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节

  他年幼时,王妃不得空去护国寺,都是这位嬷嬷前往。
  因此她的面子,谢珣并不会拂。
  待他到了郢王妃院中,廊下悬挂着的一排宫灯,照亮了院子里的路。
  他一步步走过去。
  这个院子,对他而言,从而是陌生多过熟悉。
  反倒是他师兄释然的那个禅院,他连院子里几块青砖,都清清楚楚。
  这一世,父母亲缘,终究是淡薄的。
  待进了正堂内,郢王妃便出来了,她穿着一身华贵淡紫色绣缠枝石榴卷草纹宫装,哪怕年过四旬,依旧优雅雍容,美到不可方物。
  当初太后给自己小儿子挑儿媳时,可谓是偏足了心。
  郢王妃看见谢珣时,满目柔和:“程婴回来了,今日衙门里没什么要紧事吧。”
  “没什么,都是日常的差事。”谢珣避重就轻。
  母子两人落座,倒是郢王妃开门见山说:“过两日是东宫小郡主的百日之喜,这位小郡主乃是太子妃嫡出,也算是得太后青眼,是以百日礼极为盛大,遍邀了京城命妇。”
  东宫的帖子也送到了谢珣的案头,只不过他一向不喜出席这些宴席。
  “母妃,看着办便好。”谢珣神色冷淡道。
  却不想郢王妃又道:“我听说太子妃给长平侯府也下了帖子,如今长平侯府只有两位姑娘当家,应该不敢拂了太子妃的盛邀吧。”
  谢珣这才听懂郢王妃的意思,她是说阿绛也会去。
  他忍不住皱眉:“母妃若是还要劝我,恐怕要恕儿子无理。”
  先前他与沈绛之事,郢王妃便劝说过,他与沈绛不合适。
  身份就是最大的不合适。
  郢王妃睨了他一眼,轻叹一声:“都说有了媳妇便忘了亲娘,这媳妇还未娶进门,你倒是胳膊肘先拐过去了。”
  谢珣一怔。
  王妃的语调轻松而调侃,看起来好似并不十分反对。
  他抬头看过去,就听王妃慢悠悠道:“我总得先瞧瞧这姑娘的模样吧。”
  “定不会让母妃失望的。”谢珣脸上还是露出喜色。
  虽然旁人的反对,不会动摇他心意片刻,可他还是不想让沈绛难做。
  他笑着望向郢王妃,黑眸灼亮,仿若整间屋子里的烛光都映在了他的眼底。
  “我中意的人,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
  第117章
  东宫办的宴席, 京城各大世家何人敢不给面子,哪怕朝中关于皇上对太子不满的传闻,早已经甚嚣尘上。
  可太子只要一日是东宫太子,旁人就不敢轻慢。
  这次过百日宴的小郡主, 乃是太子妃嫡出, 因而比旁人多了几分尊贵。
  沈绛是头一回作为长平侯府嫡女, 参加这样的宴会, 沈殊音可谓是费劲心思, 光是衣裳就给她准备了好几套。
  反而是沈绛作为当事人,兴致缺缺。
  沈绛刚睡醒,一张脸素面朝天, 沈殊音已经带着人走了进来, 她扑在锦绣堆似得缎被上, 启唇轻轻打了个哈欠,眼角闪烁过点点泪花。
  困的。
  沈殊音伸手将她拉起来, 就见沈绛一袭青丝,顺着修长的脖颈, 滑落到脸上。
  雪肤乌发, 哪怕素面朝天,依旧好看的叫人挪不开眼睛。
  沈殊音身持绝丽容貌,从不艳羡旁人,也从未因别人的容貌而失色。
  唯有在沈绛跟前,她甘心为绿叶。
  沈绛洗漱之后,就被沈殊音拉到了梳妆台前坐下, 身后的侍女们捧着大大小小的首饰盒, 安静候着。
  沈殊音挥挥手, 便有一个丫鬟上前, 双手呈上自家手里捧着的首饰。
  “珍珠头面,胜在淡雅,但是也太素净了些,显得有些老气横秋。”
  沈殊音一边拿着八宝簇珠发钗,在她的鬓发间比划着,一边感慨道。
  没一会儿,她又换了一对景泰蓝红珊瑚耳坠,在她耳垂处比划。
  只是比划着比划着,她的声音消失。
  原本垂着眼睛的沈绛,抬起头,瞧着镜子里一副愁上心头的沈殊音。
  她不由道:“大姐姐,是不是这么多首饰把你都挑花眼了,其实这些我都用不着。”
  沈殊音将耳坠重新放在盒子上,回头看了眼,丫鬟手中捧着的各式首饰,语气中透着愧疚和道不尽的心疼:“灼灼容颜绝色,不管戴什么都好看。只是这些东西,本就该是你一直享用着的,我们却将你一人丢在衢州十几年,未曾好好照顾过你。”
  沈绛没想到,沈殊音居然还心疼这件事。
  她扭头望向沈殊音,柔声安慰说:“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若非我自幼长在衢州,天性就不受约束,胆大妄为。又岂敢在爹爹出事的时候,一人到京城,为爹爹伸冤呢。”
  沈殊音听着这话,居然也有几分道理。
  哪怕她身为沈家嫡长女,沈家一出事,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让自家的丈夫想办法。
  她们这些在京城受惯了世家贵女的教养约束,早已经被折断了自己的羽翼。
  对她们而言,家族就是她们遮风挡雨之处。
  若是没有家族的庇护,她们便是无所依存的菟丝草。
  易地而处,沈殊音做的决定便是让沈绛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沈绛生怕沈殊音继续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其实从前她也觉得自己被留在衢州很凄苦,可是后来来了京城,才发现,这个地方除了阿爹还有姐姐之外,也并非是人人向往的极乐之地。
  有时候还不如衢州那样,无拘无束。
  于是她赶紧招呼身后的丫鬟过来,随意从盒子里拿出明珠琉璃翠,往自己耳垂一比划,轻笑道:“这个倒是不错。”
  沈殊音抬眸望过去,这样色泽浓郁如碧江的琉璃翠,在她白嫩的耳垂下轻轻晃悠。
  如此浓郁的翠色,反而是沈绛这样白皙柔腻的肌肤来映衬,最是合适。
  沈殊音不禁夸道:“灼灼的眼光确实是好。”
  沈绛轻笑,不免有些得意,她说:“那是自然了,当初朱颜阁的那些口脂颜色,可都是我一手敲定出来的。”
  就在沈绛装扮时,她催促道:“大姐姐,你也别光盯着我了。你与我都要进宫,你也赶紧去梳妆打扮吧。”
  沈殊音却没作罢,反而在一旁继续给她衣裳,活脱脱像是刚得了一个小娃娃,非要将她打扮的漂亮动人,才算心满意足。
  好在终于在选好衣裳后,沈绛才说动沈殊音自己去打扮。
  阿鸢在一旁,看着别的丫鬟替沈绛梳妆,一边道:“大小姐对小姐你真好。”
  “羡慕了?”沈绛回望她,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哄道:“别羡慕,我也会对阿鸢好的。”
  阿鸢虽说是沈绛的丫鬟,其实在府中她并不需要伺候沈绛。
  相反,她负责保管沈绛的小金库。
  沈绛可能不知自己有多少银子,但是问阿鸢,保管是清清楚楚。
  以前在衢州时,沈绛跟着姚寒山读书,阿鸢就去学算账,一把算盘打的跟那些经年老掌柜比起来,都不慌多让。
  阿鸢眨了眨眼睛,她本来就是哭包性子,这会儿差点真掉下眼泪。
  吓得沈绛连连道:“你若是一直这么爱哭,那我就说不定了。”
  一句话,吓得阿鸢憋着嘴,想哭又不敢哭。
  沈绛梳好妆,阿鸢让她吃了几口早膳,这才又伺候她更衣。
  府上的马车早已经等着。
  今日乃是入宫,比不得别的地方,带不了太多人,只能带自己的贴身丫鬟。
  虽说众人皆称太子为东宫太子,其实太子所居宫殿并非叫东宫,而是慈庆宫。
  沈家的车架到了宫门口,自然是进不去的。
  她们得在宫门口下车。
  大晋皇宫的宫殿是在前朝宫殿的基础上,再次修缮扩建,朱墙琉璃瓦,飞檐反宇,尽显九重宫阙的堂皇富丽,熠熠生辉之势。
  沈绛虽在宫中住过些时日,只是那时她身负重伤,并未在宫中多走动。
  今日再进宫,她不再是昔日那个以命相博的少女,而是太子妃亲自邀请的贵客。
  一上一下,天壤之别。
  让人不禁感慨,这人世间风云莫测,变幻无端。
  待到了慈庆宫前,已是人来人往,难得的热闹异常。门口的宫人有条不紊的接待贵客,此间热闹却不杂乱,处处透着宫里的规矩。
  沈绛头一回进宫做客,处处不懂,干脆安静跟着沈殊音。
  低眉垂眼,全当自己是来凑热闹的。
  待穿过镶嵌着琉璃花饰的照壁后,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气派华贵的正殿,今日不仅有女眷还有男客人。
  男女素来分席,因此男客去了东侧殿入座。
  官眷贵女则一并到西侧殿。
  因为宴席尚未开始,她们前往太子妃处,先行拜见太子妃。
  沈绛她们在宫人的带领下,亦步亦趋,没一会儿就先到了太子妃处。殿内显然也有别的贵夫人先到,莺声笑语,连绵不绝。
  一声通报,长平侯府两位小姐到。
  宫殿内居然奇妙的出现了片刻的安静,是不约而同停下说话,转头看向门外。
  可谁料这一看,众人脸上精彩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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