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他们有了儿子,将来还会有孙子、孙女,所以便会本能的想去做更多,想给子孙后代创造一个更美好的太平盛世。
  想好应对之法后,两人顿觉心头一阵轻松,说说笑笑来到廖府,竟又在里头碰见本该在西山大营的白宁。
  “小白?!”晏骄惊喜交加的看着已经许久未见的好友,上前拉着她左看右看,“你不是年前带着熙儿去西山大营陪雅音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熙儿和雅音呢?”
  熙儿是白宁和图磬之子,比平安大不到一岁,是个相当俊秀的小子。
  谁知一说起这个,白宁就满面风霜愁苦,一副备受摧残的模样,连连摆手道:“你是不知道那小子多难带,每天一睁眼就满地乱跑,嗖嗖的,跟着他的奶娘和丫头婆子都一个劲儿的跌膘。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干脆丢下他们爷俩儿自己折腾去,先回城歇一阵子。”
  难,她真是太难了,成亲之前怎么就没人告诉自己带孩子这么累!
  说罢,又满面艳羡的看着董夫人怀中的平安,上前捏了捏他的小手,得了个光辉灿烂的无齿微笑后不禁唏嘘道:“孩子果然还是小的时候好玩儿,会跑会走之后真的太折腾人了。”
  猴子都不带那么闹腾的!
  她这还是有一大群人帮着带,真是难以想象平民百姓家中自己拉扯会是何种模样。
  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到已经开始张着胳膊要抱抱的胖儿子身上,突然一阵头疼。
  可好歹是自己生的,跪着也要养大啊。
  两人被白宁这个小前辈一敲打,心情就有点复杂。
  董夫人捂嘴儿一乐,笑道:“你们也有怕的时候?”
  两人齐齐抬头,尴尬一笑,“有。”
  董夫人和白宁都跟着笑起来,“熬过这几年就好了,怕也是白怕。”
  听见耳熟的字眼,平安立刻仰头大声道:“爹不怕!”
  众人哄笑出声。
  庞牧:“……”
  真人不说假话,老子还真怕……
  正说笑间,廖蓁就从前院转进来,见晏骄和庞牧也在,面上不由浮现出一点喜色,又上前行礼,“小姑姑,姑父。”
  晏骄拉着他看了一回,大力夸赞道:“又长高了,越发是书里头写的翩翩君子了。”又想起来什么,“榛儿不在么?”
  董夫人道:“被几个小姐妹拉去文会去了,若是知道你们今儿过来,保准后悔。”
  晏骄从她怀里接过平安,低头蹭了蹭他的小脸儿,“儿砸,想娘了吧?晚上回去娘给你蒸奶糕!”
  “糕!”平安一听,眼睛都亮了,两只肉呼呼的脚丫子踩着她的大腿上跳来跳去,浑身上下都写着想吃。
  晏骄口中的奶糕是用五谷杂粮磨成细粉后以牛奶调和,反复按压成一指粗细的长条,然后入烤炉烘烤到软硬适度,平时既可以当点心,又能做磨牙棒。别说平安爱不释手,就连老太太也喜欢,隔三差五就打着孙子的名义没事儿人似的拿几条回自己屋里……
  廖蓁坐下之后,庞牧隐约察觉到他情绪不高,便往那边靠了靠,低声道:“可是有什么不痛快了?告诉姑父,姑父给你出气。”
  十五岁的少年最是心思细腻多变,偏廖蓁自小便少年老成,难得能从面上看出点儿什么来,故而庞牧分外在意。
  廖蓁神色微微松动,也顺势侧了侧身体,才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略有些丧气的道:“罢了,没什么。”
  不过是自己一点小心思,何苦晾出来给旁人平添烦恼?
  可他越是不说,庞牧就越觉得问题严重,反而追问个不停。
  这小子前几年就中了秀才,不过廖无言觉得他不大够火候,接下来恐不得好名次,便压了三年。今年八月乡试在即,若心里存了事儿影响发挥就不好了。
  廖蓁给他问的没法子,况且这些日子以来也着实烦闷,踌躇再三之后,到底还是趁吃饭的时候说了。
  “我,我什么时候才能超越父亲呢?”
  父亲?廖无言?
  一听这话,庞牧几乎要脱口而出“不可能”!
  天下还有人能超越廖先生吗?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但当他对上少年这双澄澈真挚又饱含期待的眼睛后,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咳,”他一边后悔为何多管闲事给自己弄了这么个无解的难题,一边绞尽脑汁的想说辞,可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话,“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孩子,你是多么想不开啊,超越谁不好,偏偏想超越你爹?这不要命呢么!
  廖蓁的眼神忽然就有些暗淡,闷闷道:“因为似乎不管我多么努力,不管走到哪里,大家一听我的名字便会说哦,原来是廖先生的公子,难怪……”
  父亲确实是他此生最为崇拜和敬仰的人没错,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大家在意的好像始终只有父亲,无论自己做出怎样的成绩,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当,只是因为他是廖无言的儿子,所以才会如此……
  久而久之,种种复杂的情绪便化为大山,沉甸甸的压在他的胸口,每每想起便觉喘不动气。
  庞牧半晌没说话,良久才砸吧下嘴儿,“还别说,以前我也曾有过类似的感觉。”
  他父亲本就是一代名将,自己长起来那会儿恰是名声如日中天的时候,兼之头上还有一个同样优秀的兄长,用来对比的对象比廖蓁还多一个,可不还是这么过来了吗?
  廖蓁盯了他半天,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自己吐露心声找错人了。
  这位姑父分明就是个天塌了当被盖的,胸怀宽广,又怎么会像自己一般耿耿于怀?
  “哎呀,你不能这么想,”坐在庞牧另一边的晏骄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开始努力浇灌鸡汤,“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人无完人,你要善于发现自己的闪光点!”
  平安正窝在她怀里吃的满脸鸡蛋渣,闻声抬头,想也不想的学话说:“光!”
  刚还郁郁寡欢的廖蓁被他逗得一笑,隔着庞牧帮他抹了抹嘴角,又稍显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姑姑的意思是,父亲也有缺点?”
  明显这孩子的关注点有点跑偏,已经绝望到寄希望于对手变弱上了……
  晏骄想也不想的点头,“自然!”
  廖蓁的呼吸都急促了,“什么缺点?”
  活了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自己,父亲也非完人,也有缺点。
  晏骄自然不能辜负美少年的期待,于是绞尽脑汁的开始想,然而……
  一段漫长到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过后,晏骄终于选择了放弃。
  她面带沉痛的拍着小少年的肩膀说:“对不起,你爹、我哥、我的偶像,他实在是太完美了,我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他的哪怕一个缺点。”
  啊啊啊,廖先生,哥!他就是个神!哪怕嘴巴毒,也毒的那样出色!
  廖蓁:“……”
  第12章
  安慰失败后的姑姑、姑父秒怂,再也不敢随意开口,直到目送廖蓁透着萧索的背影离去。
  然而董夫人却云淡风轻的叫人换了热茶,“他一路走来也太过顺遂了些,若连这个坎儿都过不去,日后难成大器。”
  血缘是一辈子都割舍不断的联系,他确实承受着压力,但同时也从出生之日起就享受着父母、家族的名望所带来的巨大便利,这是不争的事实。
  得益的时候无所谓,受影响的时候却又觉得不自在?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见众人还是难掩担忧,董夫人笑道:“无妨,此事老爷已经知晓。”
  “廖无言”三个字自带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大家一听便放下心来,各自去休息不提。
  廖府上下皆将晏骄视作正经姑奶奶,她出嫁前住过的院子也还留着,以作频频过来串门的一家三口休憩之所。小孩子本就需要大量的睡眠,再加上饭后容易犯困,闹腾了大半日的平安很快便睡熟了。
  晏骄盯着他的小脸儿看了会儿,忽对庞牧笑道:“也不知来日他是个什么模样,会不会也如今日棘儿一般对父亲的威名又爱又怕。”
  庞牧挑挑眉,才要说话,却又突然一笑,“我好像有点儿对廖先生感同身受了。”
  毕竟还有案子牵绊着,两人睡也睡不踏实,胡乱躺着眯了几刻钟就去了衙门。
  尹丘此时正在二堂与师爷说话,见他们这么早过来还有些惊讶,又命人奉茶,“怎的不多陪陪小郡王?”
  现在不是正经过堂,尹丘直接下了主位,与他们在下首两排座椅上对坐。
  庞牧笑道:“睡着了,我们心里揣着事儿倒待不踏实,索性提前过来瞧瞧。”
  显然尹丘一中午都没捞着休息,手边的浓茶近乎黑色,用力眨眼的次数也多了,闻言便直戳重点道:“第二名伤者已经找到,人还清醒着,已经带回来了。”
  晏骄和庞牧惊喜交加,忙问道:“可知其身份?李树为何要在光天化日之下痛下杀手?”
  很多老百姓杀只猪都怕,更别提杀人了,这得多大仇多大恨啊。
  尹丘道:“此人名叫金财,是那女伤者金葵的弟弟,大夫还在替他包扎,其他的暂时还没问出来。不过我已派人前往城外金家,或许会有意外的线索也未可知。”
  “弟弟?”晏骄刮茶梗的动作停在空中,下意识追问道,“堂弟?”
  庞牧和后排站着的几个侍卫也都竖起耳朵听,脑海中各色难以言喻的黄色画面肆意奔腾:毕竟这年头堂表亲之间最容易暧昧不清。
  尹丘出乎意料的摇头,“一母同胞的亲姐弟。”
  原本预定的情感纠葛突然变为家庭伦理,巨大的转折直接就把众人甩懵了。
  “对了,”庞牧眼中的茫然一闪而过,“那李树的家人可曾叫了过来?”
  尹丘叹道:“李家人就住在铺子后头,李老头儿前些年自觉身子不好,提前叫了儿子接班,两年前就去世了。衙役们去时家中只剩一个七岁的小姑娘,问过伙计才知道当家娘子金葵一大早便出门了,老太太和李树头晌抱着连续两日高烧不退的孙儿去了城中医馆。他们只知道李树中间回来了一趟,得知妻子尚未归来便又急匆匆走了,却不知他已犯了大案。”
  李家的小儿子至今高热未退,老太太焦心不已,似乎随时可能崩溃。眼下真相未明,衙役生怕把她儿子、儿媳的事情说了之后再把老太太折进去,故而没敢擅自行动,先回来禀报。
  “儿子重病,七岁的女儿独自在家,金葵这个当娘的既不照顾儿子,又不担心女儿,反而去面馆与二十多岁活蹦乱跳的弟弟碰面?当爹的又去杀人……”晏骄将目前所知的线索顺了顺,越发觉得奇怪,“莫非他们对这两个孩子毫无感情?”
  “倒也不是,”尹丘道,“据说倒也颇疼惜。”
  这家人的操作过于迷幻,了解之后更说不通了。
  正当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忽听外面一阵嘈杂,好似有个男人大声嚷嚷着“赔钱”之类的话。
  “大人,金财醒了,得知自己在衙门后闹着要告姐夫李树杀人。”一个衙役进来回禀道。
  伤者遇袭报官很正常,不过尹丘显然更在意另一个细节,“他伤势如何?”
  照目击者描述来看,金财挨打次数和力度丝毫不逊色于其姐金葵,可为何金葵至今没有意识,金财竟然还能告状?
  “回禀大人,那几下几乎全被他挡了下来,头上伤口只是看着吓人,实则没有大碍,倒是右臂格挡时被打断了,没有三两个月好不利索。”衙役道。
  庞牧唔了声,习惯性的屈起食指一下下点着桌面,若有所思,“普通人在突然遇到袭击时是很难有反抗之力的,而且我记得案发时他是背对面馆入口,那么就更难了……”
  这个金财很有意思啊。
  座中三人对视一眼,“叫他进来。”
  都说相由心生,那金财一进门,屋内众人便本能的反感起来。
  他穿了件紫红色袍子,拱肩缩背满面油光,一边捂着头一边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进门之后先就把眼珠子钉在晏骄身上,脑袋上缠的纱布也挡不住面上轻浮油滑。
  庞牧瞬间黑了脸,身体前倾挡住媳妇儿,面无表情的喝问道:“来者何人,竟胆敢见官不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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