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节

  可他话音才落地,已闻“当”地一声!
  燕临手中长剑竟脱手投出,正正钉在了他身前三尺的地面上!
  哗啦啦!
  周遭忻州军几乎是立刻举起了手中兵刃,齐齐对准了正中的吕显!
  整座大殿之前,局势陡然一变!
  忻州军背后固然有谢危,可他并不带兵作战,纵然规划大局,可行兵指挥的那个人却是燕临。
  在军中,他说一不二。
  所以此刻他剑落处,全军的刀刃几乎都跟了上来。
  吕显毛骨悚然。
  谢危也有那么稍许的几分意外,但他并不与吕显一般,有那样强烈的反应,只是注视着他,似乎想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那传国玉玺四四方方的一块,人若两只手一道去拿,刚好能完全拿住。
  历朝历代只有皇帝能拥有它。
  但此刻的燕临却没有低头看它一眼,甚至连目光都不曾从姜雪宁身上移开,他只是轻声唤她:“宁宁,过来。”
  姜雪宁愣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突然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忽然让她轻微地颤抖起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谢危。
  谢危突地一笑,只对她道:“去吧。”
  燕临似乎并不很喜欢谢危这般言语,根本不等姜雪宁有所回答,便重复了一遍:“宁宁,过来!”
  姜雪宁如坠五里雾中。
  她慢慢走了过去,抬眸注视着此刻的燕临,那种说不出究竟是陌生还是熟悉的感觉,再一次地冒了出来。
  可眼前的青年,却用一种无比认真甚至近乎贪婪的目光注视着她,仿佛看一眼,便少一眼般,濡湿的黑眸里甚至沾染了一点泪意。
  他竟将那传国玉玺放到了她手里!
  姜雪宁在发抖,颤声问他:“你是谁?”
  燕临却像是没听到一般,用一种极轻的声音哄她:“是我错了,我再也不要了,再也不拿了,都还给你,好不好?”
  姜雪宁眼泪一下涌出。
  一刹的痛竟至锥心!
  她永远不会忘记,上一世沈玠驾崩前留了遗诏,将传国玉玺交到她手中,让她甄选合适的宗室子弟作为新任储君。或恐那个善良懦弱的人,只是想留给她一道保命符。却不曾想,到了她手里之后,反成了她的催命符。
  那一日,他们来逼宫。
  她实在活不下去了,才将这玉玺与懿旨一道放下……
  如今,燕临却对着她说:还给她……
  姜雪宁咬紧了牙关,唯有如此才能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她一字一句泣血般问他:“你究竟是谁?”
  他想帮她擦去眼泪,可抬手又缩了回去。
  燕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站在她面前,过了好久才说:“我也不知道……”
  可到底是谁重要吗?
  不重要。
  他终于又想起自己的打算来,拉着她便走到大殿门前,抬手一指伫立不言的谢危与沈芷衣,对姜雪宁道:“来,现在都由你来选!我站在你这边!这天下你想要给谁,我们就给谁!皇后哪里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呢?真正的人上人,只有皇帝!倘若你谁也不愿选,那我便帮你,把他们都杀个干净!”
  第247章 换我教你
  到底是庄周梦为蝶, 还是蝶梦为庄周?
  刚开始的时候,燕临尚能分清。
  然而当梦境不断在深夜造访,另一段记忆从头到尾不断地注入脑海, 他便渐渐开始分不清了。梦与真, 交汇在一起, 终究使人无法分辨,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又或者, 二者已融为一体。
  但他唯一能清楚感知的, 是现在, 是此时、此刻!
  他想她爱自己所爱,得自己所得, 一切心愿都满足, 一切创痕都愈合……
  被他拉到这恢弘大殿前方的姜雪宁, 却只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
  传国玉玺就抱在她手上。
  目之所及的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倘若是前世, 她或恐都要笑出声来, 毕竟她想要的都没得到;可这一世,她明明不想要,别人却偏偏硬往她手里塞……
  前世今生, 突然交织出一股奇异的荒诞。
  姜雪宁怀疑自己是在梦里。
  然而那传国玉玺上精工雕琢的龙鳞去硌着她的掌心,有些许疼痛缓缓地渗进来,一点也不假。
  可是,怎么能呢?
  怎么能由她来选呢?
  姜雪宁记得, 自己上一世选中了一个年仅十岁的宗室孩子,才刚过继为储君, 尚未扶立登基,便被他们杀死在了赴京的途中……
  她怎么敢选?
  那种恐惧伴随着这只交付到她手中的玉玺, 一道泛了上来,她摇了摇头,像是怕惊醒了什么随时会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双手持着那玉玺,想要递还给燕临。
  她说:“不,我不敢……”
  然而燕临没有伸手去接,只像是一个受刑的罪人般,用一种沉默到近乎哀求的目光望着她。
  前方一声冷笑陡地传来,谢危一双浑无情绪的眼注视着他们二人,话却是对姜雪宁说的:“这不敢,那不敢,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一点?”
  姜雪宁看向他。
  谢危竟然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只是声音却一句比一句冷:“要么闭上眼睛,就当自己是随便选头猪;要么剖开你的心,好好看清楚自己想的究竟是什么!”
  若说先前燕临之所言,只是让所有人震骇得失去了言语,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那么此时此刻的谢危的一番话,便将被震得七荤八素的那些人唤回了已存不多的神智。
  “事关天下家国的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难道竟要这小小女子来决定?”
  “你们都疯了不成?!”
  “胡闹,简直胡闹……”
  ……
  有几名年迈的大臣捶胸顿足,险些都要急得背过气去。
  天教这边数千残兵群龙无首,死了万休子,都十分茫然。
  但他们左看右看——
  什么公主,什么世子,什么姜二姑娘,全他娘不认识!
  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是哪个贪生怕死地先十分狗腿地喊了一句:“当然是选我们度钧先生!”
  紧接着便是一片起哄。
  吕显先才因为燕临扔过来那一剑而发麻的头皮,尚未完全恢复,这会儿听见这帮乌合之众墙头草的声音,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敢情没了万休子,还指望投靠谢危保命呢!
  只不过这一帮草包起哄,还真引起了大殿前后左右一阵连着一阵的骚动。
  忻州军之中也未必是人人都服燕临的,各有各的想法,只是他们打量谢危,似乎半点没有反对燕临的意思,一时也不好做些什么。
  听从燕临号令的那一批,自然按兵不动。
  沈芷衣身后那人数众多的黑甲军也从未遇到过这般情形,只不过他们又与别人不同,本是先皇为保皇室而筹建,自然不可能容许传国玉玺旁落。
  所以这一刻,无数人竟然拔剑而出!
  剑锋所向,尽指怀抱玉玺的姜雪宁!
  他们只等着沈芷衣一声令下,便冲杀出去,无论如何先取姜雪宁性命,再夺回她手中的玉玺。
  然而等来的,竟不是动手。
  沈芷衣甚至比谢危还要平静:“放下兵刃。”
  她身后几名将领惊呆了:“殿下?!”
  沈芷衣面色一寒,声音终于冷了几分:“我说放下兵刃!”
  “……”
  黑甲军众人,这一时是茫然的。
  然而沈芷衣态度强硬,纵使他们摸不着头脑,纳闷半晌后,终于还是带着几分心不甘情不愿,将举起的兵刃收起,退回了后方。
  沈芷衣没有看谢危,也没有看燕临,只是凝望着姜雪宁,慢慢勾起了唇角,浮出来的这抹浅笑,柔和了她所有的轮廓,便连眼角那一道疤看着都显得溢满了光彩。
  倘若世间,只有一人能让她全身心地信任——
  那么毫无疑问,这个人是姜雪宁。
  她轻轻对她道:“宁宁,你选谁,就是谁,我也永远,站在你这边。”
  哪怕她可能会选谢危。
  可只要她乐意,沈芷衣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毕竟当皇帝,也不是真的就能为所欲为了。
  这一瞬间,理智尚存的满朝文武,简直被炸得找不着北,只觉天都被捅出来了一个窟窿!
  一个谢危不够,加上个燕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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