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节

  于是她怀疑, 这其中必有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她自然要找谢珣问上一问, 谁知他竟忙的脚不沾地。
  连着好几日, 沈绛都没看见他的踪迹, 还是这日傍晚,沈绛从朱颜阁里出来,一出门,就瞧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
  赶车的人是清明。
  不用他招呼,沈绛已经走了过去。
  一上马车,沈绛就看见谢珣坐在马车里,闭着眼睛,好像在养神。
  沈绛蹑手蹑脚坐下,谁知她刚坐下,放在膝上的手掌,就被轻轻握住。
  她转头望向谢珣,见他还是闭着眼睛。
  “看来都察院的差事,这么累,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沈绛心疼道。
  谢珣的眼睛抬起,一双黑眸幽深黑亮,只是眼底的青色似乎还没彻底消散,整个人有种强绷着的坚持。
  他握紧她的手掌,柔腻纤滑的肌肤,让他舍不得放开。
  “不累,只是事情比较多而已,很抱歉没能立即来见你。”谢珣低声解释。
  沈绛认真道:“现在要见三公子你还真是不容易。”
  没想到谢珣反而扭头认真盯着她,低声说:“想见我,很容易的。”
  见他这幅神色,不知为何,沈绛反而突然不想问是什么法子了。
  谢珣却自顾自说道:“过几日母妃会在府中办春宴,我会请她给长平侯府下帖子。”
  “不可。”
  沈绛急匆匆喊出声音,声音又娇又急。
  谢珣眼眸深沉,不住盯着她,清冷的面容上透着一丝意外。
  沈绛仰起脸望着他,随后轻轻扭开,小声说:“长平侯府与郢王府没什么来往,王妃若无缘无故给我们府里下帖子,旁人知晓会怎么想?”
  “无缘无故?”谢珣唇角含笑,“给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下帖子,怎么会是无缘无故呢。”
  马车里的气氛,陡然上升。
  热得沈绛面红耳赤,她身上淡而清幽的香气,似乎随着体温的上升,慢慢融化在空气里,两人坐的这么近,谢珣鼻息间萦绕着这股熟悉的软香。
  沈绛这人,一向就是被逼到墙角时,虽然心头慌乱,但是能反杀一波。
  她抬头看向谢珣:“王妃知道三公子成了这般的浪荡子吗?”
  谢珣轻咳一声,脸上闪过无奈笑意。
  好在很快,马车到了地方,原来是京城里最好一家酒楼。谢珣直接包了最大的包厢,清明与阿鸢两人则没留包厢里伺候。
  “你找我是想问方定修的事情吗?”谢珣落座后,低声问道。
  沈绛一听他这么说,赶紧左右看了一眼,“小心隔墙有耳。”
  谢珣却丝毫不在意,轻笑一声:“无妨。”
  他笃定的态度,让沈绛产生了一丝诧异,随后她望向谢珣,“难道这个酒楼与三公子你有关系?”
  “倒也不是,只是酒楼主人乃是护国寺的常客,所以我们在这里用膳,左右都不会有人。”
  沈绛心底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下。
  不过他提到护国寺,沈绛也忍不住问起:“方定修的事情里,可有三公子推波助澜?”
  谢珣神色淡然,颔首应道:“在方定修入狱的那天早上,皇上收到了魏王的一封信。”
  “魏王?”沈绛确实没想到,这其中还搀和着魏王。
  “方定修参与到魏王一事,结果魏王落得一个圈禁的下场,方定修却只是掉了世子之位,如今还有传闻他要娶公主,此事若是不小心让魏王知道,他岂能善罢甘休。”
  魏王被圈禁在府里已经好几个月,整个人情绪低落,疑神疑鬼。
  府外的消息他当然不知道,但是只要有心让他知道的话,有的是法子。
  他堂堂一个皇子,不仅丢了王爵之位,还被圈禁,方定修何德何能,落得一个全身而退的结局。
  别说魏王要疯,旁人都要瞧不下去。
  至于皇上先前为何要对方定修轻拿轻放,只能说是圣心难测。
  沈绛脸上变幻莫测,实在是无法相信,收拾方定修的最后一击,竟是魏王。
  “果然是善恶终有报,方定修落得如今下场,是他活该,”沈绛倒是有些好奇问道:“你可知皇上打算治方定修一个什么罪名?”
  “皇上如今还未定夺,即便死罪能逃,活罪也难免。”
  沈绛觉得大快人心,痛快拍案道:“今日这顿饭,我请三公子。”
  谢珣扬了下嘴角,还是给面子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
  过了几日,皇上还是下旨,贬方定修出京,流放至永州。
  至于罪名之一,便是冲撞公主。
  安国公府经过此事,安国公大病,上书给皇上想要回自己的祖籍之地休养。皇上倒是回了他的折子,话说的是不痛不痒,还捎带着安慰两句。
  但是安国公早已经被吓破了胆,不敢再在京城逗留片刻。
  不过三日而已,竟全家收拾好行装,离开了京城。
  自此方家彻底远离了政治中心。
  不过走倒也有走的好处,最起码还能保留了整个家族,不至于让全家跟着方定修一块去流放。
  这件事虽然也是掀起了极大的波澜,可是没几日也就风平浪静。
  毕竟没有谁会一直关注失败者。
  谢珣这些日子之所以忙着没空见沈绛,是因为他在全力突破张俭,这个张俭倒是个硬角色,不管怎么逼供,竟是打死不说实话。
  谢珣已将他从锦衣卫的昭狱,要到了都察院。
  皇上似乎不打算让旁人插手到这个案子。
  原本张俭在锦衣卫已经受了大刑,整个人被拖来的时候,就剩下一口。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谢珣知道这个道理。
  他没让人再拷问张俭,而是找了太医亲自给他治疗,他要这个人嘴里知道一切该知道的。
  正午一过,空气里都散发着一种懒洋洋的悠闲。
  都察院的差房里,虽然人来人往,却安静的过分。
  谢珣从自己的值房里出来,正准备去找张俭,路过后院时,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陈通判。”他站在廊下,轻声喊了句。
  京兆府通判陈秋本是来都察院办事,谁知他临时前,被府尹大人拉过去,小声叮嘱一番,说要是在都察院遇见殿下,切记一定要小心恭谨。
  这点道理,陈秋哪儿还需要府尹大人提点。
  况且陈秋本觉得殿下这样的大忙人,贵脚不离地,怎么就那么容易遇见。
  谁知,还真凑巧了。
  陈秋在看见谢珣的一瞬,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朗声高呼:“叩见殿下。”
  谢珣穿着一身佥都御史的官袍,单手负立,站在廊下,缝隙里漏进来的浮光笼在他身上,如同一层圣光笼罩,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天上仙,而非世间人。
  跪在庭院中间的人,还战战兢兢回想自己先前与殿下相处的点滴。
  可曾有对殿下不敬?
  好似是没有。
  如果不曾跟殿下借月银救急,不曾调侃殿下这么大年纪还未成婚,不曾非要拉着殿下去喝酒这些都不算的话,那确实是没有的。
  谁知就在陈通判心底百般纠结,万般愁肠心中绕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黑靴。
  “子廉何必如此惶然,”谢珣弯腰,将他亲自扶起后,轻笑一声,问道:“是来都察院办事的?”
  陈秋这一颗心,还真是实打实落了回去。
  他就知道殿下是何等尊贵人物,怎么会跟他们一般计较呢。
  陈秋站起身,微微弓着腰,低声道:“回殿下,下官是来拿公文的。”
  谢珣并未纠正他的称呼,毕竟真相曝光之后,不管是谁都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对待他,大概也只有气消了的沈绛,依旧如往常吧。
  “是还未拿到?”谢珣看他站在这院子里等着,想必是没拿到东西。
  陈秋不敢多说,只小声道:“下官只是刚到而已。”
  谢珣也没再多说,只是吩咐身后的晨晖,待会带着陈秋过去拿公文。
  随后他转身离开。
  陈秋心底一松,他抬头望着谢珣的背影,模样依旧是当初在京兆府,迷倒了府衙周围无数大姑娘小媳妇的程婴大人的模样。
  可是身份却天差地别,一个是京兆府兢兢业业的小推官,另一位却是如今在都察院位高权重的世子殿下。
  当时消息传出来时,京兆府上下都不敢相信。
  可是京兆府孙继德乃是四品官,是有上大朝会的资格,那日皇上亲自下令升任谢珣为佥都御史时,孙继德亲眼看见一个跟自家程婴推官一模一样长相的人站了出来。
  他穿着亲王世子朝服,面容清冷俊美,气度雍容华贵,让人不敢直视。
  孙继德被吓得胆破,后来才知道皇上这是为了历练世子殿下,便将他扔到了京兆府。
  得知这个消息,孙继德嘴里犹如含着苦胆,赶紧拉着少尹、府丞等一干人等,关上门合计在谢珣卧薪尝胆这一年里,可曾有对这位殿下不恭敬的地方。
  好在谢珣在京兆府时,他办案靠谱,大案小案经他之手,无不顺利破案。
  更何况谢珣在京兆府的性格温和,从不与人交恶。
  孙继德甚至还有过将他招为女婿的念头。
  少尹忍不住提醒:“大人,你不是还想把殿下招为女婿,你可曾有过逼迫的行为?”
  “冤枉啊,我确实因为殿下的人品和相貌有过这样的念头。但强扭的瓜不甜,殿下流露出不愿意的想法之后,我也就断了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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