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李老爷被惊动,见她脸色铁青快步走来,止住话先让那名官员离开。
  “老爷!你为何要这般作践我?!”
  李夫人冲到他跟前,尖锐的声音让李老爷邹了眉,刚转身的青衣官员走得更快了。
  他等人彻底离开,才神色不好拿眼角余光瞥她:“你可以不去,一直是你在作践自己。”
  这些日子夫妻俩红过脸,吵吵得让他心烦。李老爷是一句也不想多说了。
  丢下这句话,李老爷大步越过气得发抖的发妻,边走边问管事马车是不是套好了。
  管事大概知道他要去哪里,见李夫人还站在那里眼眶赤红,犹豫片刻到底是上前低声说:“夫人,您还是跟着去看看吧,老爷刚才吩咐去清风观。”
  清风观三字宛如惊雷,把李夫人惊得直愣愣定在那里。
  不是说去找萧幼宁,为什么是去清风观?!
  “夫人,方管事是什么意思?我们还是快跟上吧。”
  她身边的王妈妈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拽住她胳膊小跑着赶李老爷的脚步。
  李夫人上了马车后,频频去看身边的丈夫,偏李老爷闭着眼,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让她几回都没能张口,只好气闷地一路盯着帘子外景致。
  等马车慢慢往北郊去,越来越熟悉的山林和道路在眼前,她一颗心也越来越不安,手心里全是黏腻的汗水。
  在李家夫妻往清风观的路上,有一人先到了道观门口。
  萧二老爷敲开冷冷清清的道观大门,心情略复杂地向开门的道姑询问:“这位道长,我是来找一位姓萧的小姑娘,请问她是借住贵地吗?”
  他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清风观,大致知道地方后一路找过来,才找到这么个连香火气息都没有的道观。
  本朝皇帝都爱悟道,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道观数不胜数,这么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道观,实在是难找。
  道姑见到陌生人,先是警惕看他,听到他嘴里报出名姓,神色明显放松下来,把大门打开请他往里去:“萧小善人是在此借住,我们得到吩咐,说来找小善人的直接带去即可。这位善人随我来。”
  一个小小的道观,关门闭户就罢,还要得到吩咐才能进去……萧二老爷更觉得这里古怪。
  但想到京城里那些流言蜚语,他今日怎么也得把人找着,不但找着还得带回他们家去,不然这个脊梁骨一辈子都直不了了。
  萧二老爷拱手道谢,跟着开门的道姑往里走。只见道观虽小,内里却处处精致,兴许没有香客,不见那种烟熏火燎的气息反倒更让人心神宁静。
  他觉得这处宁和、幽静,才是真真远离尘俗参道的道观。
  叶老夫人久居道观,避免外人来打扰,根本没有对外说是在哪处道观落脚。外人对这座特意准备的道观毫不知情,萧二老爷自然想不到这里是叶家当家主母的地盘。
  走过一排绿意葱葱的银杏树,萧二老爷被带到一间正朝南的厢房。这厢房没有院墙围栏着,有左右耳房,外边那一排银杏树就是这座屋子的天然屏障,十分有景趣。
  萧二老爷略好奇四周打量,道姑已经去敲开门。
  圆果探头出来,见到道姑脆生生问好,在看到不远处的萧二老爷时,脸上笑意当即就敛起。
  道姑就是带路来的,把人引到这儿,说明缘由的就离开了。
  萧幼宁正好坐在明间的方桌前,道姑说的话一字不漏落到耳朵里,淡淡道:“让二叔进来坐。”
  她没用请字,而是一个让字,本就心虚的萧二老爷眼皮都跳了跳。身为长辈,这自然是被怠慢,可现在情况他有脾气也不能发,别提有多憋屈,还得赔着笑进门。
  “可算找到了,你不知二叔这急得嘴里都长了泡。二叔实在没想到他们胆敢在外头欺主,幼宁,是二叔对不住你。”
  萧二老爷进屋就先把话都说了,萧幼宁觉得这二叔还真是能屈能伸。
  她抬头,眼角弧度微扬,讥讽的神色一闪而过:“二叔说的这是什么客套话?”
  来到桌边的萧二老爷笑容僵了僵,哪里听不出她话赶话在刺自己,心口更闷了,暗暗先骂了几句坏事的妻子。
  他是真心想送萧幼宁到大同去,不管萧家长房情况怎么样,起码他面上做全了,结果那蠢妇目光短浅……生生坏了他的事。
  他本不心虚也得变心虚,还被人骂了好一阵子。
  如今面对萧幼宁的冷嘲暗讽,他只有接着。
  萧二老爷好歹是混官场的人,什么冷面没贴过,何况一个小姑娘。他来这里是为了自己名声,究竟要做什么心里明白得很,他面色僵了那片刻就再堆起笑。
  “幼宁,二叔当时就觉得你到大同路途遥远,不安全。如今不去也罢,二叔给你准备了个大院子,你先住下,你父兄的事二叔这边也一直给打听着。”
  有着萧幼宁前头的态度,萧二老爷说这话时口气更软和了,连目光都是慈爱的。
  萧幼宁听着微微一笑,心里感慨人不要脸起来确实假的都能演成真的。
  “二叔,你觉得我还敢住到二房去吗?”
  少女笑着,嘴里说的话却扎人得很,或者说更像一个耳光,一巴掌把那萧二老爷想要遮掩的窗户纸给啪一声打个稀巴烂。
  饶是萧二老爷有自制力,脸色也变得不好,老脸莫名火辣辣,这真是一巴掌甩脸上了!
  “幼宁。”他深吸一口气。
  “二叔家有恶仆,不处理了,我自然是不敢住过去的。”
  萧幼宁见他被噎得脸色铁青,心里痛快一些,话音一转,面上依旧笑吟吟。
  萧二老爷被闹得又一愣,这是什么意思?他就去看萧幼宁,见到她笑着,柳眉弯弯,再温和不过。
  “二叔自然要处置那些恶仆的。”萧二老爷顿了片刻说,“所以你不用担心,你只管跟二叔家去,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
  “那恶仆由我处置?”萧幼宁又道。
  刚才还有些不确定的萧二老爷这会终于松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
  果然还是小姑娘,心里气被下人欺负了,对他们肯定也有气。但再气,她现在除了他们二房,确实是无依无靠了,出出气,自然还是要跟着他走的。
  他还担心她娇纵要不依不饶,可见落魄了,再骄傲的人也不得不为现实垂下头颅来。
  萧二老爷哈哈一笑:“当然,二叔就留着那恶仆等你回去发落!”
  萧幼宁也跟着笑,很果断地点头:“好,那我就听二叔的。”
  事情就此敲定,萧二老爷扯着嘴角越发笑得高兴,这就要带她走:“圆果对吧,快给你们姑娘收拾收拾东西……”
  圆果冷冷扫了眼萧二老爷,闷闷转身去收拾包袱。心里嘀咕着,要不是她们姑娘说是去二房讨债出气的,她非得一脚把人给踹出去!
  这厢事情谈妥,萧二老爷悠闲打量这个厢房,只是一眼,落在高座两侧绘烟雨的半人高大花瓶上。
  这怎么像是古董?
  那样式,像是前朝的东西。
  萧二老爷被自己看到的东西惊了一惊,想上前去看看清楚,外头却传来声音:“幼宁,我是你李叔叔。”
  李叔叔?萧二老爷先是对这个称呼诧异,接着就往外看。
  萧幼宁听到熟悉的声音,同样是诧异的,但想到什么,站起身往外走。跨过门槛,果然见到留着胡子的李老爷和脸色惨白的李夫人站在外头。
  她就好整以暇倚在门框上,眼角一挑,清凌凌的眸光扫向同时看过来的李夫人。
  李夫人站在这里还有些震惊,震惊萧幼宁怎么会在此处落脚,问带路的道姑却一字问不出来,只说她母亲今日不会见她。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萧幼宁会在母亲这里,而丈夫带她来……李夫人望着萧幼宁,那么傲慢的姿态,挑衅意味十足。她火气瞬间聚在胸口,烧得她直喘不过气。
  就是此时,李老爷侧头去看身边的妻子:“你还不赶紧给幼宁赔礼。”
  和李夫人猜想对上的话一出,她眼前一黑,往后退了一步。
  李老爷看着妻子脸上瞬间失色,表情再冷漠不过。
  萧幼宁能住到清风观,还有人特意把消息递到他这里来,除去是他那小舅子叶五爷示意,还能有谁?!
  今日参他的言官依旧孜孜不倦,没人帮着李家压一把,这不就表明着叶五爷和他岳母都觉得李家在此事过了。
  那就该让闯祸的人来承担责任。
  “赔礼。”
  李老爷态度强硬再一句,李夫人在屈|辱间浑身发抖,喉咙似乎还涌出一股甜味。
  第13章
  李夫人连着两回被丈夫推出去,怄得险些当场吐血,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似的。
  萧幼宁倚着门框,一点也不同情这个处处针对自己的老妖婆,挑着眉看戏看个够。
  不过李家来人确实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散播自己在清风观的消息是准备让萧二老爷亲自过来,把她好好请进萧家二房。
  到了萧家二房,究竟是她那个二叔算计她,还是他人,她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今日李家算是意外,但不妨碍李夫人憋屈的样子愉悦了她。
  “李大人还是快些把贵夫人送回家才好,省得她一会在这儿吐血昏倒,再传出去说是我嚣张跋扈打的,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家可没法澄清。”
  萧幼宁看够了李夫人摇摇欲坠的样子,开口就先把李夫人的后路给堵了。让真的快支撑不住的李夫人昏过去不是,不昏过去也不是,简直要把她活活气死过去。
  李老爷在前阵子就领教过她的牙尖嘴利,此时情绪倒是平静,冷冷睃了李夫人一眼,到底不能把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逼得太狠。
  夫妻一体,今儿不但是叶氏丢人,也是他丢人。
  亲自过来,是做个态度给他的岳母和叶五爷看。
  “幼宁,此事是你婶婶做得不对。我替她朝你赔个不是,二来是要跟你谈嫁妆一事……”李老爷捋了捋胡子,嘴里说着抱歉,下巴却是微抬。
  这可不是诚心赔礼的姿态。
  萧幼宁把他的样子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回头去看面上有些尴尬的萧二老爷,道:“二叔,不是说接我回家去?”
  萧二老爷被她刚才那句无依无靠再刺了一下,此时只能堆出笑回道:“走走,我们这就回家去。”
  说罢率先下阶梯,朝李老爷拱手一礼,干巴巴喊了声李大人离开。
  圆果已经把包袱收拾好,亦步亦趋跟上自家姑娘,路过李夫人时还朝她啐一口,吓得李夫人赶忙退两步,生怕沾上唾沫。
  “她这还不是嚣张跋扈?!”李夫人发狠指着她背影骂道,“萧家真是好教养!”
  “这是什么地方,你用你的脑子想想,为什么她会在清风观再骂人吧。”李老爷实在不想和这个蠢妇多待,径直拂袖离开,要找道姑问问能不能见叶老夫人一面。
  远去的萧幼宁自然听到了李夫人骂自己的话,不以为意地笑笑,她还多得是机会叫他们看见自己怎么嚣张跋扈。
  萧幼宁离开,有道姑已经守在观门口,正是当日带她到厢房去那一位。
  她来到道姑跟前,朝她施了一礼,问道:“这位道长,来了几日都没拜见观主,多得观主收留才不至于沦落他处。今日我离开,想要与观主道一声谢,不知方便不方便。”
  道姑朝她还礼,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木头刻的牌子,递到她手中说:“这是我们观主赠善人的,观主说,若是有缘自会再见,不拘于这一回。”
  道姑话落就侧身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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