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节

  方运讲解完成书过程后,便开始讲解《瘟疫论》的温病体系,不过也只是讲述温病学的雏形,不可能直接抛出“温热病及瘟疫非伤寒”这种革命性的医家言论,更不能直接出现后世的“卫气营血辩证”和“三焦辩证”等成熟医道体系。
  方运需要时间慢慢变革医道,而医家人也需要时间慢慢接受。
  所以,这本《瘟疫论》虽然没有错误,但却有疏漏,这都是方运故意留下的,因为这些疏漏实际指向了更为完善的温热病医道。
  不过,《瘟疫论》终究是有着巨大的颠覆性,在方运讲解进入一半后,引发了天花乱坠的异象。
  在这个异象出现后,许多对方运抱有怀疑的医家人暂时压下疑惑,至于那些想攻击方运的更是知趣地闭上嘴,能引来天花乱坠异象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暗合圣道。
  在讲解完《瘟疫论》的医道体系后,方运开始从细处着手,一一讲解《瘟疫论》中的新理论新学名。
  一开始还没事,但讲到表证里证的时候,数十位医家人陆续离席,甚至包括一位大学士。
  这些人不仅面露痛苦之色,而且表情极为矛盾,明明不愿意离开,却不得不走。
  第916章 革新之声
  会场的气氛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各家每次出现圣道大变革,都会有人突然如璀璨之星升空,而有些人如石坠深海,不起半点浪花。
  圣道之争,有时候争的不是对错,而是争自己是否有资格继续脚踏圣道。
  方运好似没有看见那些离开的医家人,继续讲解。
  讲解完表证里证后,方运停顿片刻,缓缓道:“接下来,将讲述治疗瘟疫病的手段,这就不得不提到汗法、吐法、下法、和法、温法、清法、消法和补法等治疗八法。张圣仲景总结的八法至关重要,学生不再赘述。只是,同样是治疗八法,治疗伤寒病与温热病的理念不同,实际治疗手段亦不同。所以……诸位三思,我先休息半刻钟。”
  方运说完走下讲台,回到座位。
  会场的众人立刻交头接耳,响起令人烦躁的嗡嗡声。
  敖煌又激动又兴奋,等方运坐好,低声道:“马上就会有文胆破裂声吧?你一开始讲的表证里证还在张仲景的‘八纲’之内,本质上还是遵循伤寒学派,虽然细节稍有出入,但无伤大雅,大都可以接受,所以只有少部分人离席。可你现在要把张仲景的‘治疗八法’根据寒温分开,正常医家人可接受不了,这等于否定他们的医道!文胆顶不住啊!”
  方运白了敖煌一眼,道:“看热闹不怕热闹大。”
  敖煌嘿嘿一笑,道:“现在你提到八法,那就是具体的治疗手段,涉及的方面更多,颠覆的理念也更多。若无法接受,要么和之前离开的人一样,彻底放弃研究《瘟疫论》,要么彻底否定你的医道,否则的话就等着文胆破碎吧。”
  方运轻轻摇头,道:“我若是在颠覆杂家、法家或儒家等各家的某些理念,必然会有人否定我批判我,但这里医道文会,他们最多只是在我讲解完后与我交流争论,就算要彻底否定,那也是几个月甚至几年后的事。”
  “可惜了,恐怕见不到真正的唇枪舌剑争论了!对了,以后你去圣院论道之前,一定要叫上我啊!李文鹰历练归来,就会去圣院论道吧?嘿嘿,他树敌颇多,不知道会吐几口血!至于你……你放心,我一定提前把龙宫最补血的神物准备好。”敖煌贼笑着道。
  方运白了敖煌一眼。
  时间慢慢过去,陆续有医家人离席,等方运再次登台的时候,文会现场又少了一百余人。
  方运站在讲台之上,扫视全场。
  医家读书人中,除了大学士和大儒,下到童生上到翰林,脸上的表情大都十分凝重,仿佛存飞蛾投火之念,行破釜沉舟之举。
  普通的医道文会是交流学习之处,但今天的文会,是一次巨大的考验。
  若通过考验,便能学习《瘟疫论》,增强自身,医道更上一步。
  若通不过,今生与《瘟疫论》和温热学派无缘,永远落后。
  灯笼如林,红光如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方运轻嗯一声,道:“先从下法讲起。时疫下法与伤寒不同……”
  此话一出,许多医家人面色微变,开宗明义直接把时疫和伤寒区分开,这可不是方运之前说的“可能性”,而是隐隐想把瘟疫从伤寒中独立出来。
  想到这里,一些人开始满身冒汗,目光游移不定。
  “……伤寒下不厌迟,时疫下不厌早;伤寒在下其燥结,时疫在下其郁热……”
  时间慢慢过去,会场的气氛更凝重。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文胆裂开声响起,就见一个人软软地倒在椅子上,七窍流血。
  张藏象身前浮现一本厚厚的医书,一挥手,医书飞出一道光芒打入那医家举人的体内,止住伤势。
  早有准备的差役匆匆跑过来,把那医家举人抬走。
  方运好似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讲解。
  每讲解一段,必有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或是文胆有细微裂痕,或是文胆开裂,或是文胆彻底碎裂。
  等方运讲完,已有五十七人被抬走,甚至包括两位医家翰林。
  会场弥漫着血腥味,在大红灯笼的照耀下,医道文会竟然多了些许阴森。
  每有文胆开裂声,方运面前的《瘟疫论》原本就重一分,最后《瘟疫论》原本压得桌子咯咯作响,方运不得不拿起《瘟疫论》,放在手中。
  每有文胆开裂声,方运文宫中的医书的气息就浓厚一分。
  每有文胆开裂声,在场所有医家人的才气便凝练一分。
  每有文胆开裂声,县文院的地面就凭空出现一根树苗,树苗快速生长,长成杏树。
  每有文胆开裂声,位于圣院的圣书《伤寒论》表面的光芒就流转一次。
  突然,会场西南角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平儿,为父终究是老了,你定要坚持到最后。咱们孟家医馆,交给你了……”
  咔嚓……
  清脆的文胆开裂声响起,老进士脖子一歪,七窍流血,倒在儿子的怀里,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父亲……”中年举人扶着父亲,眼中含泪。
  方运手托《瘟疫论》,如医诊脉,不喜不悲,不燥不寒,平静地道:“革新之声,如破晓之啼,见光明,见虚实,见生灭。以医家之魂,续人族之命。愿,人族长安。”
  那医家老进士脸上的痛苦之色渐渐消散,化为安详之色沉睡。
  “愿,人族长安。”众多医家人轻轻回应。
  一股安宁祥和的力量笼罩着整座宁安城,五十八棵杏树陆续开花,香飘十里。
  敖煌轻叹一声,轻声道:“原来革新之声是这样,以前被骗了。怪不得,怪不得龙圣爷爷总说,人族比龙族强,旧时代的力量,以文胆碎裂为标志终结,但,也在滋养新生的力量。这大概就是医道中的阴阳、表里、虚实什么的吧。那不是腐朽之声,而是传承之音,哪怕只是在告诉后人那条路错了。”
  敖煌望向方运,似笑非笑,只觉讲台上的那个身影无比高大。
  方运收起《瘟疫论》原本,道:“《瘟疫论》的末尾,是撰写的药方,不一一详说了,需要慢慢印证。之后,便与大家交流,相互学习。”
  第917章 医殿空了
  夜幕之下,方运走下讲台。
  一排排的大红灯笼高挂上空,依旧照亮全场,之前红灯笼的光芒像是干枯的血迹,而现在,满场的红光如同汩汩流动的血液,奔腾着,前进着,如知识之河,如文明之水,涌入圣道的汪洋大海,增强人族的力量。
  依旧在座的医家人经历了洗练,许多人的白发减少,脸上的皱纹消散,文胆更加晶莹剔透。
  那淡淡的血腥味也逐渐被杏花香气代替。
  而离去的人,并非是被淘汰,他们只是底层的基石,或被水淹没,或被泥土掩埋,后辈甚至看不到他们的痕迹,但总会承他们的恩,食他们的果。
  在方运走下讲台之前,一股无形的力量通过宁安县的圣庙传递到圣院,直达医殿。
  “咚……咚……咚……”
  医殿大钟响了七声,不断在医殿之内回荡,除了医殿之人,只有众圣能听到。
  宁安县文院内,方运落座,处处私语,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形成了连绵不断的讨论声、辩论声甚至争执声。
  在争论的过程中,医家读书人的目光越来越明亮,精神越来越旺盛。
  杏花的香气也越来越浓。
  几位老人无声无息进入县文院,或在树后,或在庭前,或在檐下,却没有一人在意他们。
  在辩论的过程中,又有一部分人离去,这些人大都是庆国或嘉国的医家人,其中嘉国的太医令雷庐更是失魂落魄,眼中充满了浓浓的不舍,但却不得不带着雷家和部分嘉国医家人离开。
  他的所学所知等一切告诉他,方运的《瘟疫论》很有道理,自己能够理解甚至支持这条道路,但是,他终究是雷家人,不可能跟在方运后面。
  雷庐知道,一条新的圣道就在自己面前铺开,踏上便可能成大学士甚至大儒,但更会与家族决裂,若放弃,则文胆此生蒙尘,医道再难进一步。
  雷庐选择了后退。
  离开的庆国人也充满了无奈,宗家信不过学了方运医道的人,庆君更信不过。
  宁安城的夜色下,多了一些满怀愁思的医家人。
  但是,张仲景世家、华佗世家以及世代学医的豪门名门,则在不断催各家弟子向宁安赶来。
  孔城,吕家。
  “快!老爷子犯了急症,快给孙大夫加急传书!”
  “孙大夫说,他在景国!”
  “堂堂医家翰林跑去景国做什么?”
  “参与宁安县的医道文会。”
  “宁安县……罢了,快去找其他医家翰林,医家进士不行,只能吊命不能治好。”
  “周翰林也去了宁安……”
  “刘翰林在去宁安的路上……”
  “王翰林不回话……”
  “事不宜迟!快,我背着老爷子直接去圣院医殿,咱吕家终究是半圣世家,就算老爷子不算嫡系,毕竟是主家人,不韦祖圣的面子他们要给,我就不信医殿的人不帮忙!”
  吕家的门大开,就见一个中年进士背着老人跑到马车,身边还跟着一个医家进士,胸前悬浮着一本医书,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笼罩那昏迷的老人。三四个年轻人跟着一起上车。
  马车疾驰,奔向圣院。
  一个年轻人道:“唉,都是方运搞的鬼,早不开晚不开,偏偏今天开医道文会。”
  那中年进士呵斥道:“圣道之争是宗家与方运的事,你们这些年轻人少搀和,别被人当枪使。宗圣虽是杂家的圣人,我们理当声援,但方运难道是人族之敌?读了这么多年书,一点分寸不懂!”
  几个年轻人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一行人匆匆来到倒峰山下,亮出世家的身份,说明来意后,几个人便乘坐机关梯直达山顶圣院,在圣院知客的带领下,快速来到医殿。
  医殿乃是一片建筑群,由三座大殿、一座广场和各种偏殿院落组成,平日里大门前至少有两位医家秀才值守,负责接待来客,但今日,在朦胧的夜色下,医殿大门大开,门口却没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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