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有资格或没有资格(2)

  璟华从那天后，请了两个多礼拜的课才来学校开始恢復正常上课。穆少远将真正的原因隐瞒校方，只单纯说她在返家途中遇到车祸有点严重罢了。对此我很感谢穆少远，他愿意保护璟华我真的很感谢他。
  可是现在的我跟他已经没有交谈过了，我连辅导课都没有去销。那些过我就打算就那样算了。我没有办法去面对穆少远，没有办法。
  而我从离家那天就没有再返家过都是住在潘家铭的家里，妈妈也没有连络我，我想她对此感到开心吧？
  「这个国学常识很重要……」国文老师在上面认真的讲课，我却依然还是望着窗外发呆。
  不时会看一下璟华，璟华的气色有逐日变好的跡象，可是我还是看得出来在她笑容的背后忽隐忽现的悲伤。
  一下课，我就约璟华一起去校园走走。
  「那次真的很谢谢你，安祈。」她淡淡的说着，眼神望着天空。
  「不用谢，因为我们是朋友。」
  「安祈，其实我要跟你坦白一些事情。」
  「嗯？」我看向璟华，她的眼神有点空洞，我知道这是从那次医院过后她就一直都是这样的眼神。
  她出院后，我有探望她。但并没有提及她腹中的那个小生命，我想应该是拿掉了，因为她的腹部并没有凸起的样子。
  「我，对于那个孩子感到很抱歉。没有办法照顾他、生下他，真的很对不起他。因为我曾经发誓过，要是如果我有小孩的话，我一定会不顾一切生下他。但如今我却拿掉他，杀害他的生命。毁了自己最初的誓言。」她说，夹带着些许的鼻音，「而我为甚么会做出当初的那些誓言呢？因为我的爸爸跟妈妈并不爱我，对他们来说工作才是他们的宝，完全没有在乎过我这个女儿。」
  「璟华……」轻喊她的名字，她的表情从未变过依然是那副无神的样子。
  「对不起，让你听这些丑陋的过去。」她抹了抹自己的双眼后，勉强露出微笑说着。
  「不用道歉，我懂……懂想要找一个人抒发的心情。每个人多多少少一定都会有丑陋的过去，我也是。」握住她的双手，回以她一个笑容。她瞪大双眼，一脸震惊。
  「我，在我五岁那年亲手害死了自己的亲生爸爸。我是一名杀人兇手，可是却苟延残喘的活在这世界上。这样是不是不公平呢？」当我说到这里时我握住璟华的手收紧，因为我正在诉说我不想要回想起来的过去。
  「从爸爸死后，所有人对我的态度开始变了。妈妈开始厌恶我，爷爷跟奶奶开始疏远我，因为是我害死了他们的挚爱。为此我想了很多，我不解为何爸爸当时要救我，女儿再生就好了可是爸爸只有一个。开始觉得活着很没有意义，国小的时候尝试自杀，结果被老师发现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国中的时候再次自杀，被我的弟弟挽回那条命。」我露出我的手腕，那充满疤痕的手腕。璟华的眼神闪过恐惧的眼神，对此我不感到惊讶因为很正常。每个人看到了时候都是露出这种表情，除了一个人。
  「被救了以后，我发现人的命运真的不同，爸爸死的那么突然、那么不甘愿，而该死的我却还安然无恙的活着。于是我决定选择堕落，到很多夜店成为人人说的婊子。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男人，他伸出手把我从堕落的深渊救了出来。」
  可是那个人，他虽救了我却又再次把我推入深渊里。
  想到这里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我不允许我自己哭泣。
  不允许自己再次为了穆少远哭泣。
  「安祈。」璟华两眼泛泪的看着我，我抱住她。
  「璟华，活着还有很多乐趣。所以不要再轻易放弃你的生命了，我不想要再失去很重要的人了。」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这么傻了……」
  放学，我在教室里面收东西。每一天到这个时间我都会有股欲望想要留下来，等待那个人。
  那段日子，我真的很开心。可是我想应该已经回不去了吧？
  放在书包里的手机发出震动的声音，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潘家铭。
  「喂？」
  「今天早一点回来吧！我有煮咖哩。」他从手机的另一头说着，还传来切菜的声音。我噗哧一笑，他听到我的笑声后语气有点不好的问我，「你在笑什么？」
  「没有，只是觉得你会下厨很特别。」
  「吵死了，不然就不要吃。」
  「我劝你不要再说话了，等等切到手就好笑了。」使劲的憋住笑容，说出这段话。
  「不会的，我的切菜技术可是一流……阿！痛痛痛！」
  「哈哈哈哈，切到了吧？不听我的话的下场。」
  「吵死了！乌鸦嘴……要不要吃随便你！痛死了……」我听得出来他好像切得很深的样子，我皱起眉头问：「伤口还好吧？会很大吗？好啦！我会回家吃的啦……」
  「真是的……拜拜。回家的路上小心点。」话落，传来的是嘟嘟声。
  将手机放回书包里，嘴角莫名的漾起微笑。潘家铭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呢！
  背起书包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站在门边的穆少远。他看着我，脸色十分复杂。逃避开他的眼神，正打算从后门离开时。
  「是什么让你笑的那么开心？」他说，一字一句回响在无人的教室里。
  「没什么。」低着头，两隻手紧紧握着书包的肩带，为甚么他要出现？明明知道我不会留下来阿！
  「你没有资格笑。」突然其来的这句话，让我抬起头来和他对望。听到的当下，我无法想像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
  环视一下四周，这间教室的确剩下我跟他两个人，所以那句话真的是他说的。
  「祈安都没有机会笑了，你有什么资格笑呢？」这句话重重的打击着我的心，我的身体，我的脑袋。
  失望，悲伤，难过还有愤怒朝我袭来。
  「不关你的事情，还有如果当初不是她衝过来我爸跟她都不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双拳握紧，咬着唇把这些话硬生生的挤出来。
  我在说谎，说保护我的谎。
  不想被穆少远说这些话这样只会显得我更加的可悲，丢下这些话后我跑离教室。
  失望，失望穆少远刚刚说的那句话，跟之前他对我说过的话產生强烈的对比。
  悲伤，难过他刚刚说的话让我意识到我的确没有资格笑。
  愤怒，气愤那个名为祈安的女人，在穆少远的心中她比我还要重要。
  「终于回来啦！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吃了。饭都凉呢！」
  「还有，我要跟你算帐刚刚乌鸦嘴，你知道手割伤还要煮饭很痛苦吗？」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不说话了呢？」
  抬起头，迎向潘家铭充满担忧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后坚强的扯出一抹微笑。
  虚偽的微笑。
  「什么事，都没有喔！话说我肚子好饿喔！真想赶快开动呢！」
  「杜安祈……」他愣在原地，看出来我的异状。装作若无其事的经过他的身边，缓缓的说：「什么都不要问，好吗？」
  我，没有资格笑。因为我曾经害死两条人命，让两个家庭的人生给彻底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