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虎落平阳被犬欺

  听到郑归这个名字,沈无宴掀开眼皮,眉睫轻颤,不过诸多的情绪全都被隐藏起来了,他闭上眼睛,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我倒觉得宝剑未必就是个幌子。”
  林悬摇摇头,“秦溯是真的爱剑,自己耗费心血所铸的宝剑落到了别人的手里,还是对手的手里,以他的那个性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温沉声音一哑,幸灾乐祸地淡笑,“可惜桓誉才安稳没几天,又要被天容坊追杀了。”
  温纪担心,“你也多派些人手暗中保护着桓誉,别总是说他的风凉话。”
  “知道了爹,不过我倒也觉得不需要加派人手,天工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再加上桓誉,他跑得比雷霆还快,谁能追得上他啊?”
  温沉应声,戏谑两句,不过玩笑归玩笑,他恢复正常,“天容坊和临仙茶庄都是郑归的人,再加上这江南还有江寒的人,恐怕我们已经暴露了,想来不过多久,就有人上绮玉山庄找茬了。”
  “这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情。”
  林悬皱了皱眉,心中忧虑深重,“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如此,绮玉山庄处境危险,老沈就不能再滞留于此了。”
  温纪神情严肃,“若他们一举攻上绮玉山庄,即使我实力雄厚,也难敌对方势如破竹。可是这江南……还是什么万无一失的藏身之处吗?”
  他话音落地,众人沉默。
  他们心知肚明,如果连绮玉山庄最隐秘的密室都不安全了,那么就无处可躲了。
  “一定有的。”
  沈无宴缓缓睁开眼睛,甚是固执,“我不信天地之大,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林悬叹了一声,“可是这样东躲西,藏,见不到阳光的日子,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你沉睡二十多年,终于能够醒来的时候,甘心愿意这样生活吗?”
  沈无宴没有说话,嘴唇紧抿着,用力地闭上了眼睛,捏紧了拳头,似乎在苦苦挣扎。
  几个人对视,无奈地摇了摇头。
  温纪拍了拍他的肩膀,“罢了,你先好好休息吧,我让人给你另寻住处,这段日子你就待在这吧,外面的人我会先帮你顶住。不过你记住了,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他们全是冲着你来的,你到底做过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找你……如果忘了,不妨再仔细回想,若是改变主意了,就告诉我们。”
  沈无宴身形一晃,张了张嘴巴,然而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众人离开这儿,密室再次变成冷冰冰的囚牢。
  沈无宴呆呆地看着四面墙壁,忽然一哂,满是自嘲的意味,手脚无力地躺在床上,渐渐失神,茫然,有些忘了这儿是哪,他是谁了。
  灯火微弱,摇摇欲坠。
  芳月将窗子给关上,身子不由哆嗦,暗叹一声,“这个冬天怎么还没有过去?幽兰殿挡得住,我快要挡不住了。”
  屋内,郑归又看了一遍前些日子到的信,然后烧掉,轻笑一声,“很出其不意的对策,这种弥天大谎,连我都不敢撒,江寒本事不小,有胆识,有魄力,江家的世子,虎狼之子,确实不应该被埋没。这会,他的计划应该也已经奏效了吧,不知道京城还会掀开什么样的波涛呢?真是好奇。”
  “他之所以敢这么做,不过是建立在宁国皇帝信任的基础上罢了。”
  陆原心有顾忌,“若是有朝一日,事情败露,殃及池鱼,属下就怕火会烧到殿下身上。”
  郑归神情淡淡,“江寒若是败了,我定也无法全身而退,这是我当初约定的时候我就明白了的赌注,那个约定一旦生效,我和江寒早已是分离不开的,一荣无法俱荣,但一损必然俱损。”
  陆原眉头紧皱,“殿下,这……”
  郑归若无其事,挑着药草,“不过无妨,人生只有这么一次,我愿意放手一搏。纵使最后落到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我也无怨无悔,不过是政治博弈,技不如人罢了。”
  他浅笑,“史书上或许也会记载我的名字,或许是受人指责,遗臭万年。虽说如此,不能留个好名声,我心中仍是有遗憾的。”
  “殿下不会遗臭万年的。”
  陆原脱口而出,“殿下有殿下的苦心,旁人不懂,以为您只是想争权夺位,贪慕势力。可属下知道,您不是的。”
  郑归手指一顿,哑然失笑,将药草拨弄到一旁去,无奈摇摇头,“陆原,你太天真了,这世间多的是人愿意为名为利奔波、背叛甚至弑杀。芸芸众生,我也是其中一个。不必粉饰,亦无需美化,我就是个企图谋权篡位的野心家。”
  闻言,陆原沉默。
  郑归轻啜一口茶,细细品来,苦中带涩,回味许久,都不感甜。
  “殿下,属下心中一直还有一个疑问。”
  陆原欲言又止,终于鼓起勇气,“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是江寒?殿下的第一人选就是江寒,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其他人。”
  郑归似笑非笑,“因为江寒就是最佳人选啊。虎落平阳被犬欺,可依旧是虎,血液里那股子傲气与矜贵是永远都不会被磨灭的。有时候,在他身上,我仿佛能看到我自己。”
  陆原不解。
  “幼时为逃命,流离失所,藏身江南。我曾见过他,他那时为罗蝉司指挥使洛岩的徒弟,跟着师傅出任务,受同行人排挤羞辱,他亲眼看见他将侮辱他的那个人活生生给打死,对了,他的任务完成得也很出色。”
  郑归不紧不慢地说来,“他的心里住着一头猛兽,有着不容别人侵犯的自尊和骄傲,为此,忍辱偷生只为蛰伏等候,另候时机。”
  陆原又再次陷入沉默之中,这回他明白了为什么郑归会觉得江寒是最佳的人选了,最谨慎也是最工于心计的亡命之徒,正好与他的殿下惺惺相惜。
  芳月敲门,得到了允许后进来,看见的便是这般沉默的一幕,气氛甚至有些怪异。
  她愣了一下,旋即回过神来,“殿下,线人来报,说宁国派来谈判的使者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约莫两天后就到。”
  郑归挑眉,应了一声,“是该谈判了,之前因为年前年后,诸事缠身,便将这事推后,一直书信来往,可惜还是谈不拢啊。”
  想起那件事,他叹了一声,“真是可惜,我国损失了魏将军这样的将才,父皇勃然大怒,甚是痛心呢,不知道这位宁国使者要遭受怎么样的怒火?”
  魏复和江远承暗中的谋划,郑国皇帝并不知晓,军队迟迟不归,他还以为只是魏复的战略,不甘心又败给宁国,想要扳回一局。
  军报上,魏复信誓旦旦,朝臣也很支持,皇帝便准了。
  郑归在奉安和朝中都安插了诸多耳目。
  关于这些,他早就调查清楚了,所以他心中如明镜,这件事蒙蔽了太多的人,不乏文武百官和帝王将相,一旦败露,则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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