出神。
  阿爹的确变了许多。
  从前的他虽然总是二五不着调,却很快乐,总爱和她甚至和阿黄拌嘴,被学生们捉弄也不生气。
  可自从他被带到京城之后,他就似变了一个人,整个人都消沉下来,好像眼睛里再没有了光一样。
  这也是她想阿兄带他离开的原因,她不可以再是父亲的累赘了……
  “多谢岳丈大人好意。”
  手臂却被轻碰了碰,丈夫的声音将神游天际的她拉回,“樱樱,一起喝一杯吧。”
  她这才敛下已经逼近眼眶的涩意,举起了酒盏。四人各自饮下,嬴衍又单独敬了岑氏父子一杯,算是给足了二人脸面。
  夜色渐深,冰蓝玉轮高悬天幕,宫阙之中灯烛辉煌,木叶乱纷纷中影影绰绰的桂子飘香。
  嬴衍同妻子亲送了岑治岑照出了徽猷殿的宫门。趁着儿子和女婿说话,岑治将女儿拉至马车边,从怀里取出被丝帕包裹的一团交予她:
  “有样东西我要给你。”
  “这是阿爹托人给你打的新婚礼物,原本村里的那次就该给你的,那时候没想到你会和陛下结成连理,后来村子遭劫,也就落下了,前几日你周大哥从凉州搬来才托他找回。”
  是一对莹润的白玉镯,在夜色下潋滟闪烁着盈盈光辉。即使她不懂玉,也能凭感觉猜出这恐怕不是民间之物。
  “阿父……”岑樱诧异地看向父亲。
  她心慌得厉害,只疑心这是她的生母留给她的东西。
  但岑治却什么也未说,只道:“樱樱,好好和陛下过日子吧,也不要再惦念父兄,你已经长大了,总要学着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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