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2节

  明明，他们就还有无比重大而神圣的使命尚未完成。
  明明，人类就面对星空异族、域外天魔包括无边黑暗在内的无数侵袭。
  明明，他们没有诸神的指引，生活的每一秒都是痛苦折磨。
  他们怎么还有心情发笑，怎么还好意思发笑呢？
  “这里的食物或许都蕴藏着非常高的营养价值，但是除了营养之外，他们实在附着了太多不必要的诱惑。”
  唐卡沉声道，“按照‘圣光学院’的规矩，我们应该分门别类将所有食物整理好，剥除他们的包装，把他们还原成最纯净和质朴的样子，再重新封装发放下去，以免我们的同胞遭受天魔的荼毒。”
  圣盟崇尚苦修士的生活，理论上，从最底层的“兵蜂、工蜂”，到最高层的至善上师，贪图享受、穷奢极欲的事情是绝不存在的。
  鲜艳的衣服会助长人的傲慢和攀比，美味佳肴则会令人陷入贪婪和饕餮中不可自拔，所以，圣盟人的服装就是以黑、白、灰三色为主，间或夹杂着一些蓝色，而烹饪食物时也要尽量破坏鲜美的味道，哪怕纯天然的食材都要烹饪成黏糊糊、淡而无味的合成食物一样才好。
  “我们不应该吃这些帝国人制造的食物。”
  唐卡第三次劝阻他的班长兼指挥官。
  当然，如果他有胆量将嘴里的棒棒糖吐掉再说这句话，说服力就更强了。
  楚之云轻轻“哼”了一声，嘴里依旧嚼个不停，对唐卡的话充耳不闻，却是道：“把大门关上，锁好，如果锁不住的话，用东西堵起来。”
  唐卡微微一怔，但是在楚之云冰冷的凝视下，还是乖乖听命行事。
  他用五分钟堵住了唯一的出入口，再转回来找楚之云时，发现他的指挥官正双手背负，迈开几乎比他整个人都长的双腿，在琳琅满目的敞开式货架和展示台之间漫步，活像是一个富有天下的女皇。
  “知道我为什么要吃帝国人制造的糖果吗？”
  楚之云头也不回地说，“我就是想品尝一下天魔降临，对我展开诱惑的味道，这都算是一种特殊的修炼。
  “我们平时的修炼实在太弱了——看到帝国人制造的，魔气缭绕的东西，就如临大敌，立刻把他们销毁掉，这难道就是‘斩杀天魔’？不，这仅仅是‘逃避天魔’而已！
  “试问，如果你根本不知道棒棒糖究竟是什么滋味，你又怎么确定自己一定能抵挡住它的诱惑？如果你今天不品尝它的滋味，有朝一日有人用它来诱惑你，你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不会堕落呢？
  “唐卡，你非常清楚，从小到大，我一直是所有同龄人当中最优秀的一个，我的能力以及我对盘古大神的忠诚无人可比，我的脚步，可不是区区一个‘净化部队’就可以束缚住的。”
  唐卡一直知道，在自己这位指挥官看似古井无波、冷漠无情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与众不同的野心，但他从未想过，楚之云的野心会锐利到这种程度。
  唐卡死死盯着楚之云的手腕晶脑，真奇怪，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楚之云的情绪竟然没有半点波动，她的“纯净值”一直维持在100%，她的神经就像是冰冻的钢丝一样！
  “你太骄傲了，班长。”
  唐卡说，“骄傲会导致傲慢，这是最严重的罪孽之一，快停止这种想法吧。”
  “错，明明只有99分的实力，却谎称自己有100分，这才是骄傲，而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楚之云说，“诸神在上，我们这些神灵的羔羊不应该说谎，我只是说出事实和自己的所思所想，有什么问题？
  “唐卡，对你来说，成为一名‘净化者’，就是你对盘古大神尽忠的最好方式，但如果我仅仅成为一名‘净化者’的话，就是浪费了盘古大神赐予我的天赋，是一种严重的犯罪——我应该成为一名‘潜伏者’。”
  “潜伏者？”
  唐卡愣了一下，道，“那些潜入真人类帝国内部，表面上过着和魔人一样罪恶的生活，内心深处却始终不忘信念，刺探情报，暗杀破坏，从内部瓦解‘地上魔国’的超级精英？”
  “没错。”
  楚之云道，“潜伏者渗透到了帝国内部，无时无刻不承受着天魔的侵蚀和污染，他们可以穿着最鲜艳的衣服，吃着滋味最复杂的食物，甚至还要逢场作戏，模拟所谓‘爱情’这样荒谬可笑的东西，但是在内心最深处，他们依旧能抵挡住天魔的侵袭，坚定自己的信仰，执行最危险也最至关重要的任务，为早日唤醒诸神而贡献所有的力量——这才是我应该从事的职业。”
  唐卡沉默了很久。
  “你当不了‘潜伏者’的。”
  唐卡说，“‘潜伏者’的筛选条件比‘净化者’的条件更严苛百倍，要么原本就是帝国人转化过来，要么就是‘先天种’才有资格，我们都是自然孕育出来的，我们不可能当‘潜伏者’。”
  “是吗？”
  楚之云在前面走着，不知不觉，两人深入了女士专区，四周都是花花绿绿的化妆品，内衣，女式睡衣什么的。
  那些塑料炼制而成，闪闪发亮的模特儿，令唐卡心浮气躁，语速也越来越快。
  “净化者有净化者的训练方式，潜伏者有潜伏者的专属课程，我们‘圣光学院’就是训练净化者的，我们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当一名潜伏者！”
  “没错，所以我找到这个地方，专属于我的修炼场。”
  楚之云舒展双臂，像是要将琳琅满目的万千商品都揽入怀中，“我可以在这里训练如何抵御天魔的诱惑，表面上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帝国人，一个拥有所谓‘情感’，但内心深处依旧坚定信仰，矢志不渝的潜伏者。”
  “可是——”
  唐卡还想争辩，但下一秒钟，他的眼珠忽然定住。
  毫无半点防备，也没有丝毫征兆，他的班长，他的指挥官，那个高头大马的女人，竟然将防疫服和里面的紧身战斗服统统剥了下来，就在他面前，露出洁白如玉，毫无遮掩的身体！
  “轰！”
  唐卡脑中，火山爆发！
  “这些被天魔侵蚀的男男女女，可真有意思，只不过是遮蔽身体，保持卫生的内衣而已，非要搞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花样，什么丝绸啊，花边啊，蕾丝啊，镂空啊，豹纹啊，还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图案——所谓内衣，就是穿在里面的，浪费染料印这些图案上去干什么呢？”
  楚之云光着身子，在内衣区走来走去，时不时伸出两根手指夹起一套内衣，“话又说回来了，我的确需要一套新的内衣，我的胸实在太大，学院配发的内衣都不合身，不是把我勒得喘不过气，就是在剧烈运动时，胸口两团赘肉还要晃来晃去，十分影响我的战斗力发挥，若非这两团赘肉的干扰，我上学期就应该将学院所有的运动记录统统破掉的！
  “这些帝国人制造的内衣，虽然多了很多不必要的累赘，但似乎更加妥帖，能把我的胸牢牢固定住，唐卡，你说呢，唐卡，你怎么了？”
  班长回头，眯起眼睛，盯着唐卡。
  “我，我——”
  唐卡口干舌燥，大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道，“没什么！”
  “是吗？”
  班长的眼眸深处多了一抹狐疑，弓着脚背，用脚尖指了指唐卡的胯下，“你的天魔，翘起来了。”
  第2736章 假如至善上师错了
  “哎？哎！”
  唐卡手足无措，只觉得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像只虾米一样弓着身子，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滴滴滴滴！”
  他的随身晶脑再次发出刺耳的尖叫，说明他的“纯净值”再次跌落到95%以下，他不纯洁了！
  “盘古大神，救救我吧！”
  唐卡捂着裤裆，绝望地想，“我究竟是怎么了啊！”
  “唐卡同学，你实在太弱了。”
  楚之云的鼻尖微微皱了起来，每次当她在唐卡的名字后面加上“同学”二字时，都说明她对唐卡的表现十分不满，“连这么一点小小的诱惑都经受不住，你还怎么和亿万天魔搏斗？我很怀疑，你是否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净化者’。
  “我不明白你究竟在害怕什么，瞪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只不过是两团脂肪而已，为什么区区两团脂肪都能弄得你你心慌意乱，忘乎所以呢？
  “不要逃避，逃避是没用的，你应该正视它，直到你能够看穿它的本质，心灵不起半点波澜才行，要不然的话，万一有朝一日你在战场上遇到了帝国方面的女战士，人家脱光了衣服和你战斗，你就大脑一片空白，任人宰割了吗？”
  唐卡说不出话来，手腕晶脑的尖叫却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急促，原本的“滴滴滴滴”，渐渐变成了“叽叽叽叽”的尖啸。
  他的“纯净值”大幅滑落，眼看很快就要滑落到80%以下，这说明他越来越不纯洁了，随时都会被宣判“死刑”的。
  “算了，和天魔的战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慢慢来吧！”
  楚之云用尾指勾起一件薄如蝉翼的红色连衣裙，将两条藕棒一样浑圆结实的小腿放进去，有些笨拙地拉了起来，总算遮掩住了身体。
  她学着帝国女人的样子，卷起裙摆，在落满尘埃的穿衣镜前转了一圈，样子很美，但脸上依旧没有半点情绪的波澜。
  “我会慢慢调制你，帮你经受和抵御更多的天魔侵袭，最终将你磨练成一名合格的净化者。”
  女孩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冷冷道，“正如我一定会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磨练我自己，成为一名真正的潜伏者一样！”
  唐卡吸了半分多钟的气。
  甚至往自己卓然挺立，张牙舞爪的天魔上狠狠锤了一拳，疼得龇牙咧嘴，冷汗涔涔，终于在达到警戒线之前，控制住了情绪。
  “斩妖除魔一闪念，斩妖除魔一闪念！”
  庞杂纷乱的情绪统统被斩杀殆尽，纯净值飞快而稳定地回升，唐卡控制住了自己——暂时。
  “班长，我觉得你似乎……越界了，无论你怎么修炼，都不可能成为‘潜伏者’的。”
  唐卡控制着喉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静而理性，“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没有成为‘潜伏者’的天赋——如果你拥有成为‘潜伏者’的天赋，那在你出生，最多在你六岁之前，肯定会被至善上师辨识出来，送到专门培养潜伏者的学院去接受更专业的训练。
  “你并没有被挑选出来，送到潜伏者的学院去，而是来到了专门培养净化者的‘圣光学院’，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你绝不可能成为潜伏者的！”
  女孩儿正对着镜子梳理自己的短发，听到这里，手指忽然僵硬了半秒钟，随后又恢复正常，一缕一缕将短发卷起来，弹开，再卷起来，再弹开。
  “如果——”
  楚之云的口吻依旧轻描淡写，如同懒洋洋飘过天空的云彩，但说话的内容却是石破天惊，“至善上师错了呢？”
  “什，什么！”
  唐卡极度震惊，就像是陷入逻辑错误的晶脑，大脑出现了足足十秒钟的停滞，“你，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
  楚之云道，“我说，至善上师犯了一个错误，并没有看清楚我的天赋，我应该成为一名‘潜伏者’的，但他们却把我送到了圣光学院，仅仅要我成为一名‘净化者’，这是在浪费盘古大神赐予我的天赋。”
  “你竟然说至善上师错了？”
  唐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道，“至善上师怎么可能犯错，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你被天魔侵蚀了，班长！”
  “闭嘴，过来，听我说，哦，先帮我拉上背后这条拉链，帝国女人为什么要把衣服的拉链设计在背后呢，真不方便！”
  楚之云极度冷静地说，“我可以确信，自己并没有被天魔侵蚀，而是用盘古大神赋予我的智慧和逻辑思维能力，进行了非常简单却无可辩驳的推演。
  “这是很明显的道理，只要我一说，你就明白了，首先，只有盘古大神才是全知全能，绝对不会犯错，永远正确的，整个宇宙中再也没有第二种可以和盘古大神比拟的存在了，对吗？”
  唐卡双手颤抖，帮班长拉上拉链，他的脑子乱成一团，几乎无法思考，想了很久才点头道：“对，盘古大神是全知全能，至高无上的，绝没有第二种存在，能够和盘古大神相提并论。”
  “很好，那么——”
  楚之云道，“至善上师，是盘古大神吗？”
  唐卡愣了一下：“不是。”
  “那就是说，至善上师既非全知全能，也不是永远正确的，他们必然会犯错喽？”
  楚之云道，“如果你认为至善上师永远不会犯错，你就是把至善上师摆到了和盘古大神一样的高度，认为至善上师和盘古大神一样喽？”
  唐卡条件反射地摇头：“当然不一样，至善上师和我们一样，都是人类，只不过他们是盘古大神的使者，只有他们才能解读盘古大神的旨意，他们是在盘古大神沉睡期间，代替诸神执行在人间的权柄。”
  “没错，说到底，至善上师和我们一样，都是人类，只要是人类，就都是罪孽深重，极容易被天魔侵蚀，会犯下各种各样的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