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萧璟让人将太后等人先送出去,而后又安排其他君卿,他看了薛迹一眼,吩咐道:“荣卿与昭卿同乘。”昭卿身怀武艺,即便真的有什么意外,也可抵挡一时。
  萧璟将所有人安排好,可却没有安排他自己,卫渊清问道:“君后不同我们一起走吗?”
  萧璟看着他道:“拜谒帝陵,本就是帝后一起,本宫不能离开陛下,卫贵君既为君卿之首,应以身作则,快带人离开吧,也好让陛下放心。”
  卫渊清拱手道:“殿下放心。”
  萧璟带人离了享殿,等到追上长宁时,见她神色一怔,她刚要说什么,而萧璟已经开口:“帝后一体,你既在此,我岂有退缩之理。”
  长宁眸中笑意浅淡,她将手伸向萧璟,萧璟回握住她的手,两人一同往明楼而去。
  杨毓派人将明楼把守得严严实实,长宁同萧璟到殿内再行拜礼,陪祭宗室立在殿外。
  长宁看着上面香案前立着的牌位,轻声道:“母皇在上,儿臣长宁今来拜见,愿母皇在天之灵保佑我夏朝国运昌隆,百姓安然,保佑李氏一族子嗣绵延,儿臣定会以性命起誓,绝不让夏朝终于儿臣之手。”
  萧璟怔怔地看着她,她方才的每一句都砸在了他的心上。
  恰在这时,先前奉香礼官身后的一名随从突然自‖宫人身后跃出,那宫人惊呼一声,只见那刺客的袖箭倏地射向殿中之人。
  长宁被那一声警醒,正回头间只见那箭却射向了萧璟,她连忙扑过去,用身体将萧璟撞倒在地,躲过了方才那支箭,萧璟神色怔然,他呆愣着看向伏在他身上的长宁,她的手紧紧握着他的胳膊,眼神中透着紧张与忧虑,萧璟往长宁身上看去,忙问道:“你没事吧?”
  长宁摇了摇头,外面那刺客已经被护卫制住,可却忽而咬碎口中藏着的毒药自尽,而后杨毓忙带人近进来,萧璟已经将长宁扶了起来,杨毓跪地道:“是臣护驾不力,求陛下重责。”
  长宁上前将杨毓扶起,“杨将军不必自责,那些刺客是有备而来,朕不会怪罪杨将军。”
  即便她想怪罪,杨毓目前也是她动不了的人。而萧韶也进了殿中,长宁瞧见她有些惊慌的神色,似乎也是没有想到那刺客竟是冲着萧璟而来。
  “萧相不必担忧,朕与君后无碍。”
  萧韶这才拱手道:“那老臣就放心了。”
  萧璟却是起了疑惑,他原本以为这些刺客是自己母亲安排的,所以才想着不离长宁一步,可若是萧家的人,又怎么会对他下手。
  祭礼毕,此间更是不易久留,长宁带着萧璟乘了御辇离开,可沿途中又有刺客,与先前那刺客被抓后便服毒自尽不同,这些刺客中多有活口,杨毓将这些呈报给长宁,只听她隔着辇帘道:“勿伤她们性命,皆带回京中审讯。”
  而另一边却比这里还要惊险万分,薛迹坐上了马车,可却突然听到一声尖叫,薛迹掀开车帘去看,只见良侍君马车上的侍卫胸膛被箭射穿,从车上跌了下去,他的马车落于人后,又有不少刺客围了上去。
  薛迹忽而想到,薛晗似乎也在那马车上,他立刻要下车,昭卿将他拦住,“你此刻出去不要命了吗?”
  “薛晗还在那辆马车上,我不能不管。”薛迹言罢便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几名侍卫得了萧璟命令保护他,也连忙跟了上去。昭卿从马车中往外看去,只见薛迹从侍卫手中取了一把剑,向最后面那辆马车而去,他自从上次在猎场上输给了薛迹,心中便一直有些意难平,可此刻见薛迹不顾性命地去救他的弟弟,昭卿心头涌上些难言的滋味。
  那马车没了驾车之人,不停地颠簸,薛晗紧紧扶着车厢,却又被车窗外溅进来的血迹吓到,此刻只差哭出声来,良侍君也惊慌无措,两人都不会驾车,只见那马车偏离了先前的轨道,往西驶去。
  薛迹见状快步追了过去,而后飞身上了马车,那几名保护他的侍卫被刺客缠住,马受了惊,薛迹一时控制不住,眼看便离回京的路越来越远,他咬牙将缰绳勒紧,那马前蹄扬起,薛晗的头撞到了马车上,顿时便昏了过去。
  薛迹终于将马车停下,他进了车厢中,见良侍君和薛晗都倒在车厢中昏迷不醒,薛迹先去看薛晗,见他额上正流着血,薛迹连忙伸手触他鼻间,察得薛晗气息尚存,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当初决心复仇之时,曾想过拉着薛晗一同坠入地狱,平时更是厌恶薛晗的聒噪不宁,可方才知道薛晗遇险,才知道他比他想象中更在乎薛晗这个弟弟,薛正君作的那些恶,不应该加到薛晗的身上。
  薛迹将薛晗扶到一边,而后又去看良侍君,他轻晃着良侍君的肩膀,“醒醒……”
  良侍君气息微弱,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薛迹忙俯身过去,忽而见眼前白光一闪,一柄匕首刺进了他的胸口,薛迹身体一僵,良侍君将他的身体推开,脸上哪还有什么虚弱之色。
  “你……”薛迹捂着胸口,紧紧地看着他,而那匕首上似乎有毒,他只觉自己说不出话来。
  良侍君往日低眉顺目,不与任何人相争,可薛迹没想到就是这个后宫里谁都不曾多留意一分的人,此刻竟变了面孔,那张清秀的面容,此刻带着些妖异,下手时更是利落干净。
  良侍君从薛迹身前将那匕首抽出,又看向薛晗,薛迹闷痛一声,额上的汗珠已经不住落下,却强忍着道:“别杀他,他如今什么都不知道……”
  良侍君忽而一笑,道:“还真是兄友弟恭,倒显得我是恶人了。”
  薛迹倚在马车前,看着良侍君道:“究竟……是何人派你来的?”
  良侍君看着匕首上的血迹,“你不要想着拖延时刻,方才要救你的人都已经死了,不会追上来。至于其他人,太后也不会让那些人分散兵力过来救你,顶多留下十几个人再来寻找。”
  薛迹冷笑一声,“原来是太后。”
  良侍君道:“你知道了也无妨,日后也不要缠着我。”
  薛迹身上的毒发作,吐出一口血来,良侍君看了薛晗一眼,道:“他的命我就当发慈悲留下了,不过你就没有这样的好运。”良侍君将薛迹推下来了马车,他随后也跳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薛迹气息越来越弱,“记得我方才说的话,莫要来纠缠我。”
  薛迹渐渐闭上了双眼,良侍君蹲下‖身来,伸手触碰他的鼻息,见他已然气绝,这才放下心来。而后他又跃上马车,将马车驶离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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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宫路上,长宁心头跳得厉害,萧璟看着他道:“你怎么了?”
  长宁忧心道:“我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萧璟将手中绢帕用冰水沾湿,轻轻擦拭着她的额头,“许是这天气太过炎热,方才又受了惊吓,回京之后便会好许多。”
  长宁点了点头,萧璟默了许久,最终还是问道:“你方才那样扑过来救我,就不怕自己也受伤吗?”
  长宁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可她当然是怕的,怎么会不怕,她身上还担负着夏朝的命运,李氏的兴衰,不想随便就死在一个刺客手中,只是,长宁轻扯嘴角笑了笑,“我还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受伤。”
  萧璟眼眶微热,将她的手握住,“有你这些话,我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长宁回握住他的手,只听萧璟道:“阿若,不论你信与不信,我不愿让任何人伤你,包括我自己。”
  等到长宁终于回了宫中,还未曾来得及更衣,便见先前护送太后等人归京的护卫统领来请罪,只道:“归京途中又遇刺客,良侍君和薛侍君失去踪迹,还有荣卿。”
  长宁心头一震,萧璟更对此事费解,“荣卿不是和昭卿同乘?又怎么会不见踪迹。”
  那护卫统领将薛迹救人之事道明,长宁想到之前回京时心绪不宁,这些事怕是早有预兆。
  长宁厉声道:“带人去找,若是不能将荣卿他们找回,你应该知道后果!”
  第58章 威胁 长宁祭礼上穿的玄色礼服还未换去……
  长宁祭礼上穿的玄色礼服还未换去, 此刻心急如焚,更是顾不得这些,但如今七月天, 这厚重的礼服早已被汗浸湿,长宁最后在萧璟和佩兰连番劝说之下, 才去沐浴更衣。
  萧璟见长宁去了偏殿, 这才召来玉林相问, “良侍君马车遇袭之时, 太后可有什么吩咐?”
  玉林道:“我听人说太后并未说什么,是当时护送后宫君卿离开的孙统领做主,说太后他们的安危最要紧, 这才马不停蹄地将人送回了宫里,剩下的事奴才也无从得知了。”
  萧璟低声道:“舅父曾说会杀了他……”
  玉林忙道:“主子慎言,这可是紫宸殿。”
  萧璟这才回过神来, 他很想现在过去问一问萧胤, 但却也知道如今他还不能离开长宁。
  长宁乌发半湿,外衫随意地披在肩头, 就这么从偏殿中走出来,紫宸殿中清凉, 萧璟见她长发半湿着散在肩头,怕她待会儿会头疼,忙去了布巾为她擦干长发。
  长宁忧心道:“还没有下落吗?”
  萧璟摇了摇头,她才只离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怕是刚派出去寻找的人还没出城, 如何能有下落。
  长宁想到什么,命佩兰拿了她的玉牌过去,立刻提审那几名刺客, 佩兰还不曾做过这些事,道:“若是她们负隅顽抗,那奴婢……”
  长宁沉下了脸,“没有假如,不论什么办法,必须撬开她们的嘴,刑部之前不是有许多被废弃的刑罚吗?朕倒要看看这群刺客究竟能挺到几时,去吧!”
  长宁从不知时间这般难熬,才过了一个时辰,却仿佛光阴几载,这一整日她都没怎么进食,连水都没有喝上几口,就这么立在殿中等着,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孙统领带了人回来。
  只是被带回来的人却是薛晗和良侍君,没有薛迹,薛晗伤了头,额上青紫,渗血之处的血迹已经干涸了,而良侍君比他伤的重许多,手臂上一道极深的伤痕,额上也青紫一片。
  萧璟连忙让人去请太医过来,长宁紧紧抓着薛晗的胳膊,问道:“你兄长呢?”
  薛晗被她此刻的神情吓到,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啊……那马车失去控制,我的头碰到了车厢里,再后面发生的事我就全都不记得了。”
  长宁松开了薛晗,既被刺客追杀,又只有薛迹一人失踪,她想不到他会去哪里?
  长宁看向良侍君胳膊上的伤,“那你呢?”
  良侍君被人扶着,嘴唇因为失血而变得有些苍白,他忙要跪下行礼,长宁又止住了他,“朕现在只想知道荣卿去了哪儿?”
  萧璟问道:“你既然被刺客伤了,那必然是知道一些的,可见了荣卿?”
  良侍君忙道:“马儿受惊之后,薛侍卿便晕了过去,臣侍虽不擅驾车,但却只能一试,胳膊被刺客划伤,臣侍跌进马车之中,再后来是荣卿上了马车,可却也有更多的刺客围了过来。”良侍君说到此处眼眶微红,“臣侍最后只记得荣卿狠狠地将皮鞭抽在马背上,他自己跃下去同那些人缠斗起来,再之后的事臣侍也不知了。”
  薛晗惊呼出声,而后眼泪便落了下来,“兄长他……”
  “没错,是荣卿不顾自己的安危前去相救。”
  殿中人皆看向外面,只见昭卿径直走了进来,跪在殿中,“陛下恕臣侍无诏擅入之罪,臣侍回宫之后心中难安,只想将当时之事说给陛下听。”
  长宁勉力撑着,道:“说吧。”
  昭卿道:“荣卿听闻薛侍卿有事,不顾自己危险,执意要去救人,臣侍曾阻拦他,却难敌他救人之心切。薛侍卿,荣卿今日陷入危险之中,皆是为了和你的兄弟之情。”
  薛晗鼻间酸楚,“是我害了兄长。”他几步到长宁面前跪下,拉住了她的衣角,“陛下一定要救兄长回来,求求陛下……”
  长宁将他扶起,方才昭卿说的那些话对她没有任何意义,她早就知道薛迹是怎样的性情。
  孙统领禀道:“陛下,臣发现良侍君马车几百米之处的空地上,有可疑的血迹,附近并没有刺客的尸体,臣怀疑……”
  长宁清楚,她怀疑那血是薛迹的,可她此刻不想听,孙统领后面的话还未说出,便被长宁一脚踹在地上,长宁此刻的眼神如刀刃一般,透着杀机,“孙纭有负皇命,其罪当诛,来人,将她押入天牢,择日行刑!”
  孙统领此刻才慌了神,她想要辩解几句,却发现自己无从开口,当时她也曾请示了太后,是太后要她懂得分寸,莫要因小失大。可现在皇帝震怒,这些话说出来,岂不是将罪责推给太后,萧家又启能罢休,到时候就不止是她一人之罪了,恐怕会祸连家族。
  孙统领被人带了下来,此刻佩兰回来复命,只是她脸色比方才凝重,长宁看着她,“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佩兰只能道:“那几名刺客开了口,说是受长平公主主使,那几人也是云州口音。”
  长宁听了这话冷笑几声,“好,真是好。”
  萧璟一直没有出声,此刻却见她看向自己,只是眼眸之中是掩藏不住的失望。她怕是已经开始怀疑萧家了,萧璟张了张嘴,却见她身子一晃,而后晕了过去,萧璟连忙将她的身子抱在怀里,昭卿等人手足无措,萧璟厉声斥道:“还不快传太医!”
  太医院的太医都过来了,陈太医守在外面,心中焦急万分,只是他此刻更担心的人是薛迹。
  萧璟坐在榻前,紧紧地握着长宁的手,郑院判已经拟好了药方,却还是道:“陛下今日水米未进,又受了惊吓,忧虑过重,等服了参汤,再用些晚膳,便能恢复一些。”
  萧璟点了点头,“郑院判今日便不要回去了,陛下还病着,郑院判若不在宫中,本宫实在不放心。”
  郑院判拱手道:“君后放心,臣定随时候命。”
  玉林端了参汤和鹌子羹进来,萧璟靠坐在床头,将长宁的身体扶起,将参汤吹凉了,一勺一勺喂给长宁,没多时碗中便见了底,长宁虽还未醒,但脸色却比方才缓了许多。
  正在这时,俞统领奉命求见,萧璟让她在屏风外回话,自孙统领被押入大牢,萧璟便将寻找薛迹之事交给了俞统领。萧璟问道:“可有了消息?”
  俞统领在地上叩了头,“微臣无能,求殿下责罚。”
  萧璟又给长宁喂些羹汤,他淡淡道:“本宫责罚你有何用,能换荣卿回来吗?一个孙统领已经被押进了大牢,俞统领若是想去陪她,大可以在本宫面前多说几句这样无用的话。”
  俞统领额上出了汗,“臣不敢。”
  萧璟的心思此刻全在长宁的身上,眼神都不抬一下,只道:“那便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俞统领忙道:“微臣这就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长宁依旧未醒来,郑院判来看过,道:“君后放心,陛下的脉象平稳,如今只怕累极了,才会一直昏睡着。”
  萧璟这才松了口气,玉林劝道:“殿下也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有奴才照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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